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黎明之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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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下楼到审讯组的地盘，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半个月前我坐在他们的吸烟区里点燃了一只香烟，还没来得及吸上一口，就被花崎转移了注意力。
她戴着面罩，端着托盘的手上也套着蓝色的医用手套，整个人像是刚从实验台上下来。当然，也有可能是她洁癖犯了，嫌审讯室脏。
我和她聊天向来是我先开口，这次也不例外。
“怎么，来给他求情？”我问。
花崎藏在面罩后面的眼睛雾蒙蒙的，她张嘴时呼出了一小口热气，把所有的情绪都融化在了氤氲之中。
“不。”她说，“我看到了你的药剂调用申请。”
我稍微直了身子去看她托盘里的六七支药剂，颜色迥异，却没有一个是我印象里C30的色调。
“这是我新研制出的试剂，临床效果比之前的都好。”花崎说，“我是来问你能不能把它们用在Negroni身上，实验室的身体素质远不如他，我需要新的样本。”
我挑了挑眉。
刚点燃的香烟被我扔到地上用脚踩灭，审讯组剩余不多的成员恨不得离我和花崎八米远，也就更不会朝我投来谴责的目光。
“来个人。”我笑着点了一个头埋得最低的，“把莫瑞兰的东西送进去。”
……
排气扇在头顶尽心尽力工作着，明明还算夏天的尾巴，这地方却始终冷得像是医院里的停尸间。
我拉了拉披着的外套，走了过去。琴酒已经在前面等着我了。
上次我没能在他们私下划出的吸烟区过过瘾，琴酒倒是一来就点了根雪茄，脚边是一滩血泊。按这个出血量，中枪的人估计已经去见撒旦了。
“叫我来有什么事？对了，伏特加呢？”我问。
琴酒呼出一口烟：“联系不上莫瑞兰。”他没回答我后半句话。
“估计是在做什么封闭实验吧。”我环顾了下四周，感觉人又变少了，“怎么？有什么要我通知她的？”
琴酒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了张卡，丢给了我。
“她派过来记录数据的实验员被我杀了。”琴酒语气淡漠，“这卡是从她身上搜出来的，尼格罗尼的遗物。”
……
遗物？
我维持着面上的笑容，扫了一眼边上作陪的审讯组组长：“什么时候死的？我怎么不知道？”
审讯组组长满头大汗，声音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就昨晚……我们给您发了邮件……”
那就是睡着了，没看到。
我摩挲着手里的银行卡。
在同琴酒对视了足足半分钟后，我确信了这并不是一个玩笑。
“所以，那实验员是被色.诱了然后帮他自裁了？”我问。
“不、不是……”
审讯组组长更结巴了，看上去很想现场一头撞死。
“你觉得尼格罗尼需要她的帮助？”琴酒先不耐烦了，夹着雪茄的手点了点我手中的银行卡，“那个实验员在这之前见过他，听到他死后的消息就想跑出去，估计是要跟谁通风报信。”
琴酒锐利的绿瞳盯着我，意味深长：“这名实验员的父母都是组织成员，自小在组织长大，和莫瑞兰关系不错。”
“你知道这张卡是做什么用的么，金菲士？”
我对答如流：“知道啊。”
琴酒神情一滞。
我抛了抛手里的银行卡，兴致勃勃，笑意盈盈：“这是他的工资卡呀。”
审讯组组长：“……”
琴酒：“……”
“你都知道人家和莫瑞兰关系不错，尼格罗尼肯定更清楚了。没准是他死前还惦记着莫瑞兰，打算把工资都上交呢？“
我捏紧那张工资卡，难得彬彬有礼向着琴酒开口：“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咯？我急着装炸弹，也很忙的。”
我的礼貌向来只持续三秒，两句话说完我便掉头就走。
“金菲士。”
琴酒喊住我。
我扭头，只见这位声名藉甚的组织成员依旧站在原地，整个人如同一柄隐在黑暗里等待饮血的利刃。
我也曾拿这个词形容过尼格罗尼，但尼格罗尼那种冷淡更像是被刻意打磨重塑的凶器，琴酒的冰凉与淡漠却是与生俱来，宛如雪暴中难以撼动的三角塔，钢浇铁铸。
我恍然想起，尼格罗尼似乎确实受过琴酒的训练。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如今的组织是大厦将倾，大船将覆，只不过有的人选择跳船逃生，有的人试图改变航道，有的人则索性蒙着眼睛，就当一刻千金，寻欢作乐。
从战争中归来的士兵无法在和平年代生活，习惯了摸黑夜行的人也不可能真的与光明为伍。
但琴酒始终是这副模样，他毫不为此动容，自顾自继续着他的行动轨迹。疯子一样的傲慢。
他喊住我，双眼微微眯起，一字一顿，语气中却没多少个人情绪。
“我讨厌背叛。”
像是一个与往常相同的警告。
我嗤笑一声，大步离去。
*
几个小时后，花崎回了实验室。
“你知道尼格罗尼的工资卡密码吗？”
给她发邮件让她回来的罪魁祸首，也就是我本人，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慢悠悠问她。
这次花崎沉默了很久。
她始终没有开口，但我也不太在乎。
我将那张随处可见的银行卡举到眼前，透过窗外的阳光仔细打量着它。
组织基地附近皆是荒原，所以花崎的实验室向来不拉窗帘，好让蓝天白云，飞鸟燕雀直入眼帘。
我出神地望着卡面，摩挲过上面凸起的数字编号，半晌才冲花崎感慨：“真奇怪。直到他死了，我才发现自己从来没了解过这个人。”
药瓶的碰撞声从我背后传来，尾音又很快消失，有一种刻意的用力和放缓。
“星野，其实可以是姓氏，也可以是女孩子的名字吧？”在满室寂静中，我简直像是在自言自语了，“你知道么，尼格罗尼有个妹妹，当年被贝尔摩德看中了，可惜加入组织前就死了。”
我有些手痒，很想给贝尔摩德打个电话，问问那个女孩叫什么，代号又会是什么。
我脚一蹬，让椅子转了个面，冲着花崎。
“人类是不是一定要等到同类死后，才会真正开始认识对方呢？”我用手抵着下巴，饶有兴致，“你说尼格罗尼是怎么做到在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治疗里自.杀的，花崎？”
花崎一甩手，将色泽浑浊的试剂管丢到了边上的架子上，面无表情。
“尸体还在的话，就送来C区，我帮你做尸检。”
我投降般举起双手。
“我只是好奇嘛，”我笑吟吟道，“就像好奇为什么苏格兰在知道你真名的情况下，却不知道你是代号成员。”
“轮到我了吗？”
花崎很快收拾好了情绪，甚至难得笑了起来：“没什么，就是当初看他顺眼，想试着谈一谈。男人不都喜欢比自己弱的女人吗？”
我真诚道歉：“要是早知道你这么想的，我那天出完任务就该把他绑回来才对。下次你看中谁了，记得提前跟我说啊。”
花崎迈着步子走到我面前，“啪”一声抽走了我手中的工资卡：“我现在喜欢钱，谢谢。”
我心痛地移开目光，不愿直视。
花崎握着工资卡转头就打开了实验室的门，出去前她侧头看向我，补充了一句。
“丹羽悠，我希望自己永远不要被你认识。”
她狠狠甩上了门。
关门声把我震了个激灵，幸好我今天没拿着平板在窗边看剧。
不过提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件事。
我年幼时有个萍水相逢的玩伴，十分热衷美国的超人电影，在那堆深信奥特曼的小孩子里格格不入。
根据他絮絮叨叨和我说过的情节，我大致推断出了这些电影的经典套路。
一个缺心眼阳光蠢狗主角，一个二刀流冷面酷哥，一个身材火.辣的女主再加上俩小弟，必有的情节就是主角团在剧情中途分道扬镳。
这是必须的剧情桥段。
因为有了这样的前提，在结尾主角被反派BOSS打得奄奄一息时，这些离开的同伴就能纷纷跳出来，站到主角身边对着反派神采飞扬说：“他可不是一个人！”
最后大反派被一些虚无缥缈的爱与友谊战胜，不可置信地死在黎明之前，而主角团们则在太阳升起时相拥而泣，举杯欢庆。
那时我的玩伴跟我说——
所有的分道扬镳都是为了黎明前的重逢。
但我很早以前就对BOSS说过，这世界就像一本热血少年漫，而组织是里面最大的反派。
既然是故事里的反派，那么三人走向不同道路就不能说是分道扬镳，而是叫分崩离析。一切都无可挽回。
倒不如说，反派组织的瓦解才预示着故事圆满结局的到来。
我站起身。
窗外，粉紫色的霞光正要从云茧中落下，再过不久，黑夜就会笼罩整个东京。
但都不需要等到明早，就在今天，就在此时此刻，旭日已从地平线另一头升起，在自由女神像的顶端，黎明正要熊熊燃烧。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黎明之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