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向觊觎》与春和

1、第一章

　　不比桑榆市，双北市的冬天很是干燥。

　　冬风吹得起劲，偶尔还强势地卷起些不属于天空的东西。
　　没有美感，只剩粗犷。

　　不过好在，连着阴了好久的天，今天终于放了晴。

　　双北市国际会展中心。

　　筹备了两个月的‘行业风向标——青年画家艺术展’吸引了大量的媒体和观众。

　　曲意进场的时候，馆内已经有了不少人。

　　环顾四周，参展的作品无论是从数量上还是风格上，都可以看出此次画展诚意十足。

　　嗯，这规模确实是...比她想的还要大些。

　　在工作人员的有序调控下，指针指向十点，画展的开幕式也正式开始。

　　随着主持人开场，主办单位以及政府领导相继致辞完毕。

　　一阵阵掌声，响起，又落下。

　　主办方提前和她沟通过，需要她作为首场青年画家代表发言。

　　要轮到她了。
　　曲意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有些紧张。

　　她一向很少出席线下活动，大多数的时间就是呆在画室，这次如果不是策展人催得紧，按照惯例，她此刻应该也不会在这里。

　　“好，接下来要上台致辞的这位——想必在场各位都听过她的名字，她以独特的创作手法和大胆的绘画表达闻名，鲜明强烈的个人风格独树一帜，被誉为最具潜力的新锐画家......接下来，有请我们的曲意小姐登台致辞，大家掌声欢迎——”

　　掌声热烈，盖过了之前几次。
　　伴随着声音减弱，曲意站定，笑眼盈盈，站在台上向下看去，到场的人很多。

　　里里外外的人群中突然有一道身影，笔直，挺拔。

　　对上那人微蹙的眉眼，她嘴角的笑意僵了僵。

　　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致辞随着唇齿启合从话筒里传出，声音婉转明亮。
　　心下却有些愕然。

　　“......谢谢大家
　　......以上就是我今天想说的全部内容，谢谢。”

　　借着尾句，再次看向刚刚那人所在的方向，目光相接的一瞬。
　　记忆的盒子被打开，旧日时光如烟似雾般发散开来。
　　记忆中的男孩泛白的骨节紧紧拽住她的衣角，双目猩红一片，恨不得吞了她。
　　“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曲意？”

　　甚至到了最后，他几近哀求：“说话，曲意。说话！”

　　那时的她就站在原地，一动也没动。
　　一直到最后，丝毫不顾及在场还有别人，声音轻淡：“祁笙，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分手的场景历历在目，一点都不像是时隔多年应有的样子。

　　是了。

　　不会看错。

　　台下的祁笙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刻意。
　　显然，他们都没有料到会在这里见到对方。

　　祁笙白俊的脸上有片刻的晦暗，眸光淡淡。

　　她更漂亮了，站在台上耀眼夺目。

　　柔顺黑亮的长发自然垂落，好看的眼睛稍显疲惫，此刻站在台上优雅自得，落落大方，笑意浅浅。

　　一身白色的连衣裙下仍旧是那双完美匀称的长腿，细细白白，和很多年前校服裙下一样，披着的大衣垂感极好。

　　年少时祁笙就羞于却又不自觉被曲意的漂亮吸引，那条腿更是无人可比的好看，很多年里，都一直反反复复出现在他的梦里，更是盘踞了他的整个青春。

　　那天，一直到画展结束。
　　祁笙也没有再出现过。

　　“曲意老师——”
　　眼看曲意要离场，策展人徐国平三步并两步地跑了过来。
　　“曲意老师您这是准备回去了吗？要不要我开车送送您？”

　　并不知道徐国平的具体年纪，但单单是从相貌上和感觉上，曲意只觉得可以称其为‘前辈了’。

　　听见来人叫自己老师，曲意生怕折寿，顿时摇手。

　　女孩清浅地笑笑，场展的工作都没有做完，策展人怎么能离场？
　　当然知道这只是客套话——成年人社交场合上的心照不宣。

　　徐国平也是个性子直爽的人，见曲意是个通透的姑娘，便也不再说场面话了。
　　“之前在微信上，我提到的关于桑榆市政府邀请您参与老城区改造计划的事情，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被人熟知的画家里，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曲意从出道以来，一直热度很高，这次首次公开露脸参与画展全程直播，更是不用想就能料到，这又是一波不低的流量。鲜明独特的现代绘画风格更是符合这次桑榆市‘大胆、创意、新潮’的改造口号。

　　更何况究其根本，曲意可是实打实地桑榆人。
　　本地人参与改造，除了对城市文化的熟悉之外，想来也会比旁人多出几分用心。

　　再合适不过了。

　　“徐前辈，这恐怕不太合适。我只是会画点画，并没有学过设计，再者说了，我的画风您也知道......”

　　都是商场上打磨下来的人精，女孩明显的推脱，徐国平又怎会看不出来。
　　“画风不是问题啊，各类艺术形式都接纳，才能体现城市的包容性嘛！再说了，市政府既然都请你去了，这证明他们都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你根本不用担心这么多。”

　　终究是耐不住徐国平的软磨硬泡，再加上在这次的画展中他出力不少，眼看对方抱定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心还要再开口。

　　“好。”成功堵住了对方接下来还要再劝说的话。

　　离开桑榆市七年了，是时候该回去看看了......

　　她轻声应下。
　　曲意走出会展中心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
　　一家充满童趣的文创馆静静立在路边。
　　别致可爱的各类文具琳琅满目，新春味儿十足的小牛台历憨态可掬。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才突然意识到。
　　临近年尾，差两个月不到就要步入新的一年。
　　现在的她是已经在双北市生活了七年，25岁的她。

　　时间过得真快啊！

　　透过面前的货架抬眼望向店里的窗子，借着微微暗下来的天色映衬，一道身影，高挑婀娜。
　　明明瞧着自己和上一年也没什么变化，可时间却实实在在地流逝了。
　　上一年，她也...
　　哦不，几乎是每一年，她都这么想。

　　挑了一些漂亮的文具，想着送给安安。

　　安安是发小刘楠未婚生下的可爱儿子。
　　想当初第一次看见紫红色的皱巴小人儿还是在三年前的新生儿科，转眼间就到了要认字读书的年纪了。

　　结账后走出店门没几步，城市像被唤醒了一样，一刹那的功夫，华灯初上，整个城市被灯光烘托出暖洋洋的景象，似光似辉。
　　感受到包里手机的震动，曲意伸手，摸出今天进会场前顺手调成震动模式的手机。

　　“大画家！不错嘛，我在直播里看到你上台发言了！”刘楠开心极了，这些年来曲意就像是一个只有她知道的宝藏，很多人知道她的作品，却不曾见过画家真容。
　　每每有邀请她出席的活动，毫无意外，都会被推拒。
　　“哇，姨姨，那个镜头下拍的你太像仙女了，我妈妈说你的脸看起来就只有一点点！”听见安安稚嫩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童言童语的夸奖可爱极了。

　　“是真的漂亮！我刚刚看直播，你上台之后弹幕都沸腾了，现在还有网友发你讲话的cut呢......”

　　听着好友喋喋不休、难掩激动的表述，站在寒冷冬夜里的曲意心里却有着无尽的暖意，璀璨的笑容在唇边绽开，洁白小巧的牙齿嘻嘻露头。

　　一辆黑色的车停靠在前侧方街边。
　　祁笙透过车窗将女孩的笑容尽收眼底，修长的手指夹起根烟，说不清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几包。
　　火星亮起，又暗淡。烟圈现了又散，散了再现。

　　这次来双北市出差，顺便应下徐国平的邀请，想着来画展上转转。

　　徐国平比他大个五六岁。
　　当时他本科，徐国平是读研的学长，无意认识的，关系一直不错。

　　后又因为他和小姑姑间难测的关系，两人就更是来往密切。

　　祁笙的小姑姑不涉足商界，遵循兴趣一路学习工作，现如今在桑榆市的城建局负责‘老城区改造’项目，按照市政规划要求开展工作，需要不少设计师和艺术家。
　　听徐国平说这次画展上有他小姑想捞去桑榆市的画家，这不，实在是架不住带着自家小姑姑的连环夺命call，只能按她的叮嘱，带着小姑姑准备的‘一点心意’到场——美其名曰：这画家也是咱们桑榆市走出去的人，看见家乡的东西，这乡情一发酵，嘿！你说！这人不就来了吗？！

　　却不成想，竟然是她。

　　...她如愿成了一个画家。

　　也是。
　　这么心狠的女人。
　　想做什么成不了？

　　桑榆市想见而见不到的人，居然在双北市见到了。

　　不太想承认自己有想逃避的念头。
　　在她发言还没完毕，顾不上跟徐国平打声招呼，祁笙就离开了会场。
　　一头栽进车里，把手上的礼物抛向后座。这一待，便是十多个小时，眼看天色愈深愈浓。封闭的空间里，关于她的记忆像被打开的盒子，惹得祁笙胸口发闷。

　　他记得他们分手后有过一通电话。
　　电话中他挽留她。
　　“如果再见面，你还是会喜欢我。”
　　挽留的话说的像是告白，祁笙强撑着不让自己泄气，像被捕后还企图用野性吓人的兽。

　　沉默中，电话那头的女孩在分手后第一次轻笑出声，语气像他们没有分开的时候一样，有些缱绻：“是。”

　　还没等他再开口，她又说：“可是，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听不出一丝犹豫，很是果决。

　　“祁笙，把我删了吧。”

　　“以后，就算再喜欢一个人，也不要这样挽留她了。”

　　“洒脱点，让她走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