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酸》玉瓒

1、翻开新故事

　　韶友绿时隔多年，还是捱不过李攸宁的软磨硬泡，去了初中的同学聚会，因为对于她来说，少年时期的校园记忆压根就不算太美好，如果可以，她这辈子都不会想要再见到那帮人。
　　但是让她忍不住动摇的是李攸宁说，这一次郑城哲也会去，很巧的是，郑城哲对于初中的回忆也很差劲。而这一次他居然愿意参加同学聚会，也是韶友绿想不到的。
　　韶友绿已经26岁了，谈不上事业有成，但至少能在养活自己的基础上，偶尔还能过点小资生活，这是她自毕业答辩后，第一次觉得见人这么紧张。
　　她在镜子面前不停练习着笑容，想着要怎样才显得合适不做作，但是无论她怎么笑，镜子里的自己都是怪异无比。她放弃了表情管理，觉得随缘就好，说不定那个人早就不记得自己了呢？
　　虽然这么想着，但是韶友绿还是在衣柜里翻箱倒柜了好一阵，才选出了一套衣服来准备参加晚上的聚会。
　　到饭店门口的时候，韶友绿深呼吸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踏进饭店，但是下一秒她就被走出来的李攸宁撞了个满怀。
　　“李攸宁你走路不看路啊！”韶友绿被撞得肩膀痛，不由得责问道。
　　谁知李攸宁却一脸抱歉的看着韶友绿，“对不起啊绿绿，是我听错了，今天不是郑城哲要来，而是他们借着祭奠郑城哲的名义，举办了一次聚会。”
　　祭奠两个字砸进了韶友绿的耳朵里，她有一瞬间的耳鸣，喃喃问道，“祭...奠？”
　　李攸宁叹了口气，“郑城哲在高二那年就自杀身亡了，可那时的你又不愿意和这帮人有联系，而你和他又..闹掰了，所以你不知道也很正常，我那时候也无暇顾及别人....”
　　韶友绿愣在了原地，李攸宁不想韶友绿见不到郑城哲还要面对那帮人的丑恶嘴脸，就一把拽住她带着她一起离开了。
　　李攸宁带着韶友绿来到了一家清吧，点了个酒的套餐，便找了个比较偏僻的位置坐下了。
　　韶友绿还是没有缓过来，她问道，“怎么会自杀呢？他不是那样的人啊...”
　　李攸宁摇摇头，“我大概听到了事情的原委，你不也知道吗，郑城哲在初三的时候从网络上认识到了一个男的，那男的哄得他团团转，而且那时候说实话还小，就真的很容易被骗嘛，但具体是怎样，我也不知道，就是他和这男的网恋了三年，给这男的花了不少钱，但是直到高二要奔现的那一天，那男的把他拉黑了，而且那男的之前告诉他的所有个人信息都是假的，他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因为在那件事之后，这个男的出现就像他的救赎，可是谁知道会是下一个深渊，而且，当时你不在他身边，几乎没有人可以理解他，父母觉得他是耻辱，不愿意见他，他心理上生了病，走到哪，他都总觉得大家在嘲笑他，对他指指点点，最后他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便一个人去了福建的东山岛，跳海自杀了。”
　　韶友绿听完这些，只觉得脑子嗡嗡的，那个比谁都期待明天，比谁都惜命的郑城哲，竟然真就这么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多荒谬啊。
　　“那帮人还要祭奠他？呵，事情不都是他们搞出来的吗？”
　　“可能愧疚吧..”
　　“愧疚个屁，明知道他的性取向，还误以为他和自己的女朋友有一腿，殊不知是自己女朋友黏着他，然后叫人骚扰他，最后还暴打了他一顿，那些暴力行为...就这么算了？还祭奠他？他们不出现在他的面前就是最好的赎罪吧？”
　　“唉...”李攸宁深深地叹了口气。
　　虽然韶友绿在这里义正严词，可当时的她也像那些暴力行为的帮凶，明明最应该相信郑城哲的人就是她，最该站在郑城哲身边陪伴他的也是她，可是她却退缩了，她还故意撒谎，编了个假话以为是帮他，可却不曾想，把他推入了更深的深渊。
　　韶友绿还记得，那个黏着郑城哲的女孩子当时还找过她，那也是韶友绿第一次觉得这个女孩子是真的喜欢郑城哲。
　　“喂，你知道你在跟郑城哲说编假话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吗？”
　　“什么？”
　　“他气得发抖，可是他始终不愿意对你发脾气，说脏话，我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生气，韶友绿，最该道歉的人是你，他那么信任你，你却一点也不信任他。”
　　韶友绿低头看了看手机里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郑城哲说：我不需要别人信我，他们爱信不信，我从不撒谎。
　　然后便是紧接着的中考，韶友绿那时候也小，根本不知道怎么才能很好的去解决一个问题，思想是真的不成熟，而且她确实也是一直喜欢着郑城哲，即使郑城哲在那时候性取向已经改变了，但她还是因为那个女生出现在郑城哲身边，让她有了不该有的危机感，于是也紧接着发生了那些大大小小的错事，而她也活该，遭遇了郑城哲遭遇过的东西。
　　可是明明郑城哲跟她说过啊，他不做她的启明星，谁做呢？
　　可是明明郑城哲跟全世界都承认过他们之间的友情啊...
　　“你们不是闹掰了吗？”那个女生问。
　　郑城哲却揽着韶友绿的肩膀，不屑地回答道：“我们什么时候闹掰过？”
　　可是明明郑城哲最关心韶友绿了，在韶友绿和朋友吵架的时候天天陪着她开心，上下学，怕韶友绿会看到不该看的人而不开心，会悄悄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往前走啊。
　　可是明明在你被全世界孤立的时候，为了狐朋狗友放弃他的时候，是他不计前嫌，穿越人海拥抱你啊。
　　是他陪你流血破皮，是他陪你失眠时聊东聊西，你们真的聊到过黎明，真的彼此最默契，你记得他所有怪癖，而他也记得你所有的喜恶。
　　可是韶友绿你偷偷回过头，你心里窃喜过，你也曾以为会这么到以后，对未来心怀侥幸，即使只是挚友，可为什么人总会在感情上变得自私呢？
　　那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却支撑着你走了好久好久。
　　韶友绿看着眼前嘴巴一开一合的李攸宁，耳朵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回忆像走马灯，这时候一股脑的全部涌入了脑海里，她记得，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大街上，他的身边变成了那个女生，而她抱着刚买的学习资料，和他迎面走过，他目不斜视的经过她，而她在他走后的下一秒，手一软，所有的东西都掉在了地上。
　　她泪眼模糊，不停的捡着纷飞的纸张，路人有想来帮她的，可是都被她拒绝了，路人都觉得这个女的是不是有病，就那么几张纸，捡不起来还不让人帮忙，
　　但只有韶友绿知道，掉落的不只是资料，还有少年炙热的心，捡不起来的不只是纸张，还有那些错过的时光和一句对不起。
　　在那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看起来兵荒马乱的15岁，就这么过去了，似乎并没有特别大的矛盾，只是所有的一切都停留在了那天，于是所有答案与谜底，都沉进了海里。
　　韶友绿拿出了手机，打开了携程app，订了第二天去福建的飞机票，李攸宁很吃惊，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不会要殉情吧？”
　　韶友绿翻了个白眼，“我看你有病。”
　　李攸宁撇撇嘴，“难说哦你，反正你本来就有病。”
　　韶友绿，“爬。我只不过是想去看看，他生前最后看到过的景色，既然你们都说我是最了解他，那就让我再去看看他吧。”
　　李攸宁莫名的觉得有些难过，韶友绿喜欢郑城哲是众所周知的事，但这份喜欢被郑城哲保护得很好，即使再发生那样的事后，都没有人嘲笑过韶友绿喜欢上一个gay，也没有人侮辱过这份年少时少女的欢喜。
　　郑城哲那样温柔的人，下场却是那样的悲凉。
　　第二天八点半，韶友绿踏上了去往福建的飞机，她下了飞机就从厦门机场出来打车，打到了枋湖汽车站，又换乘班车，经过3小时车程，终于到了郑城哲跳海的地方，东山岛。
　　韶友绿租了一辆小电驴，骑在苏峰山环岛路上，她感受到了碧海蓝天，湿软的海风迎面扑来，却不显得闷热，阳光洋洋洒洒，人们都惬意万分，这样的景色，郑城哲居然决定自杀，心里该是有多大的绝望呢？韶友绿不禁想着。
　　韶友绿迎着日落，最后到了鱼骨沙洲，她看到前面有个人正在双手合十祈祷，她忍不住走了过去，竟然是那个女生，让韶友绿产生危机感的女生——周晓洁。
　　周晓洁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便睁开眼打量了一下，冷笑了一声，“我知道你会来，但是没想到会这么晚。”
　　“对不起。”
　　周晓洁摆摆手，“你可别和我说对不起，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该说对不起的那个人，在海里。”
　　韶友绿沉默了。
　　周晓洁似乎有无尽的怒气在汹涌，但是却又奇异的平息了下来，她开口道：“韶友绿你知道吗？我一直很羡慕你，羡慕你比我先认识他，你可以拥有他无限的偏爱，你做什么他都可以原谅你，和你重头再来，即使后来我再陪伴他多久，我在他心里的位置却始终不如你。我嫉妒你。可蠢笨如你，我那些小伎俩，你真就放在心上，真就把他推向我，你真是个大傻逼。”
　　韶友绿不想反驳，因为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大傻逼。
　　周晓洁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可尽管这样，他还是拥抱了你。韶友绿，你到底何德何能，让他对你这么好？而就在他对你这么好的时候，你却糟蹋了这些好，我真想给你几巴掌。你凭什么不信他，凭什么以为你那愚蠢的谎话能瞒过那帮人？你凭什么？”
　　韶友绿继续沉默着。
　　“罢了，我不会在他面前打你，他会不开心，会心疼你，真他妈的可笑。”周晓洁说到这里的时候狠狠撰紧了拳头。
　　突然周晓洁转头直直看向韶友绿，“你会后悔吗？会心疼吗？那你陪他去死好不好？”
　　韶友绿抬头看向周晓洁，“好。”
　　周晓洁恶狠狠的剜了韶友绿一眼，“你想得美！你不配！”
　　说完，周晓洁转身准备离开，她路过韶友绿的身边的时候，冷不丁的说了一句话，“韶友绿，那天但凡你回头，说一声对不起，事情都不会变成这样。最懂他的，不就是你吗。”
　　说完，周晓洁离开了。
　　韶友绿坐在沙滩上，扬起了一把沙子，“郑城哲，我来看你了，一句对不起迟到了十年，该你怪我的。”
　　“郑城哲，海水冷不冷啊？你明明最怕冷了。”
　　“郑城哲，我其实一直很想你啊，可是我怕你一直生我的气，不愿意见我，所以我就一直没找你，可是以前你不都会找我的吗？”
　　“郑城哲，你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这么痛苦，都不愿意找我呢？难道，你也和我想的一样吗？”
　　韶友绿就这么在海边呆坐了一夜。周晓洁回去的路上，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那天，他们在路上和韶友绿擦肩而过的时候，她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拽住想要回头的郑城哲啊。
　　“郑城哲，你回头，韶友绿永远都不会知错，她永远都不会长大！”
　　她也恨自己那天这么说，她天真以为自己能代替韶友绿，可是呢，可是呢。
　　如果她没有这样说，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了？
　　韶友绿慢慢走回了民宿，可是在过马路时，突然冲出了一个穿得神叨叨的老太太一把抓住了她，韶友绿吓了一大跳！
　　老太太嘴里念叨着：“要不要回到过去，要不要回到过去，要不要改变未来，要不要改变未来....”
　　韶友绿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老太太咧嘴一笑，一把将韶友绿推向了马路，一辆飞驰而过的汽车将韶友绿撞飞了。
　　韶友绿在被车撞飞起来的那一刻，心里有一瞬间的茫然，但是她突然就像被吸进了时间的漩涡，耳边一直响起老太太的声音：“命运唯所欲，循环不可寻，种种结果都是选择交织而成，重来吧，只此一次的机会！”
　　下一秒，韶友绿再睁眼，居然在家里醒了过来，她从床上弹起来，打开房门，居然是在奶奶家，韶友绿赶忙跑到厕所，想看看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可她跑到厕所时，居然发现自己才刚刚够到了洗手台！
　　韶友绿心想，不对！这不是十年前，15岁时自己已经一米五了，怎么可能够不着洗手台！莫非！一切真的从头再来了！？
　　突然外面响起了妈妈的声音，“哎，这小王八蛋跑哪去了，下午上学要迟到了！”
　　这时韶友绿才从厕所走了出去，韶妈妈一把抓过韶友绿，就往她身上套上了校服，牵着她就往小学门口去。
　　居然是小学！？
　　韶友绿和郑城哲正式认识是初中的时候，两人在同一个班，在此之前他们虽然就读于同一所小学，但是却在不同的班级，所以在小学的时候两人是完全没有交集的。
　　而韶友绿的小学生活，也是痛苦不堪的，小学初中，都是同一批人。
　　在快进学校门口的时候，韶友绿突然转头对妈妈说：“妈妈，我想学散打和自由搏击。”
　　韶妈妈只觉得是韶友绿电视剧看多了，又犯病了，没说什么，只是催促着韶友绿快进学校。
　　韶友绿进了学校，开始有点茫然了，都过去快20年了，谁还记得自己当时的班级和位置啊，幸好，韶友绿看到了李攸宁，她直接走了过去，拍了拍李攸宁，“嗨，小宁！”
　　李攸宁却显得有些躲躲闪闪，“你忘了，他们不让我和你说话啊。我们放学回家路上在聊！”
　　一瞬间，韶友绿就确定了自己所在的年级。四年级。
　　她沉默了会儿，转身去了四年级一班，确定了年级，座位就会特别好找，因为，桌面永远脏乱不堪的就是韶友绿的。
　　果不其然，又是新的垃圾，韶友绿将垃圾扫进了垃圾桶，看了看桌箱里的书，翻开一本，封面除了韶友绿的名字还有许多污秽不堪的文字，韶友绿放心坐下，便走了出去。
　　她记得，四年级一班在三楼的话，那郑城哲所在的四年级三班就在二楼，也不知道为什么，学校这个鬼安排是怎么想的，四班和一班紧紧挨着，而三班却在楼下。
　　韶友绿刚想下楼，便在拐角处，看到了正在和同学聊天的郑城哲，她开心得朝着郑城哲喊道：“喂！郑城哲！”
　　郑城哲有些懵的抬头看向韶友绿，指了指自己，“我？你认识我？”
　　韶友绿很开心，她摇摇头，“不，我不认识你，但是今天很高兴认识你啊，郑城哲！我们做好朋友吧！”
　　郑城哲被这个没头没脑的操作逗笑了，他看了眼笑得和阳光一样明媚到晃眼的小女孩，倒有些不忍心拒绝了，他点点头，“好啊，我们好好相处吧。”
　　韶友绿看着郑城哲，突然觉得很不是滋味，但还是愉快的又返回了自己的班级，原来今天是来学校领成绩册，要放暑假了。
　　很快班上的同学陆续来齐了，韶友绿目不斜视的收拾着书包，老师布置完暑假作业后，就健步如飞的冲出了教室，来到了三班的班门口。而郑城哲还在收书包，韶友绿也不喊人，就站在三班门口，耐心等着。
　　片刻后，郑城哲走了出来，看到韶友绿，还有点惊讶，“你在等我啊？”
　　韶友绿点点头：“对啊！放学一起走嘛！”
　　“你知道我家在哪？”
　　“知道哦。”
　　郑城哲很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秘密，郑城哲，世界是很奇妙的，我可以慢慢讲给你听。”
　　郑城哲看着眼前这个人小鬼大的韶友绿，挑挑眉，算是默认了，他们一起并肩走出了学校，放学的路上，韶友绿叽里呱啦的讲着许多不着调的故事，但是很奇怪的是，郑城哲却不觉得烦躁，他反而有一种自己就该听这个小女孩说话的莫名责任感。
　　最后他们到了路口，韶友绿要转弯时，郑城哲这才想起来问韶友绿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啊？”
　　韶友绿一瞬间真的有一种场景再现的不真实感，她有些哽咽，“我叫韶友绿，韶是不负韶华的韶，友是朋友的友，绿是绿色的绿，郑城哲，你要记住我啊！”
　　郑城哲点点头，“好！”
　　“拜拜！明天见！”
　　“啊？哦，明天见，拜拜。”
　　韶友绿心满意足的转身，俗话说得好，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既然重新开始，是从这里开始，那么她也要改变自己的故事。
　　新的故事，正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