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马啸西风]琥珀光》篱下土

1、第1章

　　一身打满补丁的乞丐装。
　　一双露脚趾的破布鞋。
　　再加上嘴里一根稻草。

　　成了！

　　少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笑起来。从破衣服里摸出一百两银票扔给杵在旁边发呆的裁缝，快步走出裁缝店。

　　这个样子，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大侠吧。
　　打扮成传说中的大侠，去找传说中的琥珀光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琥珀光，何物也？

　　十六年来混江湖的人都知道，得到了琥珀光，就等于得到了整个江湖。
　　就像十六年来人人都知道，江湖第一大帮青龙会的龙头是上官伯一样。
　　只是，这十六年来，没有一个人得到过琥珀光，也没有一个人看到过琥珀光。
　　就好像十六年来，没有一个人再看到过上官伯一样。

　　就在人们开始质疑究竟琥珀光是否存在的时候，不见天日十六年的琥珀光，重现江湖了。

　　得到琥珀光的人，是青龙会。
　　据说，坛主陆漫天某日拜祭上任龙头高玉寒的时候，在她的遗物里找到了琥珀光。
　　然后这个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刹那传遍江湖。

　　于是有人想到，琥珀光出现的时候，正是上官伯消失的时候。
　　于是再有人推测，琥珀光根本就是上官伯的武功秘笈，上官伯的消失并不是偶然，高玉寒杀了他，再抢了他的武功秘笈琥珀光，顺便一起接收了上官伯龙头的位子。
　　所以，琥珀光会在高玉寒的遗物里，那个叫理所当然。

　　原本这些江湖上的事情，和少年都是没有关系的。
　　直到三天前，少年兴奋地发现他唯一的亲人，也就是他的二叔，留下一张字条就失踪了。
　　上面三个大字：
　　琥珀光。
　　再一行小字：
　　好好照顾自己，三月后回。

　　看完这两行字，少年大笑三声：
　　哈哈哈，我终于可以闯荡江湖了。
　　找张纸依样画葫芦，写仨大字：我去也。再一行小字：我会照顾自己，三月后同回。
　　就这么跑了出来。

　　至于为什么二叔留了这么奇怪又不通顺的话，少年没想明白，于是他决定去解开这个谜题，一路走去青龙会的总坛，也就是长安，要看看琥珀光到底长什么样。

　　是日。三伏天，日当正午，正是客栈最忙碌的时候。
　　少年弄完自己的行头，对着客栈金字招牌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露、华、客、栈。就是你了！”
　　大步走进去：“小二，来两个上好的小菜，一壶酒。”
　　“哪里来的小乞丐，快滚，这里没有给你吃的东西！”
　　少年仔细看他，这个人，应该就是二叔故事里的店小二了，语气是差了一点，脾气也坏了一点，不过还好，长得不错，逗逗他。
　　“你是在和本少爷说话吗？”
　　“不是你还有谁？也不看看这身衣服，竟然跑到本镇最高贵的露华客栈来撒野。”
　　抖了抖衣服，少年笑道：“少爷我这身衣服可是花了一百两才买到的，是当今武林最有味道的打扮，武功高长相帅的人都穿这个。”

　　一瞬间寂静无声。
　　客栈所有食客不约而同做一个动作。
　　停嘴、放下筷子、转头、打量他。
　　灰头土脸，衣衫褴褛，嘴里叼根草，有点痞的样子。
　　怎么看都是个乞丐，还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小二打破宁静：“就你这身，能叫衣服吗？不是乞丐是什么。少往自己脸上贴金。白吃白喝付不出钱的就是你这种人！”
　　“本少爷会付不出钱？”
　　少年的手往破衣服里摸去，“唰”地甩出一叠银票，对准桌子摔过去。
　　“你少爷我会付不出钱？”

　　宁静，继续宁静。
　　所有人继续不约而同做同一个动作，比刚才更简单更直接。
　　打量。
　　不是打量少年，而是打量银票。
　　有风飘过，一张银票飘到地上。

　　小二的嘴巴已经可以塞进一个鸡蛋了，好不容易恢复正常。
　　“小的这是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爷在这里是路过，吃饭，还是长住？”
　　“我去长安，路过此地吃个饭。”
　　“好嘞。马上就来给爷上好酒好菜。”
　　从乞丐变成爷，少年非常满意小二的态度，塞了两张银票做小费。
　　小二拿着银票激动到颤抖，哆哆嗦嗦退回厨房。

　　客栈一下子炸开了。
　　“公子您是哪儿来的呀？我这有新衣服，包漂亮包华丽，您要不要？”
　　“小少爷可真是漂亮呐，随便什么衣服往身上一穿都那么不同凡响，不知迷死多少女子了。”
　　“小哥上长安去啊？近日长安很是热闹。晚生正要前往，小哥可愿与我同行？”

　　少年微笑着对每个人点头。

　　“琥珀光我是不会放手的……”角落有细微的声音飘来。

　　声音很轻，可是少年听到了。
　　精神一振，琥珀光，这不就是此行去长安的目的么。是谁说的？
　　沿着声音看过去，是雅座。

　　雅座在客栈角落的最里面，用轻透的屏风隔着。
　　桌上两名少女，还都是蒙面少女。
　　这年头怎么回事？难道蒙面和乞丐装一样，是新的流行？

　　一名少女面上蒙着紫纱，轻轻咳嗽。
　　原来她是好心才蒙着面纱，不想把自己的病传给别人。
　　另一名少女面上蒙着白纱，半眯眼睛仿佛一切与己无关。
　　那她是怎么回事？瞧这神情，狂妄，真不顺眼。

　　白纱少女道：“想得如何，快做个决定，我没那么多时间。”
　　这口气，忒不耐烦。
　　紫纱少女没有作声。
　　白纱少女续道：“我早说过，你答不答应，我都会治这个病，只要你先给个答案就行。又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就那么为难吗？”
　　紫纱少女道：“温姐姐……”又是一阵咳嗽。

　　这白纱少女也忒可恶了，医者父母心，帮人家治病还要开条件，不回答就不给治，还美其名曰不管答案如何都会帮她治，分明是在逼人家嘛。
　　少年心里对白纱少女的嫌恶感更甚。

　　白纱少女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你想不出结果，我还是当你不肯答应。回去我就把病给治了。琥珀光我是一定要跟着的。以后我们也没什么机会见面了。”

　　这是什么话，人家不肯答应就不见面了，太没人性了吧。就凭她这种人，也想找到琥珀光，做梦吧。
　　实在听不下去，少年走进雅座：“即使人家不答应，你也不用不见面呀。”

　　白纱少女抬头瞥他一眼，道：“我说我的，关你什么事。哪个让你进来的，真是狗拿耗子。”

　　竟然敢骂少爷是狗！就算你是女人也绝不姑息！
　　少年扔了嘴里叼的草：“怎么不关我的事。只要是这位姐姐的事，就关我的事。”指了指紫纱少女。
　　白纱少女看向紫纱少女，问道：“你认识他？”
　　紫纱少女凝视少年的脸孔，摇了摇头。
　　少年一脸笑容：“这位姐姐长得漂亮，长得漂亮的人遇到的麻烦，就关我的事。”
　　仔细看着白纱少女的面纱，既然她没有生病都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一定奇丑无比。
　　也不一定，或许人家长得美，怕惹上麻烦吧。看她脚步虚浮，应该不会武功，如果有麻烦一定无法应付。
　　还是不对。算了，想那么多干嘛，直接把她面纱扯下来不就行了嘛，反正她不会武功。

　　“你没看到她长什么样，就知道她美了？”此时客栈里的人已经被他们的对话吸引过去，有个客人忍不住问道。
　　“这位姐姐用紫纱蒙面，自然是非常漂亮的，不然就不会担心被路上的坏男人看了去。”少年略有所思地回答。
　　“另一个也是蒙着面纱呢。”再有客人插嘴。
　　说得好！少年心里赞叹着说道：“这怎么相同呢。俗话说，相由心生。紫纱姐姐高贵脱俗，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自然是名门淑女，美丽得很。这位叫什么——温姑娘是吧，怒目圆睁，德性很不好，自然不会是美女。”
　　客栈众人哄笑起来。

　　白纱少女面上一红，厉色道：“我原来以为你只是个乞丐，没想到还是个不积口德的小流氓。”

　　“他不只是个流氓，还是骗子！”
　　小二气呼呼从厨房后冲出来，把刚才少年赏的小费扔给他。
　　“还以为你真是个爷们，原来用的是假银票。！”

　　岂有此理，竟然打断了他和白纱少女说话。
　　少年没好气地说：“我可从来没说过银票是真的。是你自己把它当成了真的。”
　　“你强词夺理。”
　　我就强词夺理了，我怎么了我。
　　“那我给你换两张吧。”
　　说着竟又从乞丐装里摸出两张银票。

　　小二没兴趣再斗嘴，对掌柜喊：“老板，有人来砸场子。”

　　两个彪悍壮丁出现。抓人。
　　少年轻笑，这样也想打败我。
　　轻巧躲过。
　　壮丁再抓人。少年再躲。
　　壮丁碰到了衣角，少年还是躲过。
　　重复再重复。
　　不玩了。
　　壮丁掂量出了自己的分量，始终是抓不到他，站原地不动。
　　你不玩，我也不玩了。
　　少年也停住。

　　客栈众人都盯着他们，还没看明白情况。
　　怎么都不动了。
　　那白纱少女似乎也没看个明白，呆呆地注视着他们。

　　有了！

　　少年以最快的身法蹿到紫纱和白纱少女身边，两手齐伸，我扯。
　　这下两个人的长相都可以看到了。

　　“啊！——”
　　紫纱少女一声惊呼。
　　美女啊美女，果然是美女。身如蒲柳，面若桃李，就那哀怨的一叫，真是让人把魂都飞了。啧啧啧，这事儿果然做对了。
　　对了，另外一个呢？

　　“嘶——”
　　这声音，好像是布被撕开的声音。
　　难道——
　　瞥眼看去，糟了，眼神失准，扯错地方了。

　　脖颈锁骨下，一朵妖娆绽放的杜鹃花。

　　白纱少女面纱依旧遮脸，领口已被撕开。
　　面纱没遮住的皮肤由红转青，再由青转黑。举手一个巴掌。

　　也罢也罢。这事是我对不起你，就给你打吧。
　　“啪”
　　够清脆的声音。

　　少年尴尬一笑：“这个，温姑娘，这个真对不起。这个——”
　　抓抓头发，再指了指她的杜鹃花。
　　她正举手要打第二个巴掌。少年一溜烟离开了客栈。

　　跑到大街上。渐行渐缓。低头思索。
　　原本是打听她们究竟知道多少琥珀光的消息的，现在泡汤了。
　　还好看到一个美女，算赚到一点。
　　可是另一个没看到，还是不太划算。
　　算了，看她那臭脾气，多半不是美人。

　　忽的，眼前一个黑影。
　　抬头。

　　完了。

　　刚才那个白纱少女，面纱依旧，衣服已换。
　　动作可真快。
　　怎么又追来了，回忆一下，记得二叔说过，书云，男女授受不亲。莫不是要找我作老公吧？
　　不对，我没有和她授受相亲啊。
　　先打个招呼。
　　“温姑娘，那个，你安好啊。”

　　“你叫什么名字。”白纱少女寒声说道。
　　死了死了。问名字了。真找我作老公啊？
　　不回答。

　　白纱少女见他不肯回答，也不说话，只用这个眼神一直盯着他看。

　　一炷香过去，白纱少女终于先开口：“你怎么还不倒下。”
　　少年一楞。什么意思？
　　“中了我的毒，到现在还没倒下的，你是第一个。”
　　“中毒？”暗运内功，似乎没受什么阻滞，“我哪有中毒？”
　　摸摸胸口试试。
　　奇怪。手抬不起来。
　　少年脸色顿时惨白。

　　白纱少女得意起来：“看来你终于发现自己中毒了。你一定想问我是什么时候下的毒吧。”
　　少年回忆客栈的事：“你只碰过我一下，就是扇我耳光的时候。”
　　“哟。你不笨嘛，的确，我打你的时候手上已经有毒了。”

　　不是吧。早知道就不那么好心给你打了。
　　“你毒我想干什么？”

　　白纱少女转过身背对他。
　　刚才客栈里两个彪悍壮丁从远处走来，动手就开始扯他衣服。

　　这是干什么！
　　“你不会是要以牙还牙吧。”
　　白纱少女没反应。壮丁还在继续帮他脱。
　　“我只撕了你衣服一个小角，你却帮我脱了那么多，我不划算哦。”
　　还是没反应。毛了。
　　“我可是个男的，被扒衣服又怎样。”

　　“男的又怎样。我要让全镇人都看看你这小流氓没衣服穿的样子。”白纱少女终于开口了。

　　“你——”
　　话未说完，已被彪悍壮丁脱得精光。幸好，还留了一条裤子。
　　来不及庆幸，壮丁手脚麻利地把衣服搓成绳子状，绑住少年的手，往城门拖去。

　　不是真的吧。
　　裸体示众。
　　俺的二叔呀，快来救救你侄子呀。
　　“好姐姐，温姐姐，我知道是我错了。这个事情是我对不住你，你放了我吧。我们结了梁子以后冤冤相报，大家都不好过。你看我这样子也不好看，就别再打我主意了好不？”

　　“我打你主意？”白纱少女睨他一眼，“你到这个时候还想占我便宜，你说我会放了你吗？”
　　糟了，这该死的嘴，关键时刻就会乱说。

　　转眼城门已到，壮丁提着少年往城楼轻轻一跃，利落地把他双手被绑的绳结挂在城楼高处。
　　随风飘荡。
　　“好冷。”
　　少年打了个哆嗦：“姐姐这里好冷，你放我下来好不好。”

　　白纱少女和两个壮丁已经走远，大声说道：
　　“你放心，我很有良心。毒一个时辰以后就会解，到时候你就可以行动自如。以你的武功要下来轻而易举。好好感谢我吧。也让你记住这个教训。”

　　竟然走了。
　　连长相都没看到就走了！
　　找谁报仇去。
　　少年大声喊道：“你够狠。这个仇我一定要报。给我记住，”
　　深吸一口气。
　　“我叫路西农。路——西——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