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焰火[免费]》雾空了了

88、重燃

　　“什么？先上车后上票？”苏墨惊呼出声，随即意识到自己现在还是上班时间，捂着嘴小声道：“安安，虽然我不懂你们那是怎么相处的，但是这一招对言希管用么？”

　　电话那头的女声信誓旦旦：“当然管用啦！不然我怎么能追到她的！”

　　“所以你是想要我怎么帮你...”
　　“等下我下班来找你，我们先去买套情趣内衣，再去找个极具格调的酒店订个豪华套间！”
　　“.......”

　　挂掉电话后，苏墨站在茶水间久久不能回神。

　　叶安安那么安静社恐的人为了追人都开始不择手段了么，想当初她和陆峙......

　　呸呸呸。
　　怎么想到他了！

　　晦气。

　　最近那妖精出现频率太高，简直是个祸害。昨天鬼迷心窍把他带回了家，请佛容易送佛难。

　　脑海里浮现早上那一幕，苏墨蹙起眉头。

　　算了，做人大度些无非是家里多个碗，人家也怪可怜的。

　　“苏墨，你在这儿干嘛呢，王教授找你半天了。”

　　被这道声音拉回思绪，苏墨应了声朝办公室走去。

　　王教授就是那天面试提出犀利问题的老者王克，说实话苏墨有点害怕面对他，即使时间冲刷掉了当初窒息的悲痛感，她仍没有从过去完全走出来。

　　“小苏，请坐。”

　　本能的逃避，她选择了离王教授最远的位置。

　　王克笑了笑，喝了口茶，“不用这么拘谨。”

　　出于礼貌，苏墨开口主动询问：“王教授，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作为在这个行业从事三十年的心理咨询师，王克没有立刻开门见山，他看过苏墨的简历，从她的反应猜到一些事，本着职业素养想先开导开导她。

　　在寒暄几句后，他委婉开口，“上次回家我反思了自己的行为，人无完人，每个人心理上都会有瑕疵或缺失的一块，只要能够坚守其他位置不被腐蚀，总会有东西或者人帮你把瑕疵擦干净，帮你把空缺填补好。”

　　苏墨心里微微有些讶异，王克其实没有必要和她说这些，也不会有因为跟她说这些得到什么益处。她低垂着眼，回味王克说的话，许久才抬头，浅瞳里是执拗不甘和解的情绪，“填补不了，您说的道理我五年间想过无数遍，也通过各种途径去治疗自己，很可惜所有的方法在别人身上可行，却始终无法使自己自愈。”

　　五年前就明白的道理，即使预想的多么好，当真正面临时根本没有任何人能与你感同身受。

　　“而且不会有别的东西可以填补，也不会有人毫无保留地来帮你填补。”苏墨情绪平淡，她早就开始接受这个世界不如自己想象的美好，手指摩挲着玻璃杯，轻声说：“这个社会，大家都很忙，忙着养家糊口，忙着升学恋爱，忙着鸡毛蒜皮的小事，忙着趋炎附势的大事。也许在风平浪静时还有人与你同舟共济，事实上没有谁会去花时间去一直关注谁，惊涛骇浪来临时，人首先想到的都会是自己。”

　　包括现在的她。

　　手中只有一把伞，递给别人自己就会淋湿。
　　所以，只想也只能保全一隅之地。

　　王克还没与之辩论，对面的年轻女人垂眸继续说：“所以不用试图告诉我这些，我早就不期待了。能好好活着一天，就去好好活着一天，即使好不了，伤痛伴随余生也无所谓，我接受。”

　　说完，苏墨抬头望着王克，眼神淡漠通透。

　　显然她这袭话说的是现实，要推翻王克只能拿学术去反驳，可通过这两天培训，他知道苏墨的学识在这个年龄段来说已是绰绰有余去应对旁人。

　　“小苏，知道幸福三要素的占比吗？”

　　“固定值百分之四十，生活状态百分之十，自发活动百分之五十。”苏墨回答的精确也没有任何感情。

　　“固定值的思维认知方式和内心的意愿占比百分九十。”王克将术语细化后，缓缓道出一句话，“人要允许自己幸福。”

　　允许自己幸福。

　　她沉默不语。
　　脑中却不断浮现回国以来的一些画面，和一次次目光不期而遇的那双明明冷淡又藏匿温柔的黑眸。

　　胸腔里红色的心脏也在悄悄的，小心翼翼的重复这句话。

　　半响。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相信时日不长自能体会。”
　　王克笑了笑，“我今天找你来，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

　　接下来的事情应该才是今天的正题。

　　私人情绪先搁置，工作必须严肃认真，苏墨一扫垂头丧气的精神面貌，正襟坐好，“您说。”

　　王克满意地点了点头，“黄总说APP出了个BETA功能，需要人去测试其可用性，有一位患者在筛选之后成为试用者，一众心理咨询师介绍被过滤掉，他要求新人为他治疗。”

　　“所以您想指定我？”
　　“对。”
　　“能问问为什么吗？”

　　“他的心理疾病诱发时间是在五年前，也就是疫情发生的那年，具体事件出于私密性他没有公开，只是提了句方舱。”王克看了她一眼，“而你的简历里有去方舱做过志愿者的记录。”

　　其实她并不想接受，因为除了治疗陈茉心的抑郁症，她没有接手过其他患者，经验不足是其一，其二治疗的过程必定会牵扯出陈年记忆。

　　犹豫几秒，苏墨还是答应了委托。

　　心意的特点就是保密患者隐私，对方是男是女，年龄职业经历全部都无从得知，只有通过聊天才能了解情况。

　　App的界面是温馨的淡黄色和象征着春天的青绿色，UI设计也非常有人性化。

　　苏墨登录医师账号后，马上就收到了来自匿名的一条私聊消息。

　　匿名：【你好。】
　　医生S：【你好。】

　　对面没有秒回消息，她想了想将昵称改成朋友S，没有催促。

　　过了几分钟才在聊天框里出现一大段话。

　　匿名：【我的父亲是医生他对我的影响很深，为了效仿他的行为或是他潜移默化的影响，五年前疫情时我选择前去前线成为了方舱的志愿者，那时我想即使不会医术也可以去帮助一些深受病毒折磨的人。那个地方条件很差，和家里完全不一样，男女混住，病患经常会因为小事争吵，但是我认识了很多朋友，也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她是一个话很少时常沉默的女生，我起初很讨厌她，后来经过很多事情以后，慢慢产生了感情。】

　　苏墨直接僵住。

　　若不是对面是位男生喜欢的是女生，她险些以为对方在复述自己的经历，这也太像了。

　　匿名：【那个时候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是段很开心的日子，每天起来都能看见她，和她穿同样的衣服，戴上同样的装备，面对同样的事情，坐在一起吃同样的饭。只要看着她我就欢喜满足的不得了。不知道你懂不懂那种感觉，只要听到那个人的名字都会觉得原来这个世界是那么美好。】

　　朋友S：【嗯，之前我也有个很喜欢的人。】
　　匿名：【现在不喜欢了吗？】
　　朋友S：【那你呢，你们分开了吗？】
　　匿名：【分开了，本来是想尘埃落定之后，我和她好好在一起，但是后来发生了些糟糕的事情。】

　　苏墨抿了抿唇，小口啜饮着玻璃杯中的水。

　　这扑面而来的相似感让人不由得紧张。难道是那个时期和她相似的人太多，她有点后悔答应王克，可现在都进行了，如果患者愿意把那些糟糕的事情讲出来，就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匿名：【是特别糟糕的事情，糟糕到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述。】
　　朋友S:【没事，慢慢想，如果想倾诉我随时都在。】
　　匿名：【我有时候会想，医者救人牺牲自己，消防员灭火自己被烧成灰，见义勇为者反被拉下水，这些事情值得吗？】

　　手顿住，浅棕色瞳孔放大。
　　这个人，这个人说的话和曾经她无数遍问自己的一样。

　　大概能猜到这个人的经历和她有几分相似。

　　所以值得吗？
　　不值得。

　　苏墨垂下眼睫，即使心里是这么想的，可她不能这样回复患者。

　　不然，怎么治愈这个人呢。

　　朋友S：【我觉得他们会觉得这件事值得吧，医生用自己一双手救了无数人的生命，消防员也是为了防止火势蔓延，而见义勇为者他选择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就有答案了。】
　　匿名：【那他们的亲人呢？】

　　苏墨知道正确的答案，但无法打出那几个字。
　　她突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也突然想和这样一个人交流。

　　朋友S：【会觉得不值得，因为我父亲也是医生。】

　　看到手机屏幕上的这一句话，坐在书案前蹙着眉的清俊男人终于松了口气。

　　陆峙一直知道苏墨有应激障碍，五年前他从杨大爷口中得知了陈茉心的一些事，后来让何源去调查后他才知道在他不在的时间里，他的太阳是如何一步步失去光芒，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去脱下她最爱的红色。

　　前几天黄鹤提起测试版，他转念想到这个方法，也许治愈别人的过程也可以治愈自己，虽不知道可不可行，但他想试试。

　　怕被苏墨察觉到陆峙特意转换了性别，也许她是想以朋友的身份拉近距离，不管怎样她没用那些术语来搪塞，索性还算初见成效。

　　桌面一寸厚的工具书，有明显被翻阅过的痕迹，页脚都不平整。

　　搁置在工具书旁边，则是一叠又一叠由心理咨询的成功案例摞得高高的打印纸，还有贴着便利签的透明文件夹。

　　他思忖片刻，代入到苏墨视角，手指敲下几个字。

　　匿名：【我也是，只要一想到父亲在救人途中为不相干的人去世，我就无法接受，难过的只有我和妈妈，为什么那些人却可以从此幸福快乐的生活？】
　　朋友S：【嗯，我曾经也这么想过，但现在已经不再为此烦恼了。】
　　匿名：【你放下了吗？】
　　朋友S：【没有，只是无论再怎么执着，我的父亲也不可能活过来，而且他希望我一直朝前方走。】

　　陆峙怔楞了几秒。

　　这句话表面似乎对过往已经放下，可他知道她并没有。难道当初还发生了些他不知道的事，而那件事恰巧使她耿耿于怀至今。

　　朋友S：【你呢，放下了吗？】

　　他顺着她的心理猜测，打下几个字【不知道，我很迷茫，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到以前的状态。】

　　朋友S：【还有别的事让你困扰吗？】

　　陆峙知道还有她母亲的事情，这个说出来会露馅，还是得咨询一些专业人士才能更好进行对话。

　　而且他今天还有别的事要做，卫延说女人都喜欢惊喜，得在苏墨下班之前去准备圣诞节和平安夜的礼物，网上的图片没有真实感，他看中的定制款时间来不及，更贵重的东西她大概也不会收，思来想去还是得去南区最大的商场里亲自挑选。

　　今天的话题可以就此结束。

　　匿名：【下次告诉你。】

　　手机被立刻锁屏，苏墨缓缓阖上眼，松懈紧绷的肩膀，往后一仰，头抵在椅背的最上缘，棕色的长发如瀑坠着。

　　对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说这些话，比想象中的更累，也比想象中的更轻松。

　　她好像有点懂心意创始的初衷了。

　　从之前不屑轻蔑到现在另眼相看，领悟往往只需要一次切身体会。

　　心意与其说是公司不如说是平台，前期预治疗都是线上完成，这几天来只是为了来学习APP的操作与注意事项。

　　.

　　苏墨与同事交流至下午五点，准时下班，一出大厦门就看到叶安安的小宝马在楼下的路边等待。之前在别人的车窗上看到黄色的罚单，她知道这里不能停太久，快步走过去拉开车门。

　　叶安安立刻递来一杯奶茶，“山楂味的哦！”

　　居然还有这种口味的奶茶。

　　苏墨疑惑着接过来，饮了一小口，唇角立刻弯了弯，“还挺好喝。”

　　“得到你这句话也不枉我特意排队，嘿嘿。”叶安安启动引擎，“走，我带你去涨涨见识！”

　　苏墨：“......”
　　其实没必要，她不怎么想去涨这个见识。

　　两人直奔梧江南区最大的商场里的，最大的情趣用品店。

　　粉色暧昧的灯，轻飘飘的羽毛，以及各种面料稀少设计露骨性感的内衣琳琅满目。

　　叶安安似乎是这里的熟客，并且早就定制好东西了，她跟着店员去了隔间，让苏墨在外面自己逛一下，等会儿她们再一起来挑衣服。

　　说实话这里面的东西审美不错，就是实际用途有待考量。

　　视线转了一圈，目光被最里侧的角落展示柜里一个像玩具造型奇怪的东西吸引住。

　　苏墨好奇地走过去，把它从里面拿出来细细端详，拿手指戳了下，软软的。

　　这是个什么东西？

　　一道冷淡带着怒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墨，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毫无防备被吓得手一抖，指腹使力在那个东西掉落之前摁开了按钮。

　　“啪”的声，那个奇怪的东西开始在地面，疯狂而诡异，扭曲而高频率地震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