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WICE】 深藏功与名》富强福

15、一番

　　我其实也会想念你，只是你不知道，当站在你面前时的我自己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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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七岁生日那一天我目睹了一段名存实亡的婚姻彻底结束，面对无法将这场重头戏坚持到谢幕的两位演员我替这个偌大的戏院留下深深的烙印。

　　深秋之中荡然无存的枫叶落下后只剩一片空荡，那场早有预兆的暴风雨也将原本就不平静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我来到完全充斥着陌生气息的这座城市，见到了和我们来自同一片土地的故人，爸爸告诉我她是我的新妈妈。

　　我没有排斥，没有不满，甚至露出恬静的微笑对她叫出属于她人生中的第一声“妈妈”。

　　仅仅比我大二十岁，从那天起，二十七岁的她也成为了一位母亲。

　　处在而立之年的爸爸成为父亲，却在那一刻因七年后对自己婚姻的不满而悄悄埋下抛弃的种子，只因他不喜欢我的性别。

　　冷淡的父亲，我曾在无数个黑夜里质问你的无情，那年你是否有过自我悔恨，你又可曾想象到在你转身离开之际还不如阁楼窗户高的女儿踮起脚张望你的背影的可怜模样。

　　不知是眼眶中的泪水还是窗外的雨滴，稚嫩的双手如何挥舞始终是模糊的存在。

　　时至今日，那段恐惧的记忆依旧是无法和解的理由。

　　回忆起那天，我只记得你疯狂地拉扯着我的头发，后来更像是想毁掉一个碍眼的物件一样将我推进上锁的后车座。

　　飞机舱内空旷无人你却剥夺了我自由的权利，我对你漠不关心的样子感到无尽的麻木，我不屑学习你平时的态度但确实是你天生带给我的镇静促使我走过那段荆棘丛生的路，包括看似温顺的模样都是做好与你诀别的准备。

　　我不会忘记从前人生中的监护人在那一年的生日礼物是一纸过继抚养权委托书，而在我看来那不过是他摆脱束缚的“抛弃证明”。

　　和恶魔化身的父亲相比妈妈是上天指派给我的天使，是我风雨交加路上的保护伞，可我常年来对周围一切所表现出的淡漠是作为心理学研究人员的她也无法彻底挽回的。

　　我认为她和我那位从前的父亲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从不对她敞开心扉。

　　在每一年的生日这天妈妈会特意去一次市区的银行，我知道每当这一天来临时都预示着那张抚养卡里会得到一串数字的入账，至于汇款人是谁我从不敢奢望是父亲，因为我还有疼惜我的祖父祖母。

　　当还是尚未踏入青春期阶段的年岁时善于幻想的我时常将妈妈年轻时的经历编凑成故事，在我心里妈妈是一个伟大又独立的女性，即便是在我虚构的故事中她也从不是依附于任何人的人设。

　　可是数年如一日对她的冷漠代表了我无法与自我和解的鸿沟，我认为凡是与父亲有关的都与我无关，和他很早就认识的妈妈也不例外。

　　我对她的感情亦是鲜活的，在冷漠之外还存在着正常母女之间的躁动，印象中一年里总归会有着屈指可数我对她发脾气的时刻，每当经历争吵后冷静下来才对妈妈有着非常愧疚的心理，可道歉的话又总是在妈妈的冷淡之间说不出口。

　　妈妈在心理学研究机构工作，“从事心理学研究工作从而推动心理学的发展”是我在她的办公室里听到最频繁的话，此外她的副业是经常去国外出差的心理咨询师，但是不善言辞的妈妈经常给身边的人造成一种她是心理医生的假象，在国内的外公外婆也是这样介绍她，但我在第一天认识她的时候就通过她知道她是心理学研究人员，后来又通过自己知道她是为了研究心理学时常顾不上照顾孩子的妈妈。

　　有懂心理学的妈妈不是一件坏事但也不算好事，从小到大无论我想做什么都会在第一时间被察觉到，而我的行踪她也总是了如指掌。

　　“今天下午是去了学校周围新开放的话剧院吗？”

　　我总是以为自己十分聪明又谨慎，可在妈妈面前又总是拙劣得一览无余。

　　至今仍记得我在洛杉矶小学作为插班生重读一年级的第一天回家后她一眼洞察出我隐藏好的低落情绪，尽管她没有对此多问但当第二天我再次踏进那个还不算熟悉的教室后同学们都对我不同于第一天的陌生。

　　还有初中一次暑假的某一天我向她征得了带女同学到家里做客的同意，她允许我的唯一条件是不可以把家里弄乱，但是自客人离开后这一次的经历成为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妈妈不喜欢没有礼貌的孩子，我也不喜欢没有礼貌的朋友。”

　　在我成长道路上的每次叛逆都曾被这位当时我认为无所不能的妈妈所扼杀，在为期不长的叛逆期期间逃课溜回家相当于自投罗网掉入她编织的陷阱里，然后被带到那再熟悉不过的她工作的地方看她写一整天的研究报告，不过在这趟历险中的受益人依然是我，长期的耳濡目染让我对心理学的了解程度完全可以去做一名初级讲师。

　　她几乎没有帮助过我自己该做的那份家务，小时候我会羡慕其他妈妈为年幼的女儿洗澡洗头发，记忆中无论是母亲还是妈妈都从未和我有过这样亲密的互动，因此更加期盼这个愿望可以早日实现，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原本就不好意思提出的请求也越发没有希望。

　　妈妈从不让我打扫卫生，因为她认为叫“Salley”这个名字的都是“公主”，可是童话里公主的待遇从来不是我向往的，因为我认为那是自己曾经享受过的，而至于失去了那今后渴望的就只是一些小事了，比如今天可以提前五分钟进教室和同学交谈，中午多走一段距离去更远的餐厅吃饭，晚餐后用最短的时间数完家里的红酒数量，周六的高音培训课再提升一个度，周末的古典舞培训课学会新的动作……

　　至于她认为我该做到的就一定会对我严加管束，作为研究人员规定的在生活上的细枝末节。

　　自己的房间完全靠自己收拾干净整洁，自己使用的碗筷清洗干净后立刻摆放到原本的位置，自己产生的垃圾一定要走到垃圾桶旁边才可以扔进去，还有即便是在冬天身上穿过两天的衣服也要分材质分批次放进洗衣机，以及按她鲜有的中文原话来讲“坐有坐相站有站相”，所以我只要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活动必须以她要求的标准执行，对仪态的要求还包括走路时脚下绝不可以拖拉地面以致产生刺耳的声音，甚至冬天在家里脚上穿着厚厚的棉拖也不例外……

　　她对我用心最明显的地方大概是在商场里为我选衣服，那些适合我的衣服和鞋子在每次换季逛街回来后都会出现在围满客桌的账单上。

　　和妈妈相处久了的缘故，我和她的穿衣风格也逐渐靠拢，尤其是步入高中后的衣柜里，如果让外婆来看的话她估计第一眼也分不清是女儿还是外孙女的衣服。

　　母女二人的穿衣风格放在同龄人当中都显得更加成熟稳重，在我的印象中她的确是深色系服装居多，因此我的衣柜里也是褐色和灰色的衣服占多数。

　　虽然不是有着血缘关系的母女，但是时间久了两个人会越来越相像，不仅是在外待人接物为人处世的气场与态度还有本该没有关系的脸，我总是在外人口中听到我和妈妈都很漂亮的恭维话。

　　即便妈妈总是展现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但是每个国外的愈后患者都对她有着和第一印象截然不同的评价。

　　温柔，亲切，随和，这似乎与我了解的妈妈不同。

　　我鲜少见她笑，尤其是对我，无论是和睦的邻居还是友好的客户，甚至是黯然的患者，他们亦或是她们都见过她不同情感的笑容。

　　我想如果有一天自己也患上心理疾病那妈妈会不会多照顾我一点，可她既不是医生也不是专家，即便是得到她无比关切的目光也无法与她温情相处，我内心深处追求的是第一天还跟她不熟悉时她对我宠溺的笑容，我当时天真地以为眼前的女人会弥补我后半生缺失的幸福。

　　曾经妄想过的，那些温柔本就只该属于我一个人，后知后觉才明白妄想终究不过是妄想。

　　可是妈妈，你不认为我将对父亲的反感发泄在你身上是错误的吗？

　　你是否也明白我对你有着复杂的情感认知，爱与厌或许是我们相同的麻烦，可我深知我们始终互相感染着推不开那层屏障。

　　我从未询问过妈妈和父亲的关系，也从未在她口中得知任何关于他的消息，我认为自己与他不会再有关联，可当看到妈妈在恍惚之间对我表露出的厌恶后我会迫使自己尽量看清自我存在的价值。

　　虽然离开妈妈感受到久违的轻松，同时也交到了不止一个真心相待的朋友，可我却没有特别高兴，或许是对自己人生道路的无限迷茫，也或许是深夜失眠时对妈妈的无尽思念……

　　我曾唯一朝夕相处的亲人，我有偷偷讨厌过你的狠心，像对他曾经狠心抛弃我一样地讨厌你，我也曾用相同的语气质问你为什么忍心舍我留在异国，可是在后来从朋友和队友那里得到的爱弥补了你所亏欠我的亲情后这些话再次没有说出口。

　　我想自己是因为有了制衡你的武器才有胆量对你大喊大叫，我将自己比作突破牢笼的珍珠鸟，在被权利束缚时有多渴望自由就在被名利捆绑后有多怀念曾经。

　　自跟随妈妈生活的每一年过年都会去她在中国的家，那个对我有着幸福与恐惧的机场是我爱恨交织的起点与尚未停歇的终点，回来后我会和妈妈一起去花都而不是海珠，因为我明白前者是我该去喜欢的家，后者是我该去遗忘的家。

　　成为练习生后的来年春节我和妈妈第一次从不同的地方飞往同一个家，我曾在学生时期设想过这样的场景，只是没有做好自己仍然还是学生的准备。

　　那一年过年在外婆家团聚后妈妈对我说了很多鼓励的话，我听着始终无感，在春节度过准备离开时我深知这一年是我最感受不到温暖的一次年假。

　　因为妈妈，我想告诉你：

　　这里始终是你的家，而从来不是我的家。

　　当不小心出道后再次见到她时我已经有了与先前不同的身份，可我明白妈妈心里认为的只有我是她的女儿。

　　怀着忐忑的心情再次见到她的时候迎来的是从未在她脸上见到过的笑容，这份笑容并不是之前最想念的关切也不是久违的温和，而是怎么也没预料到的饱含热泪与欣慰，情意与怀念。

　　可我却仿佛离开了她，不只是距离，还有心。

　　我早已习惯没有家人关心，没有亲情围绕的生活。

　　我总会认为我是她塑造出的一个优秀的作品，我的名字也是她取的。

　　“南优，住在国外也不要忘记自己的家在中国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