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念江山》予与鹤

4、醉梦

　　说起间嘉那边：
　　秦仙君看霍临在凉席上独自忧愁，便拿了竹叶青和他喝起来。美酒齐了，月色有了，看来今天就是要不醉不归了。
　　秦仙君骂道自己真不是人，引导十五岁少年喝酒，不过霍临到没介意什么，只见两人喝了一个时辰，倾肠诉肚好久，从霍临的悲惨遭遇聊到秦亦澜早些年间修仙的坎坷路途，再聊道间嘉派的起源，之后聊到皇帝老子，最后互相安慰了好一会，算是把霍临的心结解开了，而他们也算半个知心朋友了。
　　“序将军是谁啊……”霍临问他，你看，他又开始了聊新的了。
　　“怎么，你连他都不认识了？他可是朝廷命官！大名鼎鼎的将军！我们间嘉的大恩人！你的大恩人！哈哈哈哈哈，快去休息吧，就不要不醉不方休了……已经醉了………今年天下乱得很，我以前都是要游历的，今年就好好教教你这个娃子，走啦！回去啦！”秦仙君把他薅了回去。
　　两人先喝了一杯醒酒汤，便各自歇下了。
　　此时夜还不算太深，而闻齐那边正值黄昏。
　　序鸿看着夕阳余晖照在边境的驻屋上，东边旗帜还在飘扬，阳光的照射让它在地上洒出剪影，那影子在不停摆动，好像一个血气方刚的战士，在边疆驻守了好多年。序鸿好像回到了九十年前的边境线，他记得他正值年少。
　　“水静！”序鸿在远方喊。
　　“嗯哼？接着！”水静抛个橘子给他，序鸿伸手就接住了。
　　水静是个边防小兵，不过是匀宴人，也算半个魔修。
　　当时闻齐还没有反叛，序鸿是闻齐兵营的一员，正被派到边境来驻守。
　　一次水静和序鸿同一天轮值，两人不顾军规说了几句话，发现聊的来，便从此交好了。
　　“我的愿望嘛………超度众生！前几年死了那么多人，希望每个人下辈子都能如愿的活着。你呢，阿絮。”水静回答了序鸿的问题，反过来问他。
　　“我？我希望能号令天下精兵，让他们不要再做无谓的屠杀！”序鸿越说越兴奋，好像马上就要成真了。
　　“阿絮好志向！那我们可约好了，如果我有一天没完成自己的愿望，阿絮要帮我完成啊！”水静的声音很温柔，就如碧潭中平静的水，怎么也掀不起波澜。
　　“说什么话呢！”序鸿靠着栏杆，轻轻一挥手，挥去了两人头顶的日光。
　　他们望着落山的太阳笑道：“与君共饮千杯酒，天涯海角一梦中！”花雕酒在夕阳中飘洒，少年的笑声在草原上昂扬，瓷杯碰撞的悠长声久久不散———万般景象留下的只有一句：“干杯！”
　　序鸿的思绪回来了： “我还记得，那天也是个黄昏啊。”序鸿走出门外，阳光照着他的脸，似乎不能再与草原上的少年重合了，他还是他，夕阳还是夕阳，只不过花雕酒杯从两个变成了一个，地上的影子从他和水静变成了他和旗帜。他知道，回不去了。
　　他总想永远沉醉在这夕阳的梦中，可一切的物是人非又怎能让他如愿的？
　　感觉他好似什么都放下了，好似又什么都放不下。
　　霍临从第二天已经开始学武了，他只想说两个字，“真累”，一开始是无休止的跑步，从间嘉跑到了思楠，又从思楠跑到了间嘉。
　　少年一腔热血意气昂扬是困难无法抵挡的，他不抱怨，让秦仙君看的很是满意。
　　突然间，秦亦澜的右手向后一挥，两指夹住了一封飞书。
　　闻齐来的，看来是序鸿的信。
　　信里记录了他们三人到了匀宴遇到的种种事，和罪大恶极的衍华阵，以及请求间嘉派帮忙的事。
　　衍华阵可谓把秦亦澜吓得不轻，当下就写信给他的掌门师兄。
　　“师尊！”霍临大汗淋漓的向他跑过来“跑完……了。”
　　“好小子，回去吧，再坚持一个月，你就可以拿剑啦。”秦仙君保留了年轻的面貌，连带着声音，都不像一百多岁的人，看起来倒像个情窍初开的少年，别有一番风韵。
　　霍临无力的跟在后面，踏着晨曦的光，走上了回家的路。
　　“好师弟，又给我接了活。”暮鹤舟独坐掌门位，他手中的口信在瞬间化为虚无，“来人，起航——”暮掌门派人拉开大幕，一艘巨船浮在水面上，没想到大堂后是滚滚的江。
　　有钱就是任性，你能奈我何？
　　柳辞感应到飞书已到时，序鸿正在带他们往回赶，他们这次主要是埋葬匀宴的百姓。
　　当时一行人没敢看的献祭台，如今怎么也要去了。
　　“不是东西！”这是他们第三次骂了。
　　“将军！叫间嘉的人来，不会就是为了帮我们埋尸体的吧？”柳辞简直要被臭死了。
　　“鬼话，当然不是，你难道以为这个阵法使用后是绝对安全的吗？当然是来检查阵法的啊！”序鸿反驳道。
　　“那为什么我们要先进来？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吗”
　　“难道他们能站在一帮尸体上施法吗？还有，你当我的一身武功是废的吗？”序鸿对柳辞简直语塞了。
　　可话音刚落，远方响起了匀宴的方言，起初阳春吓了一跳，但序鸿一瞬间就察觉出来了，这只是一个录制声音并且循环播放的小法术。
　　“将军，这声音好熟悉啊。”柳辞奇怪道。
　　“是了，还记得那个吊着一口气的人吗？他口里念的是咒语，想要给我们这里的传达信息。估计，这声音和尸体上的伤口，都是衍华阵的一部分。”序鸿化出剑，甩出一道剑风，径直劈向祭台。正值此时，那声音也戛然而止了。
　　“快干活，这个法术可以察觉生人气息，听久了有迷幻效果。”柳辞警告众人。
　　一个挖，一个搬，一个埋，坚持安葬了五十个人，柳辞和阳春已经劳累不堪。
　　阳春无奈地问序鸿：“将军……你用法术不就好了吗……用得着怎么亲力亲为吗。”
　　序鸿没理他，独自跪着，念着超度经。
　　卑贱的野风吹起他高贵的长发，他在月光下呢喃细语：“我在赎罪。”
　　阳春没听懂，只是怪道，像将军这么有权利的人，需要赎什么罪？但他不知道，将军在完成一个人的遗愿。
　　他在睡着前最后看见的，是柳辞过来把他背回了客栈，而将军在坟前跪了一晚上，直到晨光照耀他的侧脸，照亮了大地，那一刻，他好像觉得，阳光真的超度了众生，将军真的比天地还高了。

作者有话说

　　与君共议千杯酒，天涯海角一梦中，出自七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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