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清秋》江归宁

34、追风

　　后来他们在哪个地方落脚时，都会旁敲侧击打探一下当地官员的品性.

　　得到的结果，大多都是赞誉之言，再不济也是平平庸庸的，总归是好过贪官污吏之辈。

　　不过大齐的官吏素质能力一向很好，像张荣那样的，确实是极少数。

　　路上的行程并不无聊，越到北方，环境风景就和南方越大。

　　安枳星最大的乐趣就是趴在窗棱上，睁大眼看高耸的树木和陌生的花草。

　　若是到了城镇里，就一定要吃当地最有名的食物。

　　最开始来的时候，她还不适应这边菜的分量，等谢璟喻拿了东西来的时候，她已经点好了四道菜，和一道点心，连拦都来不及拦。

　　两荤一素一汤，一盘打糕，两个人。

　　等菜一上桌，安枳星吓得眼睛都瞪大了。

　　这哪里是两个人的食量，怕是四个人都不一定能吃完吧？

　　特别是这汤，还是用盆装的。

　　就连她以为的饭后小甜点——一盘打糕，看上去也像能把她一个人喂饱的样子。

　　难怪她点完菜后，小二的眼神那么奇怪。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吃不完这么多吧？

　　最后果然不出意外，安枳星吃的眼泪汪汪，桌上还有一半菜没吃完。

　　这次就是谢璟喻都爱莫能助了，毕竟他也不是饕餮，饭量没有超越人体极限。

　　从那以后，安枳星就牢记北方点菜的窍门——按人头点。

　　就是可惜了，北方菜好吃是好吃，就是一次只能吃那么两道，不太过瘾。

　　就这样走走停停，终于在六月中旬到了草原。

　　除了谢璟喻，一行人都从来没有来过草原，此时正新鲜的四处张望。

　　下了马车，安枳脑海里的第一个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广袤。

　　一眼望不到头的草原和湛蓝的不像话的天空一并延伸至远方，长风一吹，远处的牛羊若隐若现。

　　天地阔大，站在柔软草坪上的人，渺小的像是沧海一粟。

　　他们马车停的地方是一个蒙古包群，安枳星记得宋妩住的位置大概也是这片草原。

　　她正打算上前找人问一下有没有住宿的地方，余光却撇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

　　“阿妩！”

　　安枳星连忙向那边招手，踮起脚尖喊道：“阿妩阿妩！”

　　宋妩穿着当地人特色服装，正低着头在想晚上要小神医做点什么当晚膳的好，恍惚间好像听到了安枳星的声音。

　　她疑惑的朝声源的方向看过去，美眸直接对上了被谢璟喻牵着手，一脸欣喜的安枳星。

　　宋妩惊讶的微张唇，“星，星星？”

　　她竟然真的来了？

　　安枳星一把推开谢璟喻，跑向宋妩，一把抱住她。

　　宋妩还处于恍惚的状态。

　　谢璟喻原本也惊讶居然这么巧，偌大的一片草原，就正好被他们给碰见了。

　　谁知思维还没拐过弯，牵着的人倒是先一步拐弯跑了。

　　他看了看空落落的手心，又看向此刻正抱着宋妩开心的叽叽喳喳的安枳星，垂下眼，无奈的笑了声。

　　宋妩的明显没反应过来，张着手臂，满脸的迷茫。

　　“星星，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活泼了。

　　以前这种事是只有她才会做的，别说是楚暮雨那么守礼节的了，就是安枳星也是万万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安枳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挽起宋妩的手臂，语气兴奋道：“我方才还想找人问一下，看看能不能碰运气找到你们呢，没想到不用找，你就出现了。”

　　宋妩这才回过神来，笑道：“方才我听到你的声音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幻听了，没想到还真是你。”

　　她用手肘杵杵安枳星，挑了挑眉，八卦道：“是他带你来的。”

　　原本是打算打趣她，看安枳星害羞脸红的模样，没料到她反而极其自然的点头，语气理所应当，“对啊，之前我说想来，他就带我来了。”

　　“我们还在锦溪住了一小段时间呢，那儿风景极美，有机会我们再一起去看看。”

　　宋妩压下眼底的讶异，笑道：“好啊，正好我还没去过，想来时问清也应当会喜欢。”

　　“时问清？是那个小神医的名字吗？”

　　宋妩笑着颔首，“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一定要先尝尝他的做菜的手艺，他厨艺很好的。”

　　“好啊，说起来，上次我们能这样一起的日子，还得是两年前吧，只是可惜了阿楚和婳婳不在。”

　　“确实有点可惜，不过也没关系，婳婳的病已经好了许多了，不出半年就能大好。”

　　“不过让我惊讶的是阿楚。”宋妩挽着安枳星的手臂，啧啧道：“你也知道她那性子的，谁知道才成亲小半年，大转变。”

　　安枳星好奇问道：“怎么个转变法？”

　　“我上次带着时问清去西市那边逛逛，看看有什么好看的绸缎嘛，结果，我看到阿楚和江云开居然手牵着手走在一起！”

　　别说，这件事放在谁身上，都不会有在发生在楚暮雨身上来的震撼。

　　“那时我马上就要回草原了，我说有空就来玩。我原本是没报什么希望的，谁知道她犹豫了一会，竟然真的答应了，你也是知道的，阿楚从不说这种客套话。”

　　安枳星惊讶的睁大眼。

　　宋妩还没离开长安的时候，初婳也没病，当时的她们都还是长安里人人羡艳的贵女，也曾天真的遐想过未来的日子，说着以后出了长安，要一起去哪些地方。

　　唯独楚暮雨，总是温温柔柔的笑，不打岔，让她帮忙提建议，也都是认认真真的帮她们考虑。

　　但只要问她想去哪里的时候，她却认真而温和的摇头，无声的拒绝。

　　后来她们问她为什么总是拒绝的时候，她又微笑着。

　　“因为我知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出的了长安的，我不想编织一个虚妄的谎言来自欺欺人，也不想让你们对我抱有这样的期待。”

　　她即将及笄，连气质都沉稳的更像她的母亲。

　　“我不希望你们出去的那天，会因为我的食言而难过，我相信你们都能等到那天，但我等不到。”

　　她当时尚且懵懂，不明白她的意思。

　　“为什么会不能出去？那时我们都长大了。”

　　大人们总爱以小孩子年纪小为理由，拒绝在他们眼里不合理的要求。

　　安枳星小时候不懂，仰着头不厌其烦的问父母亲，“那我什么时候能长大？”

　　她的父母总是一遍遍的回答。

　　“等你及笄了，你就长大了。”

　　她尚不能理解话里深层次的意义，单纯到以为及笄后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所以她对楚暮雨说：“没关系的阿楚，你马上就及笄了，我父母亲说，及笄后，就可以做我们想做的一切事了。”

　　楚暮雨那时是什么表情呢？

　　她记不太清了，只隐约记得，好像是眼里有着什么情绪，但什么都没说，只轻轻拍她的头。

　　后来，宋妩义无反顾的逃离，和初婳的不见天日，惊醒了当时还沉浸在迷蒙幻想中的她。

　　她记得，宋妩离开的那天清晨，她和楚暮雨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宋妩决然的背影时，楚暮雨眼底含着的哀切泪光。

　　她在悲哀什么？

　　悲宋妩最终还是被人言，逼迫的走上了一条永远不会被世人理解的路。

　　哀女子永远逃脱不了注定被束缚的枷锁。

　　那天的阳光那样的好，那样的耀眼夺目，直到现在回想起来，仍会被刺的眼眶酸涩。

　　安枳星有些恍惚的颤了颤眼睫，才缓缓笑道：“这都是好事啊，她能有这样的转变也能间接说明江云开对她真的很好。”

　　宋妩摸摸下巴，余光瞅了眼一直盯着安枳星的谢璟喻，便也笑了，“你说的对，现在一切都在慢慢变好，说不定过不了一年，我们四个就可以重聚了，不是在长安。”

　　安枳星笑着倚在她手臂上，“我很期待。”

　　宋妩带着一群人进到一个蒙古包里，“坐吧，这是我的。”

　　“你们就一直住蒙古包吗？”

　　安枳星左右看看，发现内里空间还挺大的，生活用品也很完善。

　　宋妩噗呲笑出声来，“怎么可能呢，离着不远就是房子，偶尔过来来下罢了。”

　　她正要说什么，却见一个男人掀开帘子，手上拎着些东西，一边高高兴兴的喊道：“姐姐，今天我们吃——”

　　声音戛然而止。

　　“介绍一下。”宋妩过去，牵着他另一只没拿菜的手，笑容都温软的许多。

　　“那是谢璟喻，你们见过的。”

　　时问清默默把咧到耳根的笑收敛一点，脸颊发红，对谢璟喻颔首。

　　谢璟喻也微笑的回礼。

　　“至于这位，就是我的好姐妹，安枳星！”

　　“星星，时问清，你大婚的时候他来过，但是没能正式见一面。”

　　“我对时神医可是久仰大名。”

　　“没有没有，神医谈不上。”时问清连忙摆手，脸红的更厉害。

　　“他有些认生，见谅，见谅。”宋妩笑眯眯的帮忙解围。

　　安枳星能理解，毕竟是能被骗完全身家当的人，性子单纯点也正常。

　　宋妩对时问清耳语几句，后者乖乖的点头，一双澄净的眼睛,满满当当的全是宋妩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