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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送给了她 ...

  •   天元四年,初冬。

      这是越宜做贵妃的第二年。

      襄元宫。

      香薰的烟缓缓飘起,将宫中腥臭吹远,枯叶尚且未落宫中,便算不得寸草不生罢。

      十四岁的少女肤若凝脂,丹凤眼显得那般薄情,坐在贵妃榻上,缓缓抿了一口茶,看向身侧的锦绣,淡淡道:“陛下对丞相这事可有回应。”

      锦绣听到主子的问题,眉头微皱,轻轻摇了摇头,规规矩矩地回答着:“回娘娘,据奴婢所知,陛下并无什么动作,小七子所言,依奴婢看,丞相此事疑点众多,一时半会儿,陛下应该不会动丞相。”

      越宜听着这猜测,笑了笑,将茶盏放下:“锦绣,你猜猜,为什么本宫这般帮着丞相。”

      这般温柔的语气,却让人不寒而栗。

      锦绣微张着嘴,主子的心思,身为奴婢,自不敢揣测,她不能猜陛下、娘娘的心思,突地跪下:“娘娘做事自有娘娘的道理,奴婢不敢。”

      越宜看着跪着的锦绣,冷漠又玩味地说着:“真胆小。本宫相信丞相是无辜的,既然无辜,本宫自得帮他。留给本宫的时间不多了。当年,若非丞相,恐怕三叔早就将本宫逐出家门了。别跪着,站起。”

      锦绣站起,头不敢抬。

      这就是贵妃,那位说一不二的贵妃。

      锦绣自是知晓当年之事,越宜玩弄着手指,锦绣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眼眶到有些红了,静静站在一旁不言。

      越宜心中不妨心烦,但也不喜太安静的气氛。

      对她来说,这片刻安静,倒真是不自在。

      越宜朝锦绣挥挥手,语气颇为不耐:“锦绣,你去门外守着,有人来,便告诉我。”

      锦绣有些鼻音,怕是吓到了,答了声“是”,便退下了,她不敢久留。

      她内心想着:跟了我一年了,还这么爱哭。

      越宜的手指在桌面上敲着,她的心很难平静下来,这事她必须办好。这不仅是还恩情,更是一种责任。

      丞相若真有罪,那么家中幼子必会受牵连,越宜见过那孩子,生的漂亮。更何况,若没办成,这事也会牵扯上自己,不管是什么,都得成功。

      她闭了眼,手指还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烦躁的声音在耳畔,可这才是她的宁静。

      但不过一会儿,锦绣便慌张进来了。

      规矩地行了个礼,但眼中焦躁不难看出。

      越宜睁开眼,漫不经心着,皱眉:“谁来了,这么会儿,怎这般匆忙。”

      锦绣凑到越宜耳边,小声地说:“丞相来访。”

      说完便退步了下去,等着主子的回复。

      越宜正经了身,表情收敛了起来,对着锦绣,哑声道:“请。”

      锦绣点了点头,便来丞相身前,看了眼身旁宫女,那些宫女自是心领神会,便离开去做各自一份事去了。

      丞相的身后,有一个小公子,正扒着丞相的衣袖。

      锦绣有些震惊,她心中奇怪,若要谈事,为何要带个小孩来。但面上不显,语气尊崇,道:“丞相,娘娘有请。”

      丞相亦回了个点头,便缓步走至贵妃殿中。

      殿里没点炭火,自是有些湿冷。

      越宜正坐于贵妃榻上。转头望见丞相,便起身迎接。

      丞相见着越宜,并未行礼,这是他们曾经的答话。他教着小孩行礼,小孩肢体僵硬,迷茫地看着丞相。
      越宜心中也格外疑惑,但到底不会说出来或者感叹,她扶住小孩的手,温柔地笑笑:“不必跪,这无外人,不必虚礼。”

      (ps:我觉着这没哪个傻的直接表露出来。)

      小孩站起身,冷淡而疏离。

      越宜站起身,面上疑惑:“叔叔今日来,是…“

      丞相并没有接住问题,而是自顾自介绍起了小孩:“娘娘,这是臣唯一的儿子,他唤秦晋。今年七岁了。”

      越宜不解。

      丞相不等越宜反应,便跪了下来,双手抱拳:“娘娘,今日臣知,擅来娘娘宫中,恐会让娘娘担上与臣子勾结的罪名,可臣实在没有办法了。”

      越宜连忙扶起丞相;“叔叔,这是作何,叔叔的事就是本宫的事,叔叔知分寸,今日来本宫宫里,若非要事,叔叔何会这么急。更何况,即便是小事,叔叔的事,也是本宫的事,本宫自会帮叔叔。”

      丞相被扶起身,摇了摇头,只是默默说了声“不是啊”。

      这句话很轻很轻,越宜没有听清,问:“什么?”

      丞相反应过来,嘴角弯着,可眼里满是绝望和孤寂,可看向儿子的眼神,却满是希望。

      他拱了拱手,严肃道:“臣,恳求娘娘,收留晋儿。”

      多么莫名其妙的决定,却是从一向冷静谨慎的丞相口中说出。

      越宜表情错愕,她想过许多,却没想过丞相的请求是收养秦晋。

      越宜看向秦晋。

      秦晋的脸上没有不舍,没有惊讶或茫然,反倒波澜不惊,他垂着眼,静静地站在那,如同一棵松。他或许根本听不懂他们的谈话,又或许,他根本不在乎。越宜想。

      在他脸上,越宜想到了父亲,在知道祖父去世的时候,也像他这般,波澜不惊,父亲也只是站着。站在祖父尸体前,帮他擦拭身体,送入冰棺,披麻戴孝。一滴眼泪都没掉,他还安慰着年幼的越宜,可眼底的情绪,越宜看到了。那个坚毅的父亲,难过了。

      越宜回过头,心中思绪万千。

      她思考良久,她揣了一口气,最终点了点头,明明是需要商议的事,却这么草率的点了头,答应了。
      收留臣子的孩子,本身就是一桩罪,陛下若是怀疑或怪罪,免不了一番责问。若是再严重点,就是与臣子勾结。
      可她没有任何准备,没有任何疑问。

      丞相眼含着泪,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没人知道他究竟在担心什么。

      他连说了很多个“好。”

      他对越宜说:“多谢娘娘,有娘娘在,往后臣走了,晋儿,也有个依靠。不,以后他应该就不是秦晋了。娘娘,你为他赐个名吧。”

      丞相说出这句话,就像说出重大决定般。

      为什么他不是秦晋了,为什么他要走了,没有人能解答。或许,再不起名,就没有以后了。

      越宜咬了咬下嘴唇,这是她的坏习惯:“再等等吧,等本宫想好,不,丞相到时候也得出出主意。”

      丞相没有答应。

      他最后看了一眼秦晋,最后一眼,他有私心,他希望这不是最后一眼。

      他说:“娘娘,晋儿刚出生,娘就死了。娘娘,您对他好点好吗?”

      话里是乞求,是悲哀。

      越宜:“好。”

      越宜忍不住问:“叔叔,你不带他走了吗?”

      丞相捏紧了拳头,又松下,前面的乞求好像又忘了:“不带了。娘娘,你随意给他安排个身份吧,侍卫也好,洒扫的奴才也好,只要他能活着就好。老臣如今身负罪名,无法称自己是晋儿的父亲。”

      越宜听到这些话,已猜出个所以然,她摇摇头:“叔叔,我们都知你是无辜的,陛下也相信您的为人,等水落石出,便可还你清白。到时,晋儿也想回家不是?”

      丞相没有说话,只是说臣先回府了。这在旁人眼中是以下犯上,可越宜答应了。

      他始终没有看秦晋。

      丞相把他给了越宜,就走了,走的很决绝,没有任何停留,也没有回头。

      越宜想,他怕自己舍不得吧。她虽知道为何丞相那般担心,可她还是不解,为什么要将他疼惜入骨的儿子给自己收养。明明,他是无辜的。但没关系,很快她就会知道了。

      秦晋永远垂着头,在父亲走时,才缓缓抬头。他看着自己的父亲走远,什么情绪都没有,他只是那么看着,双手垂在身侧。

      他抬起眼,第一次认认真真看着眼前这个大不了自己几岁的少女。

      少女重新坐在了贵妃榻上。

      她一袭紫衣,披着昂贵的狐裘,居座高位,眉间一点红,珠圆玉润,举手投足间都是大家风范。少年到底年岁不大,没见过多少女子,也分不清美丑,他从心底来说,只觉,这个贵妃娘娘很好看,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子。跟娘亲相比,嗯…都很好看。

      想到这,冷清的少年,突然笑了。

      越宜看着他笑了,自己也笑了。

      她看着此情此景,想了想,莫名走到书桌前,她铺纸,在纸上,提笔写了四个字,“玉嵺”,“进甲”。

      一为名,二为字。

      她自己都还没有字,便给一个年仅七岁的孩童提了字。

      她不是他娘亲,亦不对亲人,她完全是没有资格写名赐字,可她的心中却有了这四个字。丞相让她为他取名,这便算不得逾矩吧。

      她拿给他看,他歪着脑袋,“玉…”,不认识。

      她把纸张放下,叹了口气。

      向他招招手,他走了过来。

      她看着他的眼睛,温柔地笑笑,眼睛弯成月牙。她低下头,在他手心写下,轻声地告诉他:“本宫今日,赐你个名,玉嵺。抚长剑兮玉珥,楚辞璆锵鸣兮琳琅。
      这是第一个赏赐。
      第二个赏赐,有些过早,可本宫想,很适合你。如今,本宫再赐你个字,进甲。”

      他眼神中渐有色彩,他的想法很简单,即被“送给”了贵妃,便好好效忠,有饭吃有房睡就好,可他不会想到,贵妃娘娘,会给他赐名。他没觉得不妥,只觉惊愕。

      本应二十岁有字的他,却在今日,得了贵妃娘娘赏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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