《锁清秋》江归宁

43、追风

　　翌日。

　　谢璟喻并未急着离开，而是在临城周边转了转。

　　回来的时候还碰上了一对夫妇，说着在山上时，总听到东边不小声响，山那边好像还多了不少生人，来来往往的。

　　他把话默默记在心里，回去的问守将。

　　守将笑道：“最近在重修上山官道，说的大概就是那个动静。”

　　“那生人呢？”

　　守将想了想，“大概是西戎的想要探查怎么上山吧。”

　　他嗤笑一声，“那群杂种还知道要躲烽火台的探查，卡在烽火台视线最远的位置徘徊，人不多，大多都只在山的边缘不冒头，没一会就离开了，没什么威胁。”

　　话是这么说，但谢璟喻却还是把这两件事放在心上。

　　关键时期，任何一点的异样都格外需要留意。

　　他叮嘱守将提高警惕，有任何异动，随时上报。

　　守将也没因为未发现疑点就大意，认真的应下来。

　　临城守将驻守临城多年，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将了，谢璟喻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大致了解一下后，谢璟喻就回了关山城。

　　郑主帅比他晚了半个时辰回来。

　　“如何？可有发现。”

　　谢璟喻摇头，顿了顿又道：“有件事，我心里一直存着疑虑。”

　　他把那对夫妇的话重述一遍。

　　郑主帅摸着胡子想了想，“那临城守将是怎么说的？”

　　“说是正在修官道，或许就是那对夫妇听到的声音。”

　　“往年修官道也确实是这个时间，倒并不出奇。”郑主帅一看谢璟喻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拍拍他的肩。

　　“好了，换个思路吧，我在祈城附近的烽火台都看过了，没问题，关山这条路，他们是注定走不通的。”

　　谢璟喻勉强笑笑，没说话。

　　郑主帅无奈的叹口气，“这一天下来风尘仆仆的，先回去休息吧。”

　　“是。”

　　谢璟喻应是，转身回庭院里去了。

　　即便种种证据都表明关山是行不通的，他心底依旧有一道强烈的声音在掷地有声的呐喊：“一定是有什么方法是他们没想到的，关山这样好的一条路，他们一定不会轻易放过。”

　　他不耐烦的“啧”了声，蹙着眉压下心里的烦躁。

　　“谢将军。”

　　守卫敲门，“有从长安来的信件。”

　　谢璟喻“嚯”的起身拉开门，眼角的戾气瞬间烟消云散。

　　他接过信件，果然是安枳星的信。

　　这是这一个多月来，安枳星寄来的第一封信。

　　他搓了搓手指，小心的拆开信封。

　　信封里悠悠落下来一朵干花，花柄上缠绕着一根细细的红丝线。

　　干花上还萦绕着浅淡的馨香，闻着令人心旷神怡。

　　谢璟喻唇角弧度上扬，手指捻着花杆轻轻的转了几圈，几乎都能想象出来安枳星坐在桌前，低着头认真做着干花的模样。

　　他放下干花，拿出折叠的厚厚一沓的书信。

　　信纸很厚，小姑娘定然是写了很久，伏案这么长时间，脖子定然会疼，也不知道画屏有没有给她按一按，否则晚上怕是又难安眠。

　　停，不能想了。

　　他摁住额角，眼底止不住的发涩。

　　画屏和云扇照顾了她十几年，可他偏偏担心，担心他不在她身边，会不会哪里是疏漏了，哪里有没照顾到位的地方。

　　她习惯了晚上要靠在他身上睡觉，现在他离开了，她能不能适应，会不会哭。

　　人不在他身边待着，他总归是觉得不放心，生怕别人没有他那么用心。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慢的吐出来，平复下心里的情绪后，才微颤着手打开信纸。

　　入目是她熟悉娟秀的字迹。

　　前几句倒是能保持冷静，压着笔锋规规矩矩的写着见字如见吾，君安否，越到后面，便肆意起来。

　　又是问着到关山城可还适应，路上可有遇到什么危险，叮嘱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

　　看到这，他笑起来，整个人的状态肉眼可见的放松不少。

　　“絮絮叨叨的，倒像个送行的母亲。”

　　他继续往下看。

　　叮嘱的话洋洋洒洒占了一两页的信纸，后面就是她说起在长安的日子。

　　怕她担心，她净捡着些好听的话、好玩的事在说。

　　她好似出现在了他身边，从身后揽过他，靠在他肩上，活泼的语气环绕在他耳边。

　　“阿楚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前几日我去看她的时候，肚子里的小宝宝还踢了阿楚一脚，他们都说是正常的，我觉得有点神奇，又有点吓人。”

　　“你是没看到，阿楚的肚子被小宝宝顶起来大半个手指头那么长，看着就好痛，可是阿楚说没感觉。我才不信呢，怎么可能没感觉，一定是因为要做母亲了，愉悦的心情抵过了身体的痛苦，嗯，一定是这样。”

　　“你说，我以后要是怀了孩子，她也踢我的话怎么办呀，我那么怕疼，肯定会痛的想哭的。”

　　“不过还好，那时候你就回来了，你肯定会安慰我，不会坐视不理的。”

　　谢璟喻低声道：“笨蛋，那是不会痛的。”说着，他又弯起唇，“不过你说得对，我回来了，不会不管你的，要是宝宝欺负你，等她长大了，我就帮你还回去。”

　　身边那个虚幻的影子还在自顾自的说着。

　　“我前天出府去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干什么，就是突然想出去了，长安依旧很热闹，完全看不出来此时大齐的边境正剑拔弩张。”

　　“我出府的时候正好是用早膳的时候，我就去青棠间吃了一碗云英面，味道还是那么好，红豆糕我吃不下了，就让人给我打包好，揣在怀里。”

　　“你是没看到小二听到我要带走时的表情，大概他也从来没见过哪个能在青棠间用膳的，却连一碟红豆糕也要带走的客官吧。”

　　“出了青棠间，不知不觉，我就走到了那年你约我出来游玩时套圈的小摊，店老板还记得我，还问我你怎么没陪我出来。我说你娶了别的姑娘，不要我了。”

　　谢璟喻下意识的皱起眉。

　　“让我猜猜，你现在是不是皱眉了？哈哈一定是的，好啦，其实我是骗你的，我说我们已经成婚了，但是我的丈夫要去守卫无边的疆域，所以不能来陪我。”

　　“你知道吗，他居然猜出了你的身份，还夸赞你，说你心怀家国，有情有义有担当，正是因为有你们这样一往无前的人，才会有现在这样的和平生活，还直称我嫁对了人呢。”

　　“又想骗我。”谢璟喻轻轻弯起唇笑了下，“我知道其实这些都是你想对我说的话，根本就不是他猜出我是谁。”

　　除了你，还有谁会这样夸耀我，觉得我好。

　　“我一听他这么夸你，那肯定得表示一下，我就打算玩几次套圈，没想到那么久没玩了，我十个里面居然中了五个诶。”

　　“你还记得我们上次玩的时候，我连着投了八个，结果一个都没中吗？反正现在你也不在我眼前，也不怕你会嘲笑我，其实那次我是故意的。”

　　“我没想到你会送我一个亲手雕刻的小木人，所以我故意让你帮我套中一个，假装是你送我的礼物，想要小马也是因为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是骑着黑色的骏马，那是只属于我的小马。”

　　谢璟喻从来没想过会是这个原因。

　　“但是我只告诉你了，所以摊主也觉得好不可思议，把东西给我的时候，眼睛都瞪得圆圆的，我就说，是你专门教过我了，还是因为你厉害。”

　　“谁知我这话一说，他就马上说‘哦，那应该的，毕竟他那么厉害’。哼，明明应该夸我领悟力强好不好。”

　　“不过看在他也是在夸你的份上，我就不和他计较了。”

　　“然后我就一直走，又走到我们一起喝过奶茶的位置，买了一碗奶茶，这个摊主只是隐约记得我们俩，印象并不深刻，他的价格倒是还没变，奶茶的品质也没有下降，我觉得他是一个心有大爱的人。”

　　“我记得我们在一个买发簪的摊子前碰到了江云开，他告诉我们那位大娘其实就是要宰我们，所以这次我就没有买那的簪子，只是去看看了，不过可惜，那里早就已经不是那大娘了。”

　　“后来江云开带着我们去了赌石场，原本我打算再去一次的，只是我想起你出发的前一晚交代过我，不要一个人去危险的地方，我便在门口站了一会就离开了。”

　　“不过这样一想，我也觉得挺神奇的，那时候我们还没在一起，江云开也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感觉就一个眨眼，我们已经成亲，江云开也渐渐开始承担起一个家庭的责任。”

　　“只一瞬间，我们就也已经相识两年多。”

　　“原来，这就是时间啊。”

　　他不忍再看，掩住眼，却掩盖不住颤抖的身体。

　　“只是，你离开我的这一个月，我却感觉时间变慢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谢璟喻，我有点想你了。”

　　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其实时光无情，无论是套圈的摊主还是卖奶茶的大叔，都不记得两年前，曾有一对有情却不知的人来过这。

　　这一段如流金般光辉的记忆，从始至终只有他们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