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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翰林学士(下) ...

  •   甫出宫门,一个黑影就一窜而上,把王越吓了一大跳,定睛看去,却是崔言。只见他一身的玄甲玄袍,腰上竟还挂了一把剑,鲜红的穗子被风吹的一荡一荡的,煞是神气。

      “行啊,这身行头,威武……”王越上下打量了两眼,重重地捶他一拳,赞道。

      “那是……哥哥穿什么不好看……”崔言嘿嘿笑道,上前勾住王越的脖子,挟着他边行边谈,“说,给你授了个什么官儿?喂,那群老家伙不会把你发配到下面哪个犄角旮旯里了吧?”

      “唉,一言难尽……”

      “啊?真的把你发配到……那群老不死的……”

      “哎哎,你去哪儿?崔兄……慎之……”王越一把拉住横眉怒眼的崔言,盯着他瞧了片刻,突地低头“哈哈”一笑,“傻瓜,不是犄角旮旯里……我被领到了……翰林院……”

      有那么一瞬间,年轻的羽林骑望着眼前之人明媚的笑脸,只觉心中蓦地一动,一股热浪慢慢生出,脸却莫名其妙的红了。

      春花烂漫,落英缤纷。

      “他娘的,眼花了……”暗骂一声,连忙压住心中怪异的感觉,崔言一手扶了扶腰里的剑,一手扬起给了王越一个榧子,“小家伙,竟敢骗你哥哥我……”

      “噗……”王越嬉皮笑脸地躲过,扭脸笑道,“是你自己心急……”

      “你还说,你还说……”

      “哈哈……哎,我今天见你堂兄来着,人挺和气的……”、

      “他啊,就一狐狸,别看瞧着老实……不过话说,怎地好端端地给了你这么一个肥差?那群古板的老头子们中邪了?……”

      “又胡说,小心被你爹听到,又要挨板子了……”

      “你会去说么你会去说么?……”

      “当然不会……”

      “嘿嘿……”

      “……”

      鲜衣怒马,引吭高歌,正年少……

      “公子,你做翰林了?”圆脸圆眼的小丫头张大嘴巴,满脸的不可置信,连话也说不利索了,“怎……怎么可能?人家不都说翰林老爷是文曲星下凡么,公子你……”

      “公子怎么了?”黄衣黄裙的小丫头打断她,抱臂冷哼道,“陛下说公子行那就行,不行也得行,无知……”

      “你……”

      “别吵了你们两个……”乱七八糟的一堆衣服中突然钻出个人头,王小公子扁着嘴可怜巴巴地问道,“我的衣服呢?找件光鲜的,我晚上要去平康坊……”

      “……”

      “……”

      …… ……

      “你干嘛要跟来?”王越扭动了一下身子,不自在道。身旁,崔言骑在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上,挎剑持鞭,甚是得意。

      “我怎么不能来?你和那群老头子有什么好喝的,待会儿哥哥陪你喝……”

      “不喜欢喝酒……”

      “那哥哥陪你看美人儿……”

      “……”

      虽然此时已近宵禁时刻,但平康坊依旧游人如织,来往客商士子摩肩擦踵,络绎不绝。两人寻得地方,便甩蹬下马。崔言望着醉月楼红底儿金字的招牌,扭脸挤眉弄眼地怪笑道,“老弟,你这是第二次来吧?上次可是我们死拉硬拽你才进去的,这次还用……”

      “嘁……”王越扬起手里马鞭,作势给他一记,当先向内走去。崔言嘿嘿笑了两声,摸摸鼻子跟在他身后。

      未料还未进门,便听一个尖利的女声自内传出,大声喝骂道,“啊呸,每日里的达官老爷来我们醉月楼的也不知有多少,你们不过一群武夫,有本事上战场真刀真枪地去杀敌啊,在这儿逞什么狗熊?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竟敢跑这儿撒欢来了?也不给老娘把招子放亮点,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声音又快又急,就如年下家家户户燃的爆竿一般,噼里啪啦的响个不住。

      “是小凤儿……”一阵风过,崔言先一步抢进门里。

      这边厢刚刚“嗳”了一声,眼前便只剩下崔言的衣角了,王越只得无奈地摇摇头,随后入门。

      只见大厅之中杯盘狼藉,案几酒坛散了一地。一名白衣白裙的女子静静地站在厅中,身旁,一名红衣女子正双手掐腰,横眉怒目地瞪着对面一群人,正是小凤,而那名女子却是秦诗。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歌妓,怎么?兄弟们让你唱首曲子,还折了你?”两人对面却是一群彪形大汉,正中之人身材高瘦,青袍黑靴,左脸颊上一条长长的伤疤外翻鲜红,狰狞可怕,只是声音却是异样的和泛阴柔,倒是和他的模样大不相类。

      崔言两步抢上,握剑立在小凤身边,冷睨着他嗤道,“怎么,想要闹场子么?哼,那也要问问咱们京城的弟兄答不答应?”

      那男子愣了一愣,目光下移,落在崔言的腰间。王越在旁也顺势望去,只见那处却是挂了一块黝黑的牌子,虎口大张,雄壮深沉,倒是以前未曾见过的,不由有些新奇。

      正打量间,便见那男子嘴角一撇,抱拳微微冷笑道,“原来是羽林军的兄弟,幸会!”

      “好说……”崔言大大咧咧地点点头,算是回礼。

      那男子面色不变,“在下白捷安,邠宁边军,此次是与众兄弟回京述职……”他收回手,低头抚上衣袖缓缓道,“只是不知道这京师地界儿几时多了这么些规矩?竟连个妓子……也能骑到兄弟们头上来了……”边说边抬起眼皮,阴侧侧地瞟了一眼面前的秦诗。

      秦诗自王越进门就一直安静站着,青丝滑下,隔绝了众人的窥探的目光,也遮住了她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清颜色,似乎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只是静静伫立着,恬静淡雅,风平浪静,和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却又意外的和谐。

      王越望着她,不由呆了一呆,这个女子……未及转念,便听身旁之人纷纷交头接耳,小心翼翼地窃窃私语道,
      “原来是边军,难怪那么大的架子……”
      “是啊,如今的边军都这么猖狂了,要是搁以前……啧……”
      “你们知道什么啊?没听说他叫什么么?白捷安!听说是新近被封为司空的白敏中白相公的弟弟……”
      “弟弟?……”
      “是啊,听说白相被封为招讨党项行营都统、南北两路供军使,兼邠宁节度使,他弟弟自是早就先去给他打前哨的……”
      “不错,不错……原来还有这么一层,难怪这么蛮横……”
      “……”

      听着左一句右一句的议论,王越禁不住有些咋舌,原来这个白捷安来头如此之大,难怪这厅中得有百八十个人,竟无一人出来救美,还就崔言一人儿以为自个儿捡了便宜。

      再看那边厢,他一人对他们七八个,又比比两边人的身板,杨柳细腰——虎背熊腰,更是彻底无语。就算他俩加一起,估计也打不过人家一个,更别提边儿上虎视眈眈的那几个了。

      正皱眉思忖间,却见秦诗慢慢转过身来,一双剪水般的眸子瞬也不瞬地望向白捷安,轻轻道,“我这个妹妹性子直,若是冲撞了将军,还祈见谅……只是不知白将军眼下意欲如何?”

      “如何?”白捷安身后一名满脸横肉的男子闻言接过话来,粗声粗气地瞪眼道,“自是过来陪兄弟们喝两杯,好好乐呵乐呵……你一妓子,连这个都不懂么?还要爷们儿教你?”

      身旁众人都哄笑起来,秦诗抬眼望了他一眼,突地冷哼了一声,探手入怀擎了一物,身子却向后退了一步,只是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来。

      白捷安见那物竟是一把小小的鎏金匕首,此时横握在美人儿手中,华美之余平添了一分刚烈,心内不由暗赞一声。

      未及言语,便听那边厢又传来一声暴喝,“呸,什么东西?一群粗鄙不堪的玩意儿!谁家的狗链子没拴好,也好意思放出来在公子面前现眼……”嬉笑怒骂,却是崔言。

      他这话骂的甚是直白,当下那个接话的男子一张脸便涨成了猪肝色,伸手扶上剑柄,就要掏家伙,身旁众人见状,也都纷纷探向腰间……

      厅内众人见要闹将起来,不由都悄悄向后缩了缩,免得殃及池鱼,做了垫背的冤枉鬼。

      崔言嗤嗤冷笑两声,满脸不屑,也不多话,一手将小凤向后一推,一手“哐啷”一声,佩剑便已出鞘。身旁的秦诗也拔出匕首来,刃口却是向内……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噪杂的大厅内突然安静下来,静得似乎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见……

      “叮……”一声轻响,石破天惊!

      “秦姐姐,今儿你怎么下楼来了?你还欠着我一首曲子呢,本公子可是已经等了大半年了……”懒洋洋中的尾音带着三分调笑两分狡黠,嘴角微微上扬,斜倚在琴边,略带婴儿肥的小脸上一个小酒窝若隐若现,机灵可爱,却是王越。

      “你是……”众人不由一愣,秦诗也有些诧异,转脸望了望崔言,终于记了起来,“雍州王公子?……”

      “探花郎!”另一个声音和她同时响起道,“王公子也来了?我听崔言这个死相说了,还没贺公子高中呢……”三句话三个意思,却是小凤儿。

      “探花郎?”

      “……”

      “北音老弟,倒是你先到了?……”

      厅内一干人等还未及反应过来,一个温和文雅的声音便又自外响起道。白纱分开,一人当先而入,身后正中,一个身材滚圆的胖老头正一面摇摇摆摆地向前走,一面笑眯眯地和左右点头谈笑,滑稽可亲,正是翰林学士承旨杜梁,当先一人自是崔律,原来却是翰林院一行人等到了。

      “杜大人……”王越向前一步,施礼拜道。

      “哈哈哈……”杜梁转过头来,抚了抚肚子,笑道,“大家伙儿都在外面,王小大人不用拘礼,咱们自在些……”

      “是,大人说的是……”身旁众人纷纷点头附和道,满面笑意。

      王越咧嘴应了,又和其他同僚见了礼,这才笑道,“刚刚小子正和秦大家说话呢,秦大家还欠着我一首曲子,今日承旨和众位同僚都在,既是撞到了,那恐怕跑不掉了……”说着便转头冲秦诗笑道,“秦大家,你倒是可别再想赖,这次可不能哄我……”

      崔律在前斜眼瞥过那些兀自怔愣的边军和崔言,心中猜出大概来,不由狠狠瞪了自己这个堂弟一眼。王越在旁不由也有些心虚,他原是在门边远远觑准了众同僚过来,这才出言的,此时自是有些底气不足。

      正忐忑间,只见崔律已然转身,却是笑着凑趣道,“那感情好,秦大家是陛下亲赞的大家,色艺双绝,今日咱们倒是有耳福了……”

      “哈哈哈……好……好……”杜梁连连点头,笑得开怀,“你这小家伙,倒是把你老师的风流性子学了个十成十,颜经明那小子……哈哈……哈哈……”

      王越干笑两声,连忙和鸨母将杜梁和一干同僚引至雅厅内,秦诗略一犹豫,便也抱了琴跟在他们身后进了雅厅。擦肩而过,看也未看白捷安他们一眼,就这么将他们一群人丢在了大厅。

      小凤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突然身子一软,柔若无骨地歪倒着崔言怀中,娇滴滴地道,“崔郎难得来这儿,一定得陪人家好好喝一杯才行……”声音含羞带怯,宛若无力,只是一双眼睛却斜睨向对面,满是挑衅。

      崔言哈哈一笑,顺势搂住小凤的蛮腰,配合着点头,做出一副色中恶鬼的模样,俯身乱亲,“呦,遵命。本公子不用教,这就乖乖从命,来陪小凤姐姐喝杯酒,乐呵乐呵……“

      两人一唱一和,旁若无人地调情,暗讽明刺轮番上阵,却是故意要把对面邠宁边军的几个军官气得吐血。

      白捷安自楼上雅厅收回目光,冷哼一声,扬手止住身后几个同袍的骚动,语调愈发柔和起来,“得罪……”言罢也不理会对面之人的反应,向后做了个手势,竟自转身领人大踏步去了。

      “老师,这个白捷安……倒是有些意思……”

      二楼雅厅内,崔律自窗边转过头来,望着那边正与秦诗说话的王越,慢慢轻笑道。一步远处,一个矮矮胖胖的老头儿依旧满脸乐呵呵的模样,笑容可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章 翰林学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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