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首篇 备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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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元十五年二月十八，进士放榜的第二天。
春日迟迟，东风裹着寒气也掩不住丞相府中的热闹。
宋玉书饿得受不了，趁人不备偷偷溜进了相府庭院。宽敞大气的庭院中支着四口大锅，十余张桌案摆满了食材和厨具。
进士团中的厨子带着自己的徒弟，大多穿着厨衣，但仍有个别只穿了一身麻袄。
府中奴婢来往忙碌，没有人注意到偷偷跑进来的小姑娘。
宋玉书绕过庭院中的阔叶树，从柴堆里挑了一块合适的，搬到一口锅前，坐下来眼神痴痴望着这位身材魁梧的厨郎。
一开始，厨郎还假装看不见她，颠锅扬勺时只是避了避。这孩子看着是个聪明伶俐的，看清眼色总会离开。
十二道烧品做到第八道时，他终于忍不住了，“还凑呢，再凑你进锅里得了。”
小姑娘没说话，不好意思地抬眼冲他笑笑，指了指锅里的菜，又指了指她的肚子，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还以为是个聪明姑娘，谁知是个傻子。厨郎无奈，举着铁勺，两根手指粗的眉毛逐渐缠成两条虫子，最后还是在孩子清灵的目光中败下阵来，铁勺在空中一扬：“会洗菜吗？”
宋玉书循着铁勺方向，看着桌上的荠菜香芹，有些郑重地点了点头。
厨郎就这么看着她，有些呆呆地走到井边先净了手，才回来拿菜去洗。
其实，这菜他先前早洗过一次，只是放在那边晾干。
小姑娘一身素白麻衣，冬日未尽，眼看着单薄得紧，那衣服应该不是她自己的，手腕和脚腕处都差了一大截，细白的皮肤在冷水刺激下冻得发红。脸上两颊也被冷风刺得蒙上一层绯红。
虽穿着麻衣，但生得真真是好看，他办了大半辈子的宴会，见过那么多朝廷贵女，哪怕天生锦衣玉食也未必如这个孩子养得好看。
看着应该十四五，正是大好的年纪，生成这般容貌，偷偷溜进这样的宴会上，也不知是好事坏事。
一旁的徒弟送菜回来，看着师父盯着井口发呆，没忍住多嘴：“铁刀师父，你怎么……”
铁刀回过神来，没等徒弟说完话就当头给了他一勺子，“小点声。”
徒弟吃痛闷哼一声更是不解，“不就是个要饭的，您让人驱出去便罢了，怎么还让她洗菜。”
“今天宴饮的宾客哪个是好惹的，知道食物让乞丐碰过还不得气死……”
徒弟说到后面自己也觉得不妥，声音逐渐咽了下去。
铁刀嗔目似刀剜他一眼，敲了敲铁锅，“少废话，洗锅去。”
这些对话被宋玉书听在耳中，洗菜的动作更精细了些。
她比铁刀更清楚这场宴会上有多少达官贵人。虽不是正式的进士宴，但规格比她所知道的进士宴要丰盛很多。
刚刚她在一旁观察发现，在她认知范围中的炙鱠脯鮓臛齑糕烧均有十二道，这样规格的大型宴会不仅仅意味着宴会中会有很多高官权贵，更意味着，这场宴会也是严格意义上的超高级消费。
宴会主人的财力由此可见一斑。
更不必说这庭院的装饰——
她刚进来时，是从无人的侧墙，庭院四周被阔叶树和小竹林掩映，中门外还有山石浅湖，中堂到庭院之间单独立一道门屏。纵使现在庭院中厨郎外人众多，也没有人能看到中堂中有哪些人，更听不清这些人在谈论些什么。
铁刀徒弟的担忧没有错。能受邀请参加这种标准宴会的人，绝对不是一般的不好惹。
她只想吃一顿饭。
之后宋玉书帮铁刀打下手更加小心翼翼，并不多说废话，铁刀勺子指向那边，她就站在哪边。
眼看着天光就快没了。进士团的工作也接近尾声，铁刀在准备最后一道酪饮，其他厨郎也各自找了帐下的角落休息。
宋玉书乖巧守在铁刀身边，帮他递食材和厨具。
徒弟看这里没了自己的活路，识趣的自己找地方休息去。也不再对宋玉书冷嘲热讽。
铁刀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宋玉书看出来，他应该是进士团最好的厨郎，虽然看着魁梧高大，对于自己的菜品却也是一等一的精细。
这种级别的大厨所在的酒楼，长安城内仅当属芙蓉苑紫云楼。
要说紫云楼的饮馔，恐怕三天三夜也未必能讲完。就算是当朝圣人吃惯宫中御厨，来到这紫云楼，也是要好好品味一番的。
宋玉书两眼放光，心中窃喜，想着就算这辈子只能吃这一顿，那也是值当的。
总共一百八十杯酪饮，结束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
宋玉书注意到，虽然汗水已经将铁刀的巾帽完全浸湿，但他的手依旧稳当。
准备妥当的酪饮被青衣奴婢小心放进食盒中保存。之后才是铁刀真正放松的时刻。
他回头又对上宋玉书澄澈的大眼睛，神秘地朝一旁的蒸锅努了努嘴。
小姑娘兴奋地点了点头，捂着肚子揭开笼屉盖子，像捧一件宝物一样把那碗七宝羹端出来。回头又恭恭敬敬朝自己深鞠一躬，很是乖巧地自己去找地方吃饭。
铁刀自己的孩子还没出生，但看着这孩子，作为人父，心里的慈爱还是几乎快要溢出来。
这样的孩子谁不喜欢呢。
心里正乐着，却听到了身后瓷碗落地粉碎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第1章 首篇 备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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