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于蓝》原初拾

69、第 69 章

　　两天后，高考正式开始。
　　监考的时候，所有人都认真地答着题，我免不了担心学生们的考试状态，几个月的冲刺，成败在此一举了。
　　只是偶尔出神，望向门外阴沉沉的天，我心里又担心起陶蓝那边的情况，他们离开后两三天，我每天晚上都会给陶蓝发消息，想要问问检查结果怎么样。可消息发过去，就石沉大海。
　　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

　　我收到陶蓝的消息回复，是在高考最后一天的上午。
　　那个时候我在监考，手机关机，下了考场，一打开手机，就看到了消息，一个让我心惊胆战的内容。
　　我立刻回拨了过去，接起电话的，仍然是刘倩雪。

　　刘倩雪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冷静，她问：“短信是我发的，我看你给陶蓝发了那么多条消息，想了想，还是告知你一下比较好。”
　　我忍耐着问道：“你说情况不太好，是什么意思？”
　　刘倩雪说：“他一到医院就住院了，几乎每天都在做各种检查，医生说这一次是急性的，情况比较凶险……他很配合，在准备化疗，气色不太好，不过病人嘛，这气色肯定好不到哪儿去……”

　　一时间，我心如乱麻，不知该怎么接话。
　　刘倩雪也沉默起来，通过听筒，我似乎听到了她的叹气声。
　　我深吸一口气，平复着心情说道：“下午监考结束，我就去医院，他住院，一定需要人守着，我可以……”
　　“不用你。”刘倩雪打断说，“他……谁也不用。”
　　“……”

　　我不知道，这是刘倩雪的主意，还是陶蓝的意思。自从陶蓝旧病复发，他似乎变得无比固执，要是我一意孤行，不知会不会被他讨厌。
　　但现在这个特殊时刻，或许，已经不需要顾及其他了。
　　通话结束后，我还是给陶蓝的手机发了一条消息——我还是想过去，今晚回一趟家，明天到。他生病，我想为他做点什么。
　　刘倩雪很快回复了三个字——随便你。

　　下午监考结束，我等到赵欣然和高莉莉，简单问了问考试情况。这两个人，一个觉得发挥得不错，一个心里没底，惴惴不安的模样。
　　我只得安抚说，考试结果出来之前，好好放松，不要再想考试的事。
　　来不及说过多的话，我就急匆匆回了家。

　　我拖出行李箱，一件一件往箱子里塞衣服。
　　我妈奇怪看着我，我知道她想问什么，主动解释说：“我有一个朋友得了重病，我想去看看他。”
　　我妈追问：“哪个朋友？就算去看望，也不用你把自己衣服也带过去……”
　　“是陶蓝，你见过。”我停下手里的事，坐在床沿，眼神有点涣散，“他得了白血病，情况有点严重，现在住进了丽阳市的医院。他没有亲人，只有朋友照顾……妈妈，我想过去帮忙。”

　　我妈在我身旁坐下，笑了笑说：“那个男孩子呀，你想去就去吧，不过你打算一直跟人家住医院？”
　　我的确是这样打算。
　　我妈叹道：“医院也没洗澡的地方，你还是在医院附近找个旅馆住，或者，你可以短租一间房子，可以长住一段时间……你一个人的时候，也要注意安全。”
　　我探身抱了抱她，点头说：“好。”

　　然而第二天，我并不是一个人走的。
　　赵欣然高考结束后，仍然不想回家，学校也不能住，就想在我这里借住两天。她得知陶蓝的事后，又执意要跟我去丽阳市，也想出一份力。
　　可是，这太肆意妄为了，赵欣然虽然满了十八，但终究还是个不经世事的学生，她还是需要跟家里商量。

　　赵欣然当着我的面打给了她妈妈，对方还没听完赵欣然的话，就骂了她一顿，赵欣然不耐烦说道：“要是我回老家，跟那个老头打起来了，怎么办……凭什么我要忍，把我惹急了，我可以不要脸面，跟所有人说那老头干过的好事……你怎么骂我都无所谓，反正我告诉你了，我不回去。”
　　最后她气急败坏挂了电话，转脸看向我，又是一脸真诚。
　　她说：“许老师，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让我跟你去吧。”

　　石道镇距丽阳市不远，来回挺方便，于是，我就同意了。
　　可是没想到，我们还没到丽阳市，刘倩雪就打电话过来，说陶蓝病情恶化，需要转院，要去几百公里外的省会城市，湖市。
　　等终于见到陶蓝时，已经是一天之后，透过隔离病房的玻璃窗，陶蓝现在的模样，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剃掉头发后水肿的脸，几乎找不到以前的影子，浑身上下，没了一点精神气。

　　**
　　“他吃了药，刚睡下…你也看到了，情况严重，还因为感染出现了并发症…”刘倩雪说着，静了一秒，忽然转移了话题，“你们这大包小包的，是打算过来定居吗？”
　　我无心她的戏谑，问道：“陶蓝，他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刘倩雪沉下脸来：“这里有我就行了，用不着你。”

　　也不知道为什么，都这种时候了，她对我还是带着敌意。
　　我扭过头，执意说：“我等陶蓝醒过来，我想问问他。”
　　赵欣然也说：“姐姐，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桃子哥哥还帮了我们许多忙，他生病了，我们真的很想看看他。”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刘倩雪大概也不好再说什么，她扫了一眼我们倆，转过身走了。

　　陶蓝没睡多久，醒过来的时候，我跟赵欣然已经放好行李，全身上下消过毒，穿戴好一次性防护服，坐在了他的床头。
　　我看到陶蓝费力地眨了眨眼，似乎想要说话，可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来见他之前，我原本有满腹的话想说，可真见到人了，那一肚子的话，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我实在不忍心看他，别开了眼。
　　“桃子哥哥，我们来看你了。”赵欣然最先开了口，声音哽咽说着，“你……怎么才半个月不见，你就病成这样了？”

　　我嘱咐过赵欣然，不要当面说起他的病，但赵欣然见到病怏怏的陶蓝，还是没忍住，直接问了出口。
　　我碰了碰赵欣然的肩膀，赵欣然反应过来，红着眼，低下了头。

　　“我现在这副模样……”陶蓝语气很轻，“你们是不是认不出来了？”
　　“没有的事，你还跟以前一样。”

　　说这种假话，我自己都觉得可笑。他穿着医院的病号服，脸也肿了，整个人一副病态，跟以前完全两个样。
　　我勉强笑着，不敢对视陶蓝的目光。

　　“我经历过一次了，所以我知道。”陶蓝虚虚道，“不用安慰我。”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还是你，这一点，我们所有人都肯定。”我抬起头，鼓起勇气看向他，可陶蓝却扭过头，盯向了头顶白色的墙壁。
　　赵欣然也说：“桃子哥哥，等你病好了，肯定比以前还帅。”
　　我连忙说：“高考结束了，我们都在等你病好，一起出去玩呢。”

　　陶蓝这才重新看向我们，问道：“高考……怎么样了？”
　　赵欣然说：“我考得还行，一定能上大学。”
　　我说：“大家都努力了，结果一定会是好的。”
　　陶蓝微微笑了笑：“那就好。”
　　“所以……”我咬着嘴唇，迫切说，“你也一定会好起来的。”

　　陶蓝没说话，看向了旁边的输液管。
　　他病过一次，也痛过一次，除了医生外，他最清楚自己的情况。他一开始不想上医院，大概就对自己的病没抱希望。
　　我知道，病在他身上，我无法替他分担痛苦，嘴上说太多，也无济于事，我只能尽力陪着他。

　　我没问陶蓝的意见，擅自留了下来。我跟赵欣然找了个医院附近的房子，短租了一个月，每天来往医院。
　　陶蓝应该猜到了我的决心，到底没说什么。倒是刘倩雪，起初满脸不高兴，时间久了，也还是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