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扮仙女后我香火封神了》燕萏涵觏

2、绝凶之地，十里梅林

　　假设她袖手旁观，任由冯子苏喝下有毒的茶水，冯子苏死不死两说，她必死无疑。不如借机表表忠心，即便他们决计不会这样轻易就相信她。

　　冯子苏被滚水烫了嘴，娇娘口中连声说都是自己不小心，竟喂给老爷滚水，忙倒了被凉水喂他喝下，见他神色恢复了才长舒一口气。

　　这时娇娘才转头看站在一旁的乔嘉霖，按理说她该很生气，恨不得将始作俑者打一顿泄愤才对，可是她神色淡淡：“老爷误饮滚水，怎么说也有一半该算在你头上。也是你运气好，老爷这几年受了月神眷顾，蒙受神恩，立誓从此吃斋念佛，一日只杀一人，今日便不取你性命。”

　　一日只杀一人？这和吃斋念佛不说自相矛盾，至少也是南辕北辙了。这是何等的神经病啊！

　　乔嘉霖倒吸一口凉气，今天已经有一个倒霉蛋死在他手里了吗？听娇娘的意思，打算把她留到明天再杀？她咬咬唇，颤颤巍巍道：“今、今日事，今日毕。今天的人留到明天杀，那明天的人岂不是要推到后天去杀？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这样老爷一辈子也欠一个人没杀，多难受啊？”

　　“是吗？”娇娘轻皱眉头，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只算盘，噼里啪啦拨弄起来。时间过去了很久，娇娘一脸颓然地收起盘，“你说得对，这样老爷确实会永永远远欠一个人没杀。我不能让老爷陷入这样恐怖的循环......”

　　或许对娇娘来说，恐怖的不是杀人这件事，而是逻辑算术。乔嘉霖心中暗自琢磨，恐惧更甚。到底是多强的火力，才能支撑娇娘不去思考？但人如果放弃了思考，即便他手中握着核弹，也形成不了任何威慑。“如果你今天杀我，明天杀明天该杀之人，后天......这样，你也不用再替老爷烦恼了，你就把老爷从无尽循环里拯救了出来。”

　　“是这样。”娇娘点点头，又猛地摇头，“不行，不能今天杀你，老爷今天已经杀了一个人了。他怎么能为你打破自己的誓言呢？”

　　“这样，我也没办法了。”乔嘉霖手掌抚上额头，看起来很头疼的样子“老爷其实没说过要我死，他甚至还很看重我，要我以后侍弄十里梅林。唤你进来是为了这件事。”

　　“你第一次见他，就能让他把十里桃林交给你侍弄。老爷很信任你，难道是我会错意了吗？还好，差点就坏了老爷的事。”娇娘喃喃道。

　　“噗嗤——”乔嘉霖往娇娘身后看去，冯子苏手托着侧脸，正静静地看着她们，似乎看了好长时间了。“娇娘最是好骗了，骗过她可不算本事。”

　　娇娘神色羞恼，脸颊蒙上一层薄粉，转过脸去。

　　冯子苏顿了顿：“我不会杀你。想活下去不必这么费心。只要你的才能尽为我所用，我不在乎你想什么。娇娘，带她去十里梅林，她以后在那里做事。”

　　娇娘道：“老爷可有话带给林老头？先老爷留他照看梅林，他就在林子里搭了个草芦，十年未出梅林一步。这十年里他脾气越发古怪，旁人稍稍靠近梅林，他便要大发雷霆。贸然派秀姑过去，恐他心有芥蒂。”

　　乔嘉霖眉头一跳，原主叫秀姑吗？无怪乎她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冯子苏就笃定她是别人派来的细作。

　　“他果真勤勤恳恳为我做事？他十年只干一件事，那这件事应当做得很好才是。可是如今梅林荒芜，枝桠纵横无序，野草横生，抛荒数载。他已经不适合再照料梅林了。”

　　娇娘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同情，轻轻叹了口气：“好的老爷，我会如实把话带到。”

　　“你带她下去吧。”冯子苏挥挥手，懒懒地合上双眸。

　　乔嘉霖和娇娘对视一眼，放轻脚步，跟在娇娘身后出了屋子。娇娘合上门，又叮嘱了守在门口的仆从几句，才彻底放下心来，带着乔嘉霖出了院子。

　　乔嘉霖默默走着，一边用余光打量周遭环境，一边分神压抑心中苦闷。从恐惧中暂时得以脱身后，孤寂如潮水，一浪接一浪地拍打在她心头，让她先是心中酸涩，再觉胸口疼痛，直至喉咙发紧。如果说远游的人是风筝，那么他们总能顺着风筝线找到回去的路。而她的风筝线，断了。

　　耳边传来一声叹息，和身侧的枫叶一齐落到了地上，声音虽轻，却和秋天一样让人动容。不知何时，娇娘已经走到了她身旁，“直到刚才，我都认为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乔嘉霖摇了摇头，伸手在风中捏住一片枫叶，递给娇娘：“这片枫叶在落地之前被人接住了。我亦是这片枫叶。若非极其微妙的缘分，我们的确不会再有交集。就像你不会记住脚下数不清的、已经逝去的枫叶。”

　　娇娘接过枫叶，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你是枫叶，我又何尝不是呢？在这里，除了老爷，所有人都是枫叶。”

　　“假使真是这样，你也是老爷捧在手心里的例外，长青不败。”

　　娇娘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捂住了嘴唇，轻哼一声：“这些话不会让我感到开心，我留在老爷身边，只是因为我还有点用。”

　　乔嘉霖刚松下来的神经再度紧绷起来：“什么样的枫叶会被接住？是因为老爷喜欢吗？”

　　“这和老爷的好恶一点关系也没有，只取决于你对老爷有没有用。”

　　“被他讨厌，也能在这里活下来？”

　　“没人会无端惹老爷厌烦，不过确实是这样。”

　　乔嘉霖沉思不语，娇娘静静地在她旁边走着，也没有说话的欲望。沉默中，二人攀上了后山顶，一道近乎垂直的悬崖截断了前路，往下望去，隐隐能看到密密麻麻的梅树，视线再往前延伸，浓浓的雾气遮住了视野。

　　娇娘道：“这里就是十里梅林，你也看到了，它被照顾得不是很好。”

　　乔嘉霖看着脚下悬崖之下的梅林发呆。忽然，一只手猛地攀在石壁上，五指呈鹰爪死死扣进石头，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头翻身上来。他恶狠狠地盯着娇娘和乔佳琳：“我说过，梅林十丈之内不许有人靠近，连老爷都没有意见。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娇娘轻轻握住乔嘉霖的手：“老爷嫌你照顾不好梅林，派她来接替你的工作。”

　　“接替？笑话，老头子在这里空耗十年，尚不能让梅林有气色，何况这个黄毛丫头？”

　　“这你不用管，你只需知道，这都是老爷的意思。”

　　老头眼中闪过惊恐：“老爷还有别的话要你带到吗？”

　　“老爷说，十年只干一件事，这件事应当做得很好。十年过去，梅林荒芜，可见是你没做好。”

　　老头神情凄苦，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呵——自先老爷在的时候，我奉命镇守此绝凶之穴，在山谷种满梅树，把山崖削平防止煞气外泄。现在阵成，老爷已经不需要我老头子了。”

　　“老爷不会有错！你为什么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老爷早有换人看守梅林的意思，庄中人人心知肚明。只有你，什么也不知道。你难道没有想过，为何没人告诉你？”娇娘厉声斥道。

　　“哈哈哈哈，老头子十年埋头做事，和所有人断绝来往。光顾着做事，忘了让别人知道我做了什么，有多大功劳......这是我最大的错误！”

　　老头又笑了起来，仿佛把他平生没笑完的事，都赶着一齐笑完......像是赶着去死。老头子从破旧的麻布上杉中掏出一块还算得上干净的帕子，细细将左手五指的石灰擦拭干净，又整了整衣服，解下头冠重新束发。这一切都弄好后，老头脸上的神情已经平静了下来。

　　“我知道老爷是什么意思，我也不必再去面见他了。你帮老头子带句话，我很感激，很感激——”他抬起左手，握成鹰爪，往自己的头顶拍去，就像刚才破开石头一样，破开了自己的脑袋。

　　红白之物洒了一地，老头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身体失去支撑，往后倒去，径直摔下了悬崖。

　　乔嘉霖吓坏了，无助地看着娇娘：“怎么办，死人了，我们要不要报警、不对，报官？”

　　“区区死一个仆人，这也要往官府报，官老爷岂不是除了判案什么也不做了？”娇娘冷笑道“你不用管他说的话，下去把他的尸体处理好，以后好好照顾梅树。多余的事，不要管，也不用害怕。”

　　“现在就下去吗？我还不会照顾梅林。这么大一片林子交给我一个人照看，我担心照顾不好。”

　　“原本我还打算让老头教教你，现在他死了，你只能自己摸索了。不过他也没把梅林弄好，就算教，也教不了什么有用的东西。我相信你会懂得怎么做的，这毕竟是你的工作。做不好的话......”娇娘的眼睛又扫了一眼老头刚刚站立的地方，现在那里只有一滩血迹，混着惨白的不明组织。

　　乔嘉霖颤声道：“我会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