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月》Wildestdreamer

3、告别

　　早上五点五十的天雾蒙蒙的，早秋虽然还能穿着短袖，露在外面的皮肤隐隐约约感觉到一点凉意，绾月开着车，使劲眨了眨眼睛，早起眼睛干涩得不行。前面是红灯，她把车停了下来，翻下遮光板上的镜子，昨晚睡得昏昏沉沉，老是惊醒，眼底留下了一层阴影，这双眼睛还是很亮，却有沧桑之感，女人的衰老也许不是多了那几条皱纹，而是在眼睛里再也找不到年轻时轻易流露的情绪。绿灯亮起，绾月继续往前开，这段路好像开了很久，路上除了私家车就是灵车，绾月一点都不避嫌，活到这个年纪，谁没有见过死亡，何况马上又要见一个被花围着的人。
　　按照这里的规矩，逝者的宾客应该都乘着大巴从逝者家里出发去殡仪馆，绾月不知道自己以什么身份去送他最后一程，就自己开车去了。这是最小的厅，并没有来很多人，一双老人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等候，绾月没见过丁萧的父母，也许这就是他的双亲吧。绾月认出了几个很久以前的同事，正想对他们微笑，他们看了一眼绾月，马上转过了头，甚至立即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一个瘦小的女人在一旁抹眼泪，她的余光看到了绾月，立即对她点头示意，她是朱慧。
　　丁萧的遗体被推了出来，绾月看着他的遗照，五年过去了，这个男人第二次消失在她的生命里，像每个晚期癌症病人的结局一样，他也被病痛折磨得只剩下一副骨架。遗体告别时，绾月在他面前停留了一秒，她已经完全认不出来他了。
　　“原来我在你心里就只是个想要钱，不要脸的大专生吗？你以为你自己有多清高，你的父母那几张嘴脸！”
　　绾月闭上了眼睛，也许这些当初让人遍体鳞伤的片段也跟着他随风而去了。绾月睁开眼睛，朱慧已经站在自己的旁边：“绾月，我没有想到你会来。”朱慧比绾月小五岁，样子却不比绾月年轻很多。
　　“我知道你会这么问，无论我们过去怎么样，丁萧也是我的朋友。对了，他怎么会突然过世了。”
　　“他的胃癌已经属于中期，切下三分之一的胃后，病理检测其中一个淋巴已经有转移，三年之后，他的胃癌又复发了，病情很凶猛，他很努力坚持到最后。”
　　“现在大家都怎么样了？”绾月侧过头看着那些聚在一起同样等待的人们。
　　“不怎么样，你知道的，自从那时起，机构就完全不行了，丁萧开始做兴趣类培训，但是我们又不是做这个起家的，没有哪个正儿八经的人来我们这种小机构做老师，不专业就招不到什么学生，大家的日子比以前紧了很多，很多人都待不下去了，小林跟小马早去学校做代课老师了，老顾他们去民办学校教书了，红姐退休之后身体也不太好，今天都没来......”
　　没等朱慧说完，绾月握住她的手：“朱慧，这五年辛苦你了，你一直在他身边陪着他，这么多年，机构里的员工一直在流动，他们都有自己的去处，我们就像是海滩上的一粒沙，究竟会在何处谁也不知道，我们只能跟着时代走，我知道机构是他的心血，是他的全部，但是你也要为自己考虑，这样省吃俭用，为他守护值得吗？有的时候，要舍则该舍。”
　　“绾月，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原来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没变，我以为你会善良一点.......”
　　哦，善良，原来我在他们眼里一直是个伪善的人，也许我今天就不应该来这边，她都这么说，丁萧会怎么想我，我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告别厅黑压压的似乎在下逐客令，原来朱慧和我都是傻子，我真庆幸自己离开了他们！绾月自动过滤了朱慧后面的话，她无法理解也不想理解这样的感情。朱慧很激动，可怜的女孩深陷爱情之中执迷不悟，也许，守着这座被时代抛弃的大厦是她对他最后的执念，也是她最终的慰藉。
　　丁萧的骨灰盒出来的时候，绾月已经悄悄地离开了殡仪馆，她不想跟着他们去他的墓地，“我只是想跟他告个别而已。”是的，是时候把他的一切都抹去了，她打开手机，把最后留有他的那个微信群退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