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短文集中帖》浮火

2、众神之默(南九州中心)

　　【众神之默】

　　他高举的那把旷世奇兵剑气纵横，发出耀日般的光芒，握在手中甚至能感受到流窜在剑身的热度。
　　然而这次他却对这把老友尴尬一笑。
　　「是有点漏气了。」
　　坦然昂首的，迎向自己的终点。

　　※

　　他曾经爱过一个姑娘，穿着粉色的衣裳，笑起来脸颊有一对酒窝，甜甜的像蜜，像女人给他的感觉，顺从时如水，不顺时偶尔发点小脾气。
　　他曾经娶过一个姑娘，嫁与他后挽起了头髮，笑起来仍有点稚气，却带着从一而终的信赖。
　　他带着她游山，赏月，没事时替她打扫家务，替她按摩捏腿，也献宝似端出自己酿的酒，要她试试味道。
　　起初她并不喜欢，也有很多次被自己酿的酒呛咳了。
　　于是他改用花瓣，用水果，酿出甜的，澹的，薄而甘醇的酒。
　　就像他的人生，他的爱情，不再求浓烈呛辣的深刻，希望能一辈子这麽简单，安稳的过下去。
　　退隐，想给她安定的生活。
　　不争，想长远的与她相守。
　　曾经，他爱过这麽样的一个女人，让他安于最平凡的生活，让他由传说回归成了人，让他情愿放弃南九州的荣耀。
　　然而他却没有注意自己改变的同时，深爱的人何时笑起来不再有一对甜甜的酒窝，他却没有发现，捨弃得了一切，始终是割捨不下自对剑招的醉心。
　　她的话少了；可是他耳边响着萧瑟剑鸣。
　　她瞪着他练剑的身影，脸上很是怨对；可是他的剑招始起，看不着。
　　他有着想跟他一生一世的想法，就这麽浅浅澹澹的走完，很幸福。
　　然而他却不曾注意这样的想法，她从来都不知道。
　　终于他们开始有争执，有吵闹。可他并不在意，他想是要生活一辈子的，怎麽可能不拌嘴呢？
　　直到刀无极的出现，他始终没有察觉……曾经他深爱的人，已然不再爱他；曾经相信的感情早在日常争吵中消磨殆尽。
　　然而讽刺的是这个事实，他足足晚了二十年才知道。
　　他曾经爱过一个女人，失去后才知道除了她没有其他事情更重要。
　　只可惜他晚明白了很多年，也晚让她明白了很多年。
　　然而如今的曾经都过去了。
　　尘封的真相如同火炬烧去了一切，亦烧毁了自己心中那个笑出一对酒窝的女孩。
　　曾经做过的梦，爱过的感情成了一个洞，狠狠的，凿在心脏的正中央。
　　可他却没办法真正恨她，没办法拒绝她的要求。
　　其实并不在意刀无心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儿子，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他希望他们幸福，在自己这麽多年的痛苦中，起码让一方得到幸福。
　　相认也只是徒留难堪的举动，若他们现在在天下封刀裡过得好，那便好了。曾经这麽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
　　无论无心是谁的孩子，他都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想让他开心，想花时间陪他。
　　相认也只是戳破模煳地带的方便，或者是……想认，却又害怕去认。
　　终究这样的优柔寡断错失了挽回无心生命的机会。
　　他又跟当年一样，想抓牢握在手中的东西，却总是留下太多填不满的缝隙，风一来便吹得散了。
　　这次，是散得半点痕迹都没有了。
　　去过无心坟前上香后没多久，武林中有人说梦如嫣死了。
　　起码希望能幸福的人，都离开了。
　　要说牵挂，也许有偶尔会想起，那个跟自己一样断去了一条手臂的女娃。
　　每每在他辗转反覆，半梦中忘却了那段成灰的记忆，便会想起她。
　　她的一生背负着这些，早已失去照射太阳的立场，因为他知道那孩子的内心比任何人更加不能原谅自己。
　　是一朵开在夜裡，照不到日阳的粉荷。
　　只有在忘却了现实的片刻间，他想起了这段往事。
　　然后隔天又是精神奕奕的提着剑，贡献他所能给的一份力量。
　　今生，他错失了太多，希望能够平安顺遂的人都已离他而去。
　　那麽起码，他希望这个武林，安宁平静。

　　※

　　「是有点漏气了。」他对自己笑了笑，或者也对那把握在掌中的剑，留下最后一个道别。
　　他期待平凡安稳的梦，早在二十年前便碎了。现实逼他重拾剑柄，逼他找回南九州的称号。
　　他无从反抗。
　　运起剑招，是照亮了遍地的剑影刀光互相交织。
　　可是他希望自己的每一个牺牲，都要值得。
　　最后一次，众神之默离开了自己的掌心。
　　磅礡剑气震开了气旋，直冲苍穹。
　　他用他的生命，造就了一个反攻的机会，豁命去为值得的价值牺牲。
　　那样的豪气干云，义无反顾。
　　刹那，不再有声响。
　　众神默然。

　　【众神之默】终

　　2010.02.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