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清秋》江归宁

41、追风

　　圣旨在第二天就下来了，安枳星落在最后面，沉默的听完。

　　事态紧急，明日一大早，谢璟喻就要作为副将和辅国大将军一起出征。

　　等宣旨的公公离开后，谢璟喻立刻转身找安枳星。

　　画屏扶着安枳星起身，她站在那，没什么表情，安安静静的等谢璟喻。

　　谢璟喻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牵上安枳星的手，朝谢父谢母颔首后，带着人回非艰院。

　　谢母叹了口气，胳膊杵了杵谢父，“你说咱儿子真的能安慰好枳星吗？”

　　谢父依旧是一副严肃正经的模样，“枳星是个懂事的孩子，她知道该怎么做。”

　　“哪能一样吗？”谢母瞪他，“他俩才成亲多久，璟喻这一出去，没个一两年能回来吗？枳星前几天的样子你又不是没看到，那时连消息都还没有。”

　　“那你说怎么办？我们去劝，不就反而更给她压力了吗？要我说，还得她自己想明白，否则不管别人说都不起作用。”

　　谢父大手一挥，“我知道你是心疼枳星，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西戎来犯，我们谢家难道还能视而不见不成。”

　　“这都什么事啊。”谢母头痛的按住额角。

　　“儿孙自有儿孙福，咱在这着急上火也不起作用，而且你看那小两口，也没吵架闹矛盾，他们就是一时间接受不了要分开这么久，都是明事理的，不会意气用事，你就放宽心吧。”

　　“但愿吧。”

　　安枳星确实没有和谢璟喻闹别扭。

　　尽管一直在做心理准备，可真等到圣旨的那一刻，她还是控制不住的难过。

　　谢璟喻心里也难过，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回到非艰院后，谢璟喻把圣旨放在一边，和安枳星一起坐下。

　　他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安枳星环住他的腰，反倒是先开口了。

　　“没有你陪着我，我哪里也不想去，在你回来之前，我都会一直在长安，你要记得给我写信，绝对不能忘。”

　　“还有，江城是必须要去的，还有之前说的雪山、沙漠，和阿楚和婳婳一起去找阿妩，还有锦溪镇等着我们的小姑娘，这些都是你答应我的，你不能食言，等你回来，就必须要实现。”

　　谢璟喻下颌肌肉绷紧，他用力的眨眼，想忍回眼底的湿意。

　　“嗯。”

　　他的星星，怎么会这样好。

　　“之前你说，我们可以在外面过年，我从来没有体验过，等下次过年的时候，我们就去泉州，那里有海，我们可以在海边等新年的来临。”

　　“其实骑马我也不是很熟练，下次你再教教我，看我能不能一个人驾驭。”

　　“你说想要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小姑娘，后来我想了一下，也不是不可以。阿楚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了，我们也不能落后她们太多，否则就江云开那个性子养出来的小孩，还不得把我们家的按在地上打。”

　　“之前你问我，天天躲在母亲房间里干什么，我原本是想等做好了再给你一个惊喜的，但既然你都要离开了，再瞒着你也没什么必要了。其实，我在绣衣裳，打算做好了送给你来着的。”

　　“可惜，还得半个月左右才能彻底绣好，不过也没关系，说不定等你回来的时候，我绣好的衣裳够你一个月每天一换的。”

　　谢璟喻安安静静的听着，垂下的眼里全是愧疚和不舍。

　　“不过还是别那么久了吧，按往常的来说，我绣到第七件的时候，你就该回来了。”

　　她笑了笑，“这样一想，好像也不算太久了。”

　　谢璟喻想说他会努力，会尽最大力早点回来的。

　　可他说不出口。

　　战场的局势从来不是仅靠一个人就能扭转的，也不是谁想早点结束就能实现。

　　他不想骗她，不想给她虚假无妄的谎言。

　　所以他只能沉默，一遍遍的轻拍她清瘦的背，无声的回应她。

　　安枳星闭上眼，好久之后，她才重新扬起笑脸。

　　“好啦，明日一别我们就要好久不能见了，还是别把气氛弄得太糟糕了。”

　　她站起身，朝他伸出手，“我想出去逛逛，你要陪我一起吗？”

　　谢璟喻抬手，抓住她的指节。

　　即将到来的战事和分离的悲伤依旧沉甸甸的压在两人心头，他们做不到忽略，便只能尽力压制，珍惜为数不多的相伴时间。

　　无论他们多么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点，也挡不住夜晚和白昼的降临。

　　夏日的夜晚，凉风习习，谢璟喻带着安枳星再次坐在屋檐上。

　　过去，他们都是抱着期许和惬意上来，一起看看月亮，数数星星，最后聊上一点小心愿。

　　可今夜的天空只有稀疏的星星，没有月亮。

　　两人谁都没有在意，依偎着，如同过往的每一次，说着零星的星子，猜星座，从天南说到海北。

　　到了该休息的时候，安枳星就枕在谢璟喻的手臂上，听他用轻缓嗓音，为她讲上一则小故事。

　　最后相拥而眠。

　　他们都在等，等天再次亮起的那一刻。

　　第二日，就在这样复杂的心绪中来了。

　　天才刚刚擦亮，谢璟喻就已经换好甲胄。

　　安枳星站在门前，看着谢璟喻向谢父谢母道别。

　　连绵了大半月的雨终于停了，耀眼的日光照在他的盔甲上，闪的安枳星眼皮发酸。

　　模糊视线里，她看见谢璟喻向她走来，和过去每一次别无二致。

　　他弯下腰，用力而克制的抱了抱她。

　　甲胄冰冷而坚硬，刺的她心痛。

　　那双总是牵着她的手，温柔的抹去了她眼里的泪水。

　　他眉目肃然，从他的眼底，她看到的不是她自己，而是满目山河，万千黎民。

　　他嗓音坚定，带着奇异的力量。

　　“我会回来的，星星，还请你等等我。”

　　谢璟喻从来不骗她。

　　所以，安枳星相信他。

　　她向他露出笑容，“去吧，大齐需要你。”

　　我们都需要你。

　　谢璟喻胸膛快速起伏几下，他像是还想再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松开她，然后翻身上马。

　　高高的马背上，她的英雄脊梁挺拔，手握长枪，飘动的红缨鲜艳的像流动着的血。

　　小将军最后一次回过头，升起的光影下，他面孔模糊，叫她看不清。

　　满天的金光里，他好像说了什么。

　　最后，他一踢马肚，马蹄声里，他义无反顾的离去，朝着没有她的方向。

　　时间好像跨越时光快速的重叠。

　　这样熟悉的身影，她好像在哪见过。

　　她恍惚的想着，是了，她遇见谢璟喻的那年，是元昭十三年六月二十七。

　　而今日，是元昭十五年六月二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