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那个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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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走在人群熙攘的市集里，手上挎着竹篮，其中装满了今晚府上今晚需要的食材，没有大鱼大肉，只是一些平常百姓家的饭菜罢了。半个月以前，池家还很风光，这些粗茶淡饭少爷小姐又怎么看得上眼，少年摇摇头，只能感叹人去楼空，王爷和王妃出事以后，府里就败落了。
这个少年不曾拥有过真正的名字，记不得是多久之前被家人抛弃的，反正现在早已想不出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的样貌了。那时他还年幼，辗转到了一个名叫祈栈的地方后，暂时安定了几年，有位簪儿姐姐一直照顾他的生活起居。8岁时祈栈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女老板竟意外的出现在少年面前，命他离开，于是他便入了池王府，做了那年的第12个新进奴仆，因这个数字，人们开始叫这个无名少年十二。
十二，十二，只是象征性的两个字，叫出来是为了方便而已。
十二进了一间杂货铺，听得里头的客人在谈论最近闹得满城风雨的消息后，下意识的扯了扯自己身上这池王府的下人衫。
“哎，你知不知道，池王府的池王爷和王妃被捕入狱了！”
“听说了！是贪污吧？啧啧想不到哇，王爷平时那么清廉的样子，到头来竟会干这种猪狗不如的事！这样的贪官污吏若是多了，叫我们老百姓可如何是好！”
“不不不，话不能这么说。我看呐，应该是池家那个纨绔公子把家中值钱的物当全赌没了，王爷王妃不得已才走了这么一条歪道——不是说才千两白银么，不多了，大贪官都拿千两黄金呐！只是王爷不凑巧是外戚，皇帝啊，最担心的就是这外戚了，逮着机会还不塞进大牢里？只是奇了怪了，这池少爷怎么就还好好地待在府里？不得了啊……”
十二双手接过掌柜的递来的熏香，点头致谢，同时那些人的对话也被一字不落的听进耳朵。少年只能苦笑，他又何尝不疑惑事情的始末呢。王爷对谁可都是和蔼可亲，把整个越州管理得井井有条，这事一出，府中便只剩身体羸弱的小姐和骄奢成性的少爷，整日鸡飞狗跳的，连带越州
掌柜的收过钱，随后抬眼打量了一下这位下人装束的孩子，面容俊秀，长大后一定是人中龙凤。心中一时不忍这样漂亮的一个孩子在池王府被糟蹋，不禁多了一句嘴。
“孩子啊，你是池王府的人吧？快走吧，晚了就没法走了！可能会被杀头的呀……”
少年听了掌柜的由衷的劝告后只是笑了笑以示感谢，随后便走出门打道回了池王府。杂货铺突然变得鸦雀无声，人们呆滞的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片刻后，重新恢复生机的杂货铺里有人大声喊了这么一句——
“哎、哎！刚才那个小孩儿，笑起来真好看啊……”
“是啊是啊，堪比仙人！那眉眼……那弧度……”
“别恶心了，难不成你见过仙人？切……”
于是一片沸腾，盈满整个血红色的夕阳，久久不落。
城池内的傍晚时分总是最热闹的，然而少了家主的池王府却显得凄凉寂静，了无生气。这样萧索的景象已经持续许多天了，家丁侍女都在卷铺盖准备走人，要留下来的，实在不多。少年长长的叹了口气，刚才杂货铺掌柜的话他考虑过，但是放弃了，虽然心底确实是想离开这个地方，可若是走了，哪儿还会再容下他，少年无家、无依、无靠，早就没地方可去了。
少年将竹篮送到厨房大娘的手上，转身回房，没走多远，便听见身后传来惊慌的叫喊声，十二疑惑的回头，看见一位衣衫不整的侍女向他这个方向跌跌撞撞的跑来，泪眼涟涟好不惹人怜爱！她看见这个与自己般大的少年后，清秀的脸上喜悦溢于言表，胸部剧烈的起伏，在少年红着脸不知所措的时候死死揪住他的衣摆，哭喊着：“十二、十二救我啊，少爷他……他要……”见小侍女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少年沉默了一下，心里有了个底。抬手揉了揉额边的穴位，有些头疼。
“姐姐别哭了，我这就去找少爷，你暂且回房吧，其他姐姐们不会有事的。”
说完后拍拍小侍女，朝池少爷的厢房走去。看着十二渐渐远去的背影，小侍女内心感激他挽救这么多女孩子的清白，却不知道他的手心早已布满了汗水。
十二深呼吸，飞快的想对策，这应该算是忤逆主子吧？长这么大，没从没尝试过这种事……希望能帮到那些姐姐，少爷自小就败家，吃喝嫖赌无恶不作，从前若不是顾忌王爷王妃恐怕早就闹了个鸡飞狗跳，现在他们都入狱了，少爷愈发无法无天，百姓们成天都在心惊胆战中度过，叫苦不迭。
现在离少爷的厢房很近，十二摆出忠诚的样子推门而入，垂下刘海低眉顺眼的唤了声正欺侮着府上丫鬟的少爷，池少爷不悦的回头，看见这么一个不起眼、似乎很无趣的男孩，心里更不爽了，语气恶劣的压住嗓音低吼：“何事？！——你个狗奴才，会不会找时间！没看见爷爷我正快活着么！呸，你爷爷我的好事就这么被你搅了，有屁快放，少废话，不然老子立马把你剁了！”
骄纵成性的池家少爷清楚的看见这个小下人似乎害怕得瑟缩了一下，心中的怒气稍微消散了一点，他最爱看别人对他恐惧的样子。
少年努力使自己的声音颤抖了一下然后带起笑意：“少爷、申府的小贵爷可急着找您呢。听说东街坊似乎新开了一家青楼，里面的头牌姑娘可惹火了，小贵爷托小的告诉您……”话音未落，便听得一声急色的笑，再抬头时便看不见了。少年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抓紧时间才是最要紧，这色鬼暂时还回不来那么快。念头一转他忙焦急地对还正在远处的众女子叫道：“快走也！还愣着干什么？回头等少爷发现我在撒谎，咱们谁也走不了！”众侍女方才如梦初醒般的开始慢吞吞穿好衣衫，然后细细整理衣襟。
这边的十二急到不行，那边的侍女们竟然还有说有笑。好不容易等她们走干净了，十二身手矫捷的窜上墙头，打算悄悄离开，谁知半途被人拉住脚踝，一个趔趄倒回院内柔软的草地上。睁开眼一看，头上居然是少爷那张怒极的、有些扭曲的笑容。
少年心头一凉。
“哪有小贵爷？嗯？”他狞笑着逼近少年，掐住他线条流畅的下颌“敢骗老子？你活腻味了是吧？啊？老子叫你逞英雄！老子今天开不了荤，看你长得也算过得去，乍看跟个娘们儿似的，那你凑合凑合也过得去！张嘴！”
看着眼前狰狞的物事，少年只觉得一阵绝望。从前17年的日子虽说漂泊无常，被人抛弃过无数次，可却没有收过如此侮辱。最悲哀的是他根本无法反抗，这是少爷，习过武的少爷，而他顶多只是一个头脑灵活点的小厮，怎么比？他是男人，不会像那些姐姐们一样哭叫、求饶，况且求饶有用么，周边现在恐怕空无一人，少年只能咬紧牙关，认命的闭上眼，守住自己最后一点尊严。
“他妈的，叫你张嘴还不张？我告诉你，老子是你少爷，老子开口你就只能给我听着！贱婊子你……”池少爷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却卡在了喉咙口再也无法出来，只剩痛苦的闷哼。
啪嗒……十二感到手心接住了一片湿热的液体，粘稠粘稠的，散发着铁锈味。他一惊，猛地睁开眼看见一枚银光闪闪的铁片直直插在池少爷的腹腔，池少爷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捂住伤处，眼一黑倒了下去，露出身后的人。
那人逆着阳光，周身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好像神话传说中的仙人。十二张嘴，却发出不任何声音，他看见那人朝他一步步走来，然后蹲下身，伸出手，修长的指节摊开在他的面前，泛着金黄色。十二看清了他的样貌，形容起来就是潇洒俊逸，就想说竖线收口中那些行侠仗义的江湖侠客，小十二念此心中一跳，下意识朝身边将至的人看了一眼。
“放心吧，死不了。”那人说道，他的声音温润厚实，十分好听。“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想了想，还是实话说了：“我没有名字……我是被丢弃的孩子，不知道名字，这里的人都叫我十二。”
“十二么……”他若有所思的喃喃，少年看见他敛下的双目中有一闪而过的、意味不明的流光，片刻后换上了挥之不去的笑意。他执起少年的手，将他拉起，说：“手合为拾，从今天起你就叫合苏吧。合苏，想不想离开越州？”
少年——现在该叫合苏了，被这意料之外的状况弄昏了头，鬼使神差的上下晃了晃脑袋，回过神后才想，不对，我和这位不知道名字的公子才认识不到一刻钟，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合苏看着那人，满脑子疑惑，随后身子一清，整个人被带起。
“听好了，我叫李子涯。”合苏音乐在风声杂乱中听见这么一句“从今天开始，你跟着我，我就是你的新主人，你想离开这里，我便带你离开，随我一起走，过去的事就和再无干系，放弃这些，你可愿意否？”
凛冽的风一轮轮灌进他的肺里，生疼生疼，合苏只顾得上攀紧李子涯的衣襟，无法言语只好狠狠地点头。
揽住合苏的双臂无意识的又紧了紧，合苏被风迷了眼，影影绰绰中又看见李子涯的嘴角扬起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有些许惆怅，些许迷惘，些许喜悦，些许……悲哀。那些莫名的像雷一样狠狠劈打在合苏的心头。
合苏怔在了那，接着立即低下头，把突如其来的沉重压回心底，眼泪簌簌的落下，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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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年前。
江南延州有户武林世家，那家的大公子于20岁时同富商沈氏的唯一千金喜结连理，时隔四年一直未曾为家中添过哪怕一星一点的香火。双方家长都很急切，不止一次找过这对夫妻谈话，但是今年他们不急了，孩子马上就有，产日已到，只希望母子平安。
“热水！热水！我已经摸到孩子的头了，快！”产婆严厉的声音从房内响起，一个丫鬟破门而出，端着的水一片血红，门外的人们急得满头大汗，个个坐立难安。府上的女孩子们出了又进，进了又出，一个男子看了捂住脸，企图不去听房内渐渐衰弱的惨叫。
“靖儿，别担心。”一个老者拍了拍他，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他又一次重复着说“别担心，荷书会挺过去的。”蔡靖沉默着，点点头。
“我知道，父亲。”蔡靖哑着嗓子对他父亲讲到“荷书舍不下我们，会挺过去的，我们还要一起养我们的孩子呐，荷书都想好了，‘袅袅轻烟’，以后这孩子就叫沈轻烟。”
老者听后笑了笑：“我孙子的名字，的确不错。也多亏那时禁不住你们苦求，若是那时不同意孩子随母姓，叫蔡轻烟也着实是太煞这袅袅轻烟的风景了。孩子随了荷书的姓，也会平安的。”蔡靖这才略微轻松的笑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尖锐的哭叫激起了福音，蔡靖起身跑向厢房。
——孩子出世了，是个帅气的小伙子，母子都平安。
听见这则消息所有人都舒了口气，不约而同的散开，把时间与空间独独留给了蔡靖与沈荷书。
“欢迎回来。”蔡靖眼角含泪，微笑着说。沈荷书微微提了嘴角，又塌下去。她太虚弱了，身体一直不好，能撑下来本身就是奇迹。蔡靖握了她的手，柔声道：“睡吧，孩子平安，小轻烟很健康，长大后一定和你一样好看。”
“呵……男孩子……好看……不好……”沈荷书气若游丝的道，虽然眉头皱着，可蔡靖听出了她在笑“孩子呢？我想看看……孩子……”
“不行，还没长开呢，难看死了，你睡一觉起来就看得到一个白胖小伙了。”
“不，我……我要看！”沈荷书声音突然大了，随后又疲软下去。蔡靖无奈的抚开她额间被汗浸湿的凌乱的黑发，应着“好好好……别激动。”然后示意产婆把孩子抱过来。
那孩子很有灵气，看见这两个在未来要被自己称为爹娘的人后竟停止了哭闹，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目光中流露着好奇与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期盼。
孩子叫沈轻烟，袅袅轻烟的轻烟。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那个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