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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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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姝仙子作为柳婉月渡劫这一世,命格总是离不开明月楼的,因此,过了数日,明月楼的修复工作完成大半,九刹和宁戈便将柳婉月送回了明月楼。
“连公子、宁公子,多谢你二人搭救之恩,奴感激不尽,无以为报。”柳婉月长长朝二人作揖。
九刹笑道:“哪里的话,不过是顺手罢了,不必放在心上,婉月姑娘若还有何心愿,直说便是。”
根据九刹这些年帮人渡劫的经验,柳婉月和谢衍相遇这一节点,当是最关键的,此后命运将彻底改变。
要说心愿,柳婉月自然是有的,但眼前这二位是她的恩人,恩情尚无以为报,她又有何资格再对恩人开口?
由是低垂着眼道:“婉月对二位恩人无以为报,并无何心愿。”
九刹凑近她,眯起凤眸道:“真没有?”
柳婉月抬头对上她的视线,见她眸似清泉,透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心里微微一怔,不觉踯躅开口:“奴……”
九刹抱着臂等她说下去。
“实不相瞒,上元之夜谢先生以身相救,奴实在难以忘怀,遂想当面答谢……”说着面上浮现一抹红晕,转而为难道:“然奴知谢先生事务繁忙,定是无暇的,且楼中妈妈管得紧,奴此愿恐怕难以达成……”
她声音一点点小下去,再怯生生打量着九刹。
九刹略一思索,递给柳婉月一朵小巧红莲,道:“这事不难办,你且拿着这个,等时机到了你我用此联系。”
柳婉月惊喜抬头:“连公子之恩,奴实在无以为报。”
她接过红莲,再次作揖,辞别了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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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损失巨大、尚余一点修复工作的明月楼,柳婉月几乎是被老鸨供起来养着——她是第二次死里逃生,且能为明月楼带来巨大的利益。
这些天,柳婉月的蛊毒发作过一次,但令她牵肠挂肚辗转反侧的却不是这毒。
她将那红莲捧在手里,先是满心欢喜与期待的,像是慈爱的母亲盼望着孩子长大,她盼望着那红莲能传出九刹的声音。可日复一日的希冀并没有得到回应,她开始惴惴不安,也许九刹并没有能让她见到谢先生的办法,在内心深处的阴暗角落,她甚至暗暗责怪九刹,给了她希望,却并不实现她的愿望。
念及此,柳婉月一惊,那可是她的恩人啊,她怎能因自己的小小私心责怪她?
压下这如青苔滋长般的念头,柳婉月渐渐平静下来,修道之人向来不会长久驻足于某一处的,也许他们已经走了罢。
可那夜火光中,她分明是半清醒着的,却无比清晰地记得谢衍的面庞,清丽隽永,面若冠玉。
那位扮作男子自称连九的女子身边,也有一个样貌清秀俊美无俦的男子,柳婉月悄悄地在心里比了比,还是觉得谢衍的样貌最得心意。
柳婉月是明月楼中人,她敏锐地意识到,自己是对谢衍动了心。
老鸨不许她开窗,因为她是花魁,若是随意露面,总给人降低身份的意味,尽管她身份本就卑.贱。
紧闭的窗子边上有一个笼子,笼子里的雀鸟正扑棱着翅膀,试图挣扎出桎梏。
她望向那雀鸟,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红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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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上元走水,已过了近两月,明月楼终于修复完全。
此次盛会,柳婉月自然是有演出的。鉴于要时不时保持花魁的神秘感,老鸨要她抚琴便好,可柳婉月不干,她非要站在最大的舞台上舞蹈。
宾客喧哗,柳婉月一边舞蹈着,一边朝人群中望去,抓住每一瞬回眸的机会,寻找记忆中的面庞。
刹那间,她看见了九刹笑眯眯的面容,瞳孔猛缩,视线一偏,恰恰对上一双淡然深邃的幽黑眼眸。
九刹和宁戈坐在一起,宁戈身边正是谢衍。
那双淡然的眼眸在对上她的视线后,不可察觉地荡开一圈圈涟漪。
远隔着人山人海与两月的时光,再见之时,数日的忧思尽数化作心神荡漾的回眸。
余光中,她看见九刹对她比了个“不错”的手势。
这一次的舞蹈,柳婉月自以为,是入明月楼十几年来跳得最好的一次。
能见到他一面,柳婉月便已心满意足。
推开房门,却发现屋中多了一个人。
九刹手里捏着几个纸糊的小人,望向她道:“我有法子让你能避开老鸨的视线离开明月楼,但每次最多只有一日,你干不干?”
柳婉月犹疑道:“奴……”
“他每日都会经过明月楼,驻足仰望许久。”
这个“他”是谁,九刹并没有说。可柳婉月明白,她猛地望向窗子,瞳孔紧缩。
不等柳婉月再开口,九刹将小纸人放下,叹息道:“傀儡术,每次使用时拔下一瓣红莲,放在纸人嘴里,再滴一滴血,它会化作你的模样。”
“记着,红莲只有九瓣,每次只有一日时长。”
说完消失在了柳婉月房中。
奇怪的是,当她能够见到心心念念的人时,第一反应不是立马飞奔而上彼此相拥,而是徘徊停留犹豫不前。
柳婉月在窗户纸上扎了个小孔,果真如九刹所言,谢衍每日都会玉树一般站在楼下,抬眸仰望,她分明知道他是看不见她的,可她总莫名觉得,他在透过这个小孔和她对视。
像是他的目光能在她身上烫出一个洞,柳婉月终于掐下一瓣花瓣,咬破自己的指尖。
和她一模一样的傀儡端坐在床榻上,而她瞬间化作一缕轻烟,飞往明月楼外河畔处,周身笼起结界,再幻化成人形,头上带起幂篱。
这是九刹为了方便她,特意加上的一点术法。
柳婉月朝谢衍的方向而去,却在远处顿住了脚步——他会不会觉得唐突?
但就在此时,谢衍恰巧顿住了脚步,福至心灵般望过来,柳婉月隔着幂篱模糊看到他的动作,一个激灵,忽然想找个地洞躲起来,却不想谢衍迈了步子朝她而来。
她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就这么任由谢衍走近。
他轻声问:“婉月姑娘?”
柳婉月胡乱“嗯嗯”应了声,脑海里只剩下一片白光。
“连公子跟我说,若想见你,总有一天能见到。”
“他所言不虚,只是在下等得久了些。”
柳婉月面上登时如被夕阳照射,一片红晕。
“谢先生,奴……”
“不必唤我先生,叫我长清就好。”
然而柳婉月支吾了半晌,还是叫着“先生”,一路上被纠正几次,最终干脆连“先生”也不叫了,开口便是那个那个的。
谢衍带着她去了好几个地方,但柳婉月浑浑噩噩的,到底去了何处也已不记得了。只记得他说一句,她回一句,她一度觉得,谢衍这样清冷淡然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多话……
直到夜色降临,柳婉月仓促道:“先生,天色不早了,告辞。”
谢衍默了瞬,沉声道:“婉月姑娘一日都未曾掀开幂篱。”
听上去颇有几分遗憾与无奈。
柳婉月心神一晃,磕磕巴巴道:“改日我定会掀开的。”
那人轻笑一声:“好,那在下便候着那一日。”
柳婉月慌乱捏了捏咬破的指尖,化为一缕烟回到明月楼中。
她一把扔开幂篱,捂着心口大口呼吸着。
这个谢衍,怎么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她以为他那样的人,做什么都应当是淡然若无波古井的。
可尽管如此,柳婉月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如擂的心跳,是夜,辗转难眠。
接下来的四日,柳婉月每日都掐了红莲,与谢衍一处,却始终带着幂篱,谢衍倒再没提过此事。
这日,前边传来骚动,只听几声惊呼,一个四五岁的、身着破烂衣服的孩子从人群中跌跌撞撞跑出来,怀里不知揣着什么,他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就要撞到柳婉月。
谢衍一声低喝“小心”,拉过柳婉月手腕将她一带。
那孩子恰恰跌倒,后面一个粗犷汉子横眉怒目:“小兔崽子,可逮到你了!偷什么了?速速交出来!”
孩子跌坐在地,双臂将自己抱得死死的,狼一样盯着他,一声不吭。
“你娘没教过你吗?偷了东西不还是要被打断腿的!”汉子说着抡起拳头,就要朝孩子打来。
“等等。”谢衍迈上前,扶起略有些抵触他的孩子,道:“他还是个孩子,犯了错出手就打未免太过。”
转而蹲下身,朝那狼崽子一样的孩子道:“你若偷了东西,便还回去好好认错。”
“我没偷,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他怒极,说着露出怀中一串草绳,草已干枯,却不难看出编织之人的用心,“这是我娘给我编的,只是昨日落在他那摊子,我今日拿回来,他就说我偷东西!”
汉子亦怒道:“你早说你拿东西不就好了,白瞎老子这么久,啐!”说完转身就走。
谢衍轻叹道:“你家住何方?这草绳如此老旧,你娘她……”
孩子低下头,“我娘去年死了。”
接下来的半日,谢衍将自己的不少银子都给了这孩子,为他找了个木匠师父,让他安顿下来,他做这事很熟练,似乎已做过很多遍了。
待到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不早了,柳婉月跟着他一路,走在后头,一声未响。
谢衍抱歉道:“婉月姑娘,今日是在下对不住,劳累姑娘了。”
柳婉月连忙摇头:“不不不,我平日练舞比这累多了,我先走了。”
但无论如何,柳婉月今日都不比往日,心里莫名多了一丝难以觉察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