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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突降 ...

  •   傍晚,本是夜生活丰富的梧江市,街上萧索的如同空城,只有居民区的灯光一盏盏长久不灭。

      今日的晚饭迟了些,陈茉心说家里只有两人提不起做饭的兴致。

      苏墨看着饭桌上寡淡的全素宴,同样也觉得提不起吃饭的兴趣。苏耀越来越忙,视频电话也不准时。

      想到下午尝试性提了一嘴当志愿者被直接拒绝的事,她拿筷子戳着碗里的饭,更加没胃口。

      在脑中组织了下语言,苏墨开始进行新一轮的攻势:“我这几天走的最远的距离就是出去拿个菜,你的小宝贝再憋在家就要疯了。”

      “不憋也疯。”

      “......”她把筷子放下,认真问道:“妈,说实话,我真不是你们从江里捡来的?”

      “要听实话吗?”

      苏墨:“.......”嘴里的一口菜被噎住,过了好半响她才继续锲而不舍地游说,“上回给小区送菜的志愿者,别人不也好好的吗?你这叫杞人忧天。”

      “不是妈妈杞人忧天,现在疫情这么严重,你爸爸在危险岗位,家里又只有你一个孩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妈妈怎么办?”陈茉心故作擦泪的动作。

      她愤愤的往嘴里塞口大白菜,声音含糊着,“当初叫你们再努把力生个弟弟妹妹陪我,都不当回事,现在知道独生子女的痛了?”

      “你这孩子怎么还惦记这事儿?”
      “当然惦记,一辈子惦记!”

      苏墨从小就是家里边辈分最小的,再加上学早,导致身边同龄人都比她大,有个弟弟或妹妹就成了一直以来的愿望,可惜她家那位老父亲不忍心自己的宝贝妻子再受一次生育之痛,无论怎么旁敲侧击都不搭理她。

      想到这里,苏墨说起话来更没谱了,“当时大姑姑家的狗都生二胎了,你们却还在搞计划生育!”

      陈茉心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什么破比喻,天天鬼话连篇。”

      她努力睁大眼睛,试图让陈女士感受里面的真情实意,“要不然.....等爸爸回来你们再努力一下?你看我都这么大了还能帮你带娃,多省事儿。”

      “好不容易清净几年,别来祸害我和你爸爸。”

      “怎么能说是祸害呢?你看我这根正苗红的样,我一定会好好教他,三岁就让他识字,五岁教他作诗,八岁他就上报纸,标题都想好了——苏家千年难遇的神童。”苏墨说的慷慨激昂,手舞足蹈。

      陈茉心一盆冷水泼得毫不留情,“你教?教他三岁摸鱼,五岁打架,还是八岁请家长?”

      “......”亲妈?

      她把筷子插在饭里,开始耍赖,“不让我出去当志愿者,就给我变个弟弟陪我玩。”

      “筷子拿下来,像什么话!”
      “哦。”
      “妈......”
      “再多说,下次我自己去拿菜了。”
      “......”

      .

      疫情实时数据每一栏飞速增长,全国进入最冷的季节,北方的冷空气一扫而下,与西南方的暖湿气流势均力敌,僵持不下。

      天阴被蒙了层灰布,植被灰扑扑的一片,社区的队伍里偶尔传来几声交谈,大多数人都是低着头闭口不言。

      队伍最前方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时,苏墨的嘴角无声无息的向上扬。

      这几天的冥思苦想,她找到了个能解决燃眉之急的方案——跟志愿者套近乎,再从获取有效信息。

      不成功便成仁,小白眼狼能出来做志愿者肯定心不坏,无聊的日子多个朋友也不错。

      很快就排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小白眼狼还是站在那棵梅花树下,穿着一身黑,戴着深檐的鸭舌帽,口罩挡住了下半部分脸。他今日的外套拉链没到顶,乌黑的头发从帽子下檐,服顺的贴在直挺的后颈。

      作为一个美术生,苏墨向来不吝啬欣赏的目光,她的视力很好,站在远处依然能肆无忌惮地打量,视线从后颈游移到前面,口罩下方,衣领上方,正恰中间的一颗突兀的喉结。

      这形状也太标致了吧,像颗饱满又尖锐的枣核。

      “B区,一号楼,1-2。”

      喉结动了动。
      她不自觉跟着咽了咽口水。

      “B区,一号楼,1-2。”

      “在呢在呢,”苏墨把耳机一扯随意地丢进荷包里,上前一步,神情里是抑不住的兴奋。

      她举起手他面前晃了晃,“好巧啊,我们又见面了。”

      陆峙瞥了她一眼。

      苏墨早有所预料,“口罩换了吗?”

      “嗯。”

      看着他口罩上的蓝色布纹总觉得和记忆里的颜色有点不一样,不知疾苦的少女总是大方的很,“那个,不够的话我下次再多拿些给你。”

      头顶的帽檐往下低了些,陆峙的视线在她特别的瞳色停了一秒,不动声色地挪开眸子,“不用。”

      后面还有人排队,苏墨不想耽误事,准备领了物资再说后话,结果看到地上摆放的土豆和红薯,她摸了摸小巧的鼻头,往旁挪一小步让出个位置给后面的人。

      头微侧,陆峙瞥了她一眼,回头继续用那冷淡又清冽的声音说:“A区,二号楼,1301。”

      苏墨跑到门卫室跟保安借了个小矮凳,坐在梅花树下,她从来都不安分,东张西望,凳子的木腿被摇晃得咯吱咯吱响,还时不时冒出不屑的轻哼声和嫉恶如仇的白眼。

      从做志愿者以来,陆峙从来没觉得这么吵过。

      队伍渐渐散去,只剩苏墨一人,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把小凳子物归原主,回来时见陆峙还是拿着笔在本子上勾勾画画,好奇心瞬间达到了巅峰。

      她悄悄凑过去。

      “啪”的声笔记本被快速合上。

      陆峙往旁边退了一小步,语气冷漠道:“你等到现在,就是为了少走一两步路?”

      苏墨点头,极其坦荡地承认这十分不要脸的行为。

      “我的工作不包括配送。”陆峙淡淡提醒。

      “唔,这样啊。”
      她拧着两条又细又弯的秀眉状若困扰,不消片刻又舒展开来如同新月。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我们见过两次应该算得上熟人,熟人之间帮帮忙总可以吧。”

      帽檐下的眼睛轻轻阖上,陆峙无奈了,“我和你不熟。”

      “那怕什么?”苏墨莞尔一笑,“现在来熟悉一下不就好了?”

      没有丝毫矫揉造作,她开始正式的介绍自己的名字。

      “我叫苏墨。”

      “枝叶扶苏的苏,浓墨重彩的墨。”苏墨的声音清脆,夹杂了点梧江口音,听着又有些江南那一带的软糯。

      陆峙嘴唇翕动,淡淡看着苏墨。

      她伸出手,指甲干净没有涂任何东西,边缘修的很整齐,透出了健康的肉粉色。

      “很高兴认识你!”

      阴天的光线很暗,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只有眼前浅棕色眼眸又透又亮。

      视线失焦了一秒又慢慢具象起来。清晰得甚至能看到她虹膜里细小的纹路,一层一层呈放射状围绕着中间黑色的瞳孔。

      有什么正在悄悄蒸腾而去。

      冷与暖终于相遇,迫使酝酿已久的水汽在空中抬升,变成了零星的水滴。

      下雨了。

      扑面而来的凉意,苏墨冷得一激灵,僵着手在心里腹诽着,互换名字交个朋友有这么难吗,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一个名字又不会订终身。人家不愿意就算了还能强迫不成,她缓缓收回手。

      忽而一阵风吹来,夹着雨水拍打在树叶上,猎猎作响。

      清冽的嗓音从风声和落雨声里穿透,在耳膜上击了两下鼓。

      “陆峙。”

      “嗯?”苏墨仰头试图对上他的眼睛,“哪个峙?”

      他转身。
      断枝下留了一个挺拔的背影。

      “对峙。”

      山寺,峙,对峙。
      好拗口的名字,竖横竖的笔画,尖锐得像陡峭的悬崖。

      “陆峙!”苏墨小步跟上去,这是去拿推车的方向,偏头问道:“你今天要帮我把东西运回去呀?”

      陆峙放缓了脚步,答非所问只说了两个字,“下雨。”

      小白眼狼一点想帮忙的意思都没有,但是雨大她看起来太可怜,才会勉强这样做。

      苏墨想笑,又怕笑出来他不帮她,板起脸附和道:“嗯,下雨。”

      雨下的突然,来势汹汹,密密麻麻从梧江上空砸下来

      苏墨和陆峙俨然是落汤鸡的模样。

      大抵是前段时间天气太过干燥,现在树上的绿叶被冲刷得发亮,就连空气里都是植物的清新,周围好像都因为这场雨的润泽而显得生机勃勃。

      加上旁边的人,脑中不知怎的蹦出一个词——天时地利人和。

      她凑到他旁边,像个神棍一样叨叨:“你说这难道就是天意,在我们成为朋友的这天,老天特意为我们下了一场雨?”

      “......”

      这个年纪又加上平时动漫看得不少,多少有些中二,苏墨停下脚步仰起小脸,对着天空伸出手大喊:“哈利路亚!天之仪式!“

      陆峙从没见过这样的人,盯着她沾染雨水的长睫看了几秒,“不走了?”

      “我要感受老天的馈赠——”她仍是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

      “......”陆峙眼底带了丝察觉不出的诧异,收回视线淡淡地道:“慢慢感受。”

      苏墨歪头对他笑,“交到新朋友,你不开心吗?”

      “淋雨你开心吗?”陆峙冷冷丢下一句,转身就走。

      这话明里暗里就差没把神经病三个字甩到她脸上。

      小白眼狼一点情趣都没有。

      苏墨心里这么想,行动上很诚实,追上他的脚步,“新朋友,我们加个微信呗?”

      “你,我,刚认识。”仿佛为了提醒,他一字一顿地说。

      “啊——”苏墨指出这句话的漏洞,“可是,你没听过一句话吗?‘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我们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所以,现在已经不是刚刚了。”

      “......”

      “你怎么不说话了?”

      陆峙不语,习惯性的沉默。

      身边的人却是一路上不停地叨叨,混合着雨声吵闹得要命。

      “你看那棵树的树叶都掉光啦!”
      “那有朵花欸,你说它能不能撑到我下次看到它?”

      他不懂,一棵树,一朵花有什么值得去好奇。
      世界上树和花那么多,哪有那么多特别。

      “别吵。”

      “哦。”
      显然警告毫无威慑力,没一会儿她又开始嚷嚷着,“天呐,这里的水道盖怎么被移开了?”

      在这场逐渐变大的雨中,她甚至有闲情雅致去管一个小小的井盖。

      “要是不盖好,万一有人掉下去了怎么办?”

      那么明显的下水道口,会有人视而不见么?

      这人是真的喜欢多管闲事。

      陆峙冷眼睨着苏墨,她蹲了下来,费力地推着看着就很重的水道盖试图让它回归原位,没有叫他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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