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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醉花阴 侬阿心事君知否(上) ...

  •   备注:新第十八章(上)正式版

      上元三年,九月壬申,大理奏左威卫大将军权善才、右监门中郎将范怀义误斫昭陵柏,罪当除名,上特命杀之。大理丞【狄仁杰】奏:“二人罪不当死。” 上曰:“善才等斫陵柏,我不杀则为不孝。” 仁杰固执不已,上作色,令出。

      仁杰曰:“犯颜直谏,自古以为难。臣以为遇桀、纣则难,遇尧、舜则易。今法不至死而陛下特杀之,是法不信于人也,人何所措其手足!且张释之有言:‘设有盗长陵一抔土,陛下何以处之?’今以一株柏杀二将军,后代谓陛下为何如矣?臣不敢奉诏者,恐陷陛下于不道,且羞见释之于地下故也。”上怒稍解,二人除名,流岭南。后数日,擢仁杰为侍御史。

      丙申,郇王【素节】削户三分之二,于袁州安置。

      “阿姐?阿姐?”

      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我仍觉十分困顿,慢吞吞的扭身背对陈宁心:“凡事请张娘娘做主便是。”

      忽的,我怀中的褶扇被宁心抽走。

      只听宁心大惊小怪道:“哎呀,数日不见,阿姐借物思人,歇午亦不忘执此扇入怀!啧啧,依我说呀,阿姐购扇之时便被人勾了魂去。”

      正午日头大好,花香醉人,我着人将春榻摆于中庭,合衣安躺,从头到脚被晒的暖洋洋,闷头一阵好眠,偏这个陈宁心非要把我从美梦中拽醒。

      “胡白,我前番失意是因。。。”,我不耐烦的嘟囔:“与你难说清,你拿去把玩便罢,切莫触碰脏污。”

      “我不曾诓人吧?”,宁心咯咯笑道:“相王亲眼所见,阿姐最是珍视此扇,纵是二圣赏赐奇珍异宝,却不及此扇贵重呢。”

      是他!!!

      我立时撑臂起身,堆叠盘绕的发丝顺着肩臂滑坠展开,铺散了小半张春榻,几朵粉白相间的锦葵自发顶飘飘而下,不知她们何时被风吹落在了我的身上。

      竟真的是李旭轮,他就站在二尺外,由数名心腹近侍陪同,他正专注端详那柄双鱼褶扇,他身着一领紫衫,神态安然,身姿如松。

      足足六个月,二人每见面,旭轮都是点头带过,我们单独会面的机会更是一次也无。今天,在我一梦过后,他就这般突然的出现,我不由得恍惚,竟无所适从,心头被委屈占据了一大半,却又怪。。。只怪动情的是我自己,所以难免患得患失,其实我没道理怨他不理我。

      “我。。。你。。。”

      我不知该与旭轮说些什么,万般为难之时,我索性重新躺下,背对着他,手儿无措的揪扯发梢,接着又按压胸口,心就要跳出来似的。总是这样,每与他面对只剩一个羞字。

      旭轮于榻尾坐定,他拿扇子挠我脚心,因穿了绢袜,我并不觉得痒,我轻轻的空踢一脚,羞涩嗔道:“少来招惹!”

      “春日里,喉嗓肿痛难忍,”,旭轮开口解释,清润厚缓,我竟觉得这嗓音有些陌生,只教人想醉死在这片他无意洒下的温柔风中:“医官嘱我避风避寒,多多歇息,故而。。。”

      我好不欢喜且惊喜,却还要强做镇定,一动也不动:“唔,晓得。”

      旭轮略笑了笑,他的近侍戴思恭笑道:“大王不许奴婢外传,公主一猜就中,好本事呢。”

      我稍侧过身体,手搭在眼上,透过指缝偷窥旭轮,恰碰上他眉梢眼角的笑意。我全身紧绷,脑中一声轰鸣,心骂我或动或静、是喜是悲竟都被他精准的拿捏了,唉,可叹他却不知这份深深依赖背后的女儿情思啊。

      “阿妹既是歇息,我便告辞。”

      “不许走!”

      我着急忙慌的去抓旭轮,他早已料到,主动的递过手来,二人十指紧扣,他稍用力,便将我拽了起来。兄妹二人并肩歇在榻上,我盘腿而坐,他取笑我的脸被晒红了。

      “我仿吐蕃人呢。” 我小声的辩解,双颊依然滚烫,不舍他离开。

      旭轮拿扇子轻点我的手背:“蕃人惯以稀奇赭土涂面,烈日暴晒则使人面色转黑,呵,小鸦奴知是不知?”

      我夺回褶扇,不乐意的嘟囔:“阿谁不知相王好学问!哼,这诨名不许外传。”

      “听闻重九那日。。。”,旭轮默了默,抬手抹去额角的一滴汗,随口问我:“阿妹与薛家表兄偶遇彼此,一见如故。”

      我瞧了一眼正摘花编手环的宁心,问他:“宁心不曾与哥哥细说?早在上元元年,我二人,喏,便因此扇而结缘,数日前于西市终有幸会面,重九乃是第二面啦。”

      旭轮调侃:“你二人初见是当在洛阳宫,但阿妹幼时。。。似是。。。无意亲近薛表兄。”

      忆起那个把鼻涕和墨汁抹的满手满脸、令诸位大儒摇头叹气的调皮鬼,我自己也不禁笑了,那时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薛绍,为了让薛绍厌恶我,没成想,与他在多年后重遇,却是以一种很是友善的开端啊。

      我望天笑说:“当年实则。。。唉,天意难测喽。”

      上官池飞送来饮品,说昨天曾听见我咳嗽,请我多喝红枣汤润肺补气。

      “哥哥喂我!”

      反正他人闲手空,不霸占岂不可惜?待哪日他娶妻生子,就真的没工夫搭理我了。

      旭轮笑嗔却没有拒绝:“你呀,素来畏苦不肯服药,可润肺汤是甜品,何须我哄弄。”

      “哥哥过手之后甜美百倍呀。” 我没骨头似的瘫伏在他肩侧,张大嘴巴擎等着他来喂。

      四目相视,旭轮的眼神予我温和耐心:“偏生我。。。经不住你撒娇任性,唉,劳心出力,换月晚一时舒心也好。”

      旭轮从池飞手上接过那素色的薄胎玉碗,他舀一勺清亮亮的汤水,吹了吹,又迟疑了,他的手一斜,倒了一滴在手背,他再吹了吹,方递到我唇边,我开心的喝下,见我满足的咂嘴,他也笑着看我。

      “我且问你,”,旭轮继续舀汤喂我,也继续没目的的闲聊:“薛表兄姿容非凡,有此珠玉在前,你心中待旁人怕是不屑一顾吧?”

      我认真的思索我对薛绍的看法,旭轮为我拂去飘来嘴边的一丝乱发。

      “嗯,只恨我笨嘴拙腮,道不清薛表兄三分容颜,俊逸如斯,世间罕有,只不过,我却不会因此轻视旁人,至多是。。。暗自与薛表兄作比,嘿嘿嘿。”

      “唔,如此,本心自在。”

      “无论何时,我心中视哥哥远胜旁人。”

      旭轮微怔:“何意?”

      我不再倚靠他,我坐直身子,视线自他玉一般温润纯秀的眉眼细细的扫下,落在他刚刚熬过变声期的青白喉结,我暗暗的吞咽口水:“众人皆取笑月晚,道阿耶。。。阿耶必以薛表兄为驸马,哥哥却只在意月晚本心。”

      旭轮笑了笑,他喝下最后一口甜汤,盯着空空的碗不知是何心思,忽又抬眼,他定定的凝视我:“你我同出一腹,手足情深,但凡月晚不疑我特为冷落,但凡月晚不行蠢事恶事,我怎会嘲你弃你,记住了?”

      我使劲的点头,贴进他怀里再也不愿离开:“月晚此生只依从哥哥吩咐。”

      既然二人言归于好,含凉殿就又成了我的秘密花园。隔两日,我特意起个大早去找旭轮,生怕自己迟来一步他便去了弘文馆。

      因时辰过早,整座宫室几无人声,身板健实的中人们清扫庭院落花,也有人清点昨夜烧坏的宫灯,刮除滴在地板的烛花。

      行近寑殿,上官池飞示意我注意殿门的东侧,约莫六七个宫人围在一起,就中有一人与众不同,她云髻垂散在腮旁,丰盈有致的身子只裹着抹腹并短袴,浅露出小退脚踝,绛碧间裙被她粗率的围在肩头权作披风,衫子褙子胡乱一团抱在怀里。

      待我们又走近了一些,宫人们停止窃窃私语并向我行礼,这时,我方看清那人年约二九,媚眼如丝,细长洁白,单薄短小的抹腹掩不住一双凝脂雪团,这越发加重了我心中的猜疑。我怏怏的问她们在讨论什么,没人正面回答我,只道旭轮仍在歇息,请我稍坐片刻。

      我不肯依,忍不住要发火,上官池飞正色道:“公主既问,尔等需实说,可是尚宫吩咐你为相王开导。。。房闱之事?”

      那个衣衫不整的宫人清楚池飞问的就是自己,既然是池飞主动发问,她们便不再藏着掖着,还解释并非有意瞒我,只因我尚未出嫁,她们认为这事不便当着我的面讲出来。

      “皆道少年郎火气壮,一夜少说三四度,顶数真珠肉糙,经得住磋磨,哈哈。”

      “呸,六局二十四司岂止我一人肉糙,尚宫是看中我貌美温顺呢。”

      我整个人已然木了,手脚连带着唇舌都像是被冰封住了,我颓然的依靠着池飞,甚至包括我的思绪,这一时也如彻底停摆的钟。。。

      池飞颇为无奈:“要你几人实说,却不必详。。。唉,害得公主好生难为情。”

      “公主合该怜奴,”,真珠忽然转了哭腔:“奴彻夜乞请,大王不肯垂幸,一任奴在帐中苦心白熬。唉,奴不知该如何向尚宫交差呢。”

      众人有同情的也有调侃的,有人道:“有福之人当属陈娘子呀,被郑尚宫选中服侍周王,五年诞下一双小娘子,不必回司设司劳作。”

      真珠整拢乱发,她担忧的询问众人:“天色渐明,我是留是去呢?”

      一百个人便有一百个主意,叽叽喳喳的,但我并不嫌烦,反而听的津津有味。嘿嘿嘿嘿嘿,看来李旭轮不好她这一口呀,再多的勾引也是无用功。

      上官池飞觉得好笑:“是你先失庄重,无怪不得相王爱重。”

      有人委婉解释:“相王玉貌清举,阿谁不盼垂幸?眼下急于交差,更顾不得矜持。”

      “男女之事何来庄重?!”

      也不知是哪个嘟嘟喃喃的回怼池飞,池飞面色转红,缄口不言。而我望着旭轮的卧房方向,心绪复杂的紧啊。

      入殿坐等旭轮起床,那位办差不力的真珠小姐姐由含凉殿的宫人照顾着梳妆更衣去了。隔片刻,我歪坐在屏风榻上睡回笼觉,隐约听见旭轮在和池飞说话,我睡的昏昏沉沉,困倦的唤了一声‘哥’,他随即坐在了我身旁。

      “秋日晨风寒,何不安生待在长安殿?” 旭轮吩咐华唯忠再取一条软衾,又叮嘱池飞凡我入睡时一定要注意保暖。

      我伸出手,他随即握住,我说要抱抱,他也依言把我揽进怀中补眠,笑说:“月晚是因前事生怨,特为来此扰我清梦。”

      我只笑不语,心安理得的霸占着旭轮的怀抱,蓦的,我嗅到若有似无的脂粉香气自他身上散出,香香甜甜的并不难闻,只不过,它混杂在他惯用的安息香中竟是这般的出挑显明,不,是刺鼻,它异常到令我一秒也忍受不得。

      旭轮抱的并不紧实,所以我稍推手便挣脱开了,正巧华唯忠送来被子,见我转醒,便要服侍我穿绣鞋,却发现我气鼓鼓的,无论谁问什么都不答话。

      我很清楚昨晚的旭轮与真珠小姐姐之间秋毫无犯,而且,即便真珠顺利的完成了任务,我也没有资格对此事说长道短。像真珠这类被选中服侍成年皇子的特殊宫人,又或那些充斥在各宫各殿的阉宦,在上人们的眼中都只是一件工具,无分男女,更无关感情。

      可是啊,虽然我早就看透了这些宫廷规则,却还是难以分辨自己此刻的情绪转变,我好似被这女人脂粉挑起了满腔的邪火却又无处可撒。更或许,我是害怕了,昨夜是真珠,今夜是明珠,明夜还有南珠北珠。。。我害怕某个人会被旭轮看中,被他拥在我自以为属于我的怀中供度良宵。

      此一刻,我不禁嫉妒这些没有自由更无人权可言的宫奴,如果我不是他的亲妹妹,如果我也是她们中的一员,至少我还有一个机会,我不奢求与他一夜??好,能一诉衷肠便足矣。

      “无端端,月晚怎会动怒。” 旭轮轻戳我的脸颊,觉得很有趣。

      “哥哥更换熏香,”,我皱眉看着他,明知不该气他却藏不住情绪:“我。。。心厌。”

      旭轮丝毫不知之前的女生座谈会,他伸手刮我鼻梁:“胡白,内房熏香经年不变,定是这粗笨鼻子不中用呢。”

      见上官池飞掩唇轻笑,华唯忠一惊,急忙小声的提醒主公:“或是昨夜白娘子。。。”

      因旭轮面露不快,华唯忠于是杜口不言。

      我已翻了好几个白眼,心话现在知道害臊俩字儿怎么写了,早干嘛去了?!不是你把人家留在帐中的?孤男寡女同挤一张床,碰了手,碰了脚,碰了少儿不宜无法显示的部位,沾染了奇奇怪怪的这香那香,不要太正常哦!!敢做你就得敢当!!

      “熏香未变,”,旭轮轻咳作掩,他不自在的笑道:“衣袜簇新,偏你埋怨,真真咄咄怪事,罢,我这便换衣,再若挑剔,我只得谢客。”

      他越是费心的哄我开心,我就越觉烦躁。

      池飞迟疑道:“大王,依婢子窃见,根源是大王。。。青丝沾染阿谁。。。匀妆膏脂,不同于公主所用,公主因而大不顺心。”

      池飞话落,旭轮的面色竟比落霞还要浓艳半分,他扫了一眼那些无辜的‘兼疑犯’,咬牙哼了一句:“去查,不许此人再入内房!”

      池飞笑笑的视我,大家都已心知肚明,只他这当事人仍在维护童男子的那点薄脸皮儿。这时,白真珠小姐姐出现在殿外,她已装扮一新,叩头向旭轮请辞,自称人笨手粗没能服侍好他,她自去领罚,并请尚宫换一个合旭轮心意的再来服侍。

      这下好了,旭轮也不必扯谎圆谎,大家当着他的面‘知道了’。这本是池飞帮白真珠出的主意,池飞说旭轮最是心软,如果他知道白真珠会被责罚,他或许会留下她,只要能留在含凉殿,或早或迟,白真珠定能完成任务。

      旭轮一脸郁闷,他朝着跪地的白真珠走了几步:“你何必。。。我自当遣人为你说情,免你受罚!”

      “非是奴存心博大王怜悯,”,按照上官导演的剧本,白真珠开始抹泪煽情:“奴承尚宫厚爱,遣奴服侍大王,大明宫上至天后下至。。。厕奴,皆知奴被大王收用,大王若不容留,奴即便返回司中。。。”

      “住口住口,你定是存心。。。罢,唯忠,任你安顿此人!” 旭轮挥挥衣袖,他像是突然间病了累了,说话没什么中气。

      华唯忠一向行事谨慎:“仆敢问大王,留是不留?”

      旭轮又红了脸,他烦气的呵斥:“你可是存心气我?你往郑尚宫处请安,便道白氏。。。合我心意,不必换新,含凉殿不缺侍者。”

      戏演完了,目的达成了,白真珠愁容顿扫,她向旭轮谢了又谢,华唯忠亲自搀了她,二人远去了。

      我这个看戏的也看完了,池飞不自禁的颔首,大概是她对眼前的结果很满意吧。池飞又看向我,我还以苦笑,唉,池飞也是好意帮忙嘛。

      旭轮回到我身边坐下,他微扯衣领,大口的喘气又叹气。

      他勉强笑了笑,只当我看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是尚宫局割配奴子与我。”

      “哦。”

      勤奋上进一心为公的白真珠入驻含凉殿,我掩不住心中愁绪,还没走出含凉殿的宫门便郁郁寡欢。陈宁心向上官池飞打听原因,待到我向二圣请安完毕,整个长安殿都知道一个脸蛋身段俱佳的宫人被旭轮收用了。我告诫众人,说这毕竟是亲王的私事,不可外传也不准议论。

      与高岚双相比,我的反应足可谓冷静自若。经过宁心一番绘声绘色,不,是添油加醋的转述,高岚双的面色当即变的比暴风雨还要阴沉几分。高岚双严厉的谴责毫无危机意识的我,还说等旭轮和白真珠有了娃,他眼里就只有娃没有我了,让我一定要防备被白真珠‘夺宠’。

      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早几年,我用同样的话逗过李楚姩,气的她当场来了个泰山压顶,逼迫李钦发誓不娶妻不生子,一辈子只能疼亲妹子。

      见我无动于衷,高岚双再使一招激将法,嘲我堂堂帝女竟被一个没名没分的宫奴唬住,问我还敢不敢再进含凉殿。

      我如何不知高岚双存了什么心思?我充耳不闻,润笔调色,准备临摹双鱼图。高岚双使出杀手锏,不顾我的反对拉着我直扑含凉殿,并替我准备了一大段的说辞。

      我心里直叹气,果然,真心喜欢的人怎舍得与旁人共享?虽说白真珠生七八个娃也断不可能从奴婢变为妾,更遑论升级为地位不容任何人超越的正妻,然而,任她是什么身份,每每想到心上人与旁人同帐寻欢交颈缠绵,即便是高岚双这位生于斯长于斯的古代少女也忍不了这口酸气,而我是唯一一个理解高岚双的女人,因为。。。就连他发丝无意沾染的一缕脂粉香都令我寝食难安。

      走在路上,我悄悄的瞥看愤愤不平的高岚双,有感自问,如果有一天,是高岚双成为相王妃,我会因二人的友情还有她的天真良善而真心实意的祝福她得到旭轮的惜护与垂青吗?恐怕很难,虽然高岚双是无辜的,虽然错的是我爱上不该爱的男人,可我仍会感到被高岚双生生夺去一片心肉的痛楚。

      这已是‘案发’后的第四天了,二人进入含凉殿,得知旭轮人在弘文馆,我没入座便要原路回去,高岚双不依,她对我又是哄又是求,颇委屈的说必要亲眼见那白真珠究竟生了一副如何勾人的模样,她还保证绝不生事。

      我心话你也不敢闹事吧,即便二圣大度不怪,你爹你叔还有你那些亲哥堂哥都得罚你去跪搓衣板,敢在禁宫撒泼,还是因为吃一个寒微宫奴的醋,这不明摆着给高家丢人嘛。

      话说回来,我时常怀疑,像高岚双这样有点缺根筋的牛脾气少女,究竟如何在氛围肃穆甚至可说是异常古板的高家安然无恙的长大成人的?天天听老父亲唐僧念经,高岚双理应长成槛猿笼鸟才是,也或许是压力越大反弹也就越大,恐怕还少不了老母亲暗戳戳的保护。

      宫人送上一些时令水果,高岚双捡个雍州富平入贡的柿子,却无心吃嚼,只拿在手中把玩,险些攥破了那红火甘香的上好鲜果。

      我教育高岚双不可以浪费粮食,她眼眶突然红了,说自己不该来含凉殿,就算看清了白真珠的样貌又能做什么呢,她并没有指手画脚的资格。以我的立场,实在无话可以安慰高岚双,只轻叹一声以示同情。

      “月晚,我对你阿兄是何心思,不曾存心瞒你,”,高岚双放下柿子,她吸了吸鼻子,小声的向我倾诉委屈:“亲王正妻需天子册命,叩拜太庙上告先王,为皇家延绵子嗣,以家世论之,我自认不输旁人,若封孺人,我便知足,是阿娘不舍我低人一等。只可惜,天皇无旨意,一切皆为空,难道要我去求相王?我高氏女郎岂是这般寡廉鲜耻!罢,此刻颜面尚存,我自行去吧。”

      主人外出,乳母高氏近日住在宫外的宅子里,最后是旭轮的近侍范云仙快步来见我们。这范云仙肤色十分白皙,眉眼也属精致,同伴们净身之后个头猛窜,他反而瘦小矮短,身骨匀细,就算换了女装也看不出哪里怪异。

      范云仙无论见谁惯是一副浅笑模样,和和气气的,偏高岚双就是瞧不上他,她总担心这个男生女相的阉宦会‘带坏’旭轮,虽然我并不清楚她为啥觉得旭轮会好男风。

      范云仙以为我像往常一样过来拿字画,我道只是路过歇脚,我和高岚双准备乘船去太液池北岸走一走。见我们预备告辞,范云仙依礼相送。高岚双神情落寞,陈宁心的小脑袋却不安分,一直东张西望的。

      范云仙笑问:“陈娘子寻人不成?”

      宁心惊喜道:“你怎知?阿范再猜,我是寻阿谁呢?”

      顾及高岚双的心情,我暗使眼色,示意宁心不要多言,却是迟了。

      范云仙还没猜出由头,几个宫女说说笑笑的经过,各自抱了满怀的鲜花,准备在各殿室插花装点。随着一声‘真珠’,高岚双圆睁双目,她唇齿咬紧,双手抱在胸前微微哆嗦,说实在的,那表情有点吓人,她过于激动了。

      宁心的视线也投向了那个方向,很快就寻见了一张陌生面孔。宁心天生丽质,从没人质疑她的美貌,便也不觉什么,不屑的笑了笑。

      高岚双来这含凉殿的次数五个指头数得清,宫娥们的装束也几乎一致,她分不出谁是谁,求助的看向我:“月晚?”

      我为难道:“先前亲口道放下执念,又何必。。。唉。私以为白氏。。。颇为村气,不及表姑灵秀去俗!更何况,我阿兄醉心字画声乐,怎会允白氏近前伺候?表姑放心便是。”

      白真珠的出现令高岚双多多少少的伤了心,陪我回到长安殿,她便告辞出宫了。宁心问我为什么不帮高岚双,其实只要我在二圣面前说一句话,让李治能注意到这个一直陪闺女练琴的小表妹是个很合适的儿媳妇人选就够了,或许高岚双也一直期盼我能为她美言,只是不便开口而已。

      摸着良心说,我的确从未意识到这一点,但愿高岚双没有怨我。

      池飞正在一旁帮我捣磨空青砂以便作画添色,她建议我不要这么做:“昏姻事大,双亲做主,何况为亲王选妃?公主真若为高娘子美言,只恐二圣疑心是高家有何私心图谋,反而不利高娘子。”

      我深以为然,宁心也意识到是自己说话欠妥却不愿承认,她撇了撇嘴,酸溜溜的回应:“唉,上官姐姐果是腹有万卷,算计谋略最是应手。”

      池飞笑笑不语,我打趣宁心:“池飞爱书惜书,却不吝旁人问借,真若这般羡慕池飞博学,你直去借书便是。”

      闹了两句,我开始临摹双鱼图,不知过了多久,宫人来报旭轮将至长安殿。过去这三天,我们只在向二圣请安时匆匆一见,他没时间逗留闲聊,又因为他白天听课、入夜温书,我也不便去含凉殿打扰。

      待旭轮入殿,宁心池飞等人齐齐行礼,他笑看我慎而又慎的落笔:“共进午膳可好?”

      我轻手勾画远山初廓:“好呀。”

      旭轮提及学堂里的新鲜事,搁在往日,我是很爱听的,宫墙外的任何事情都能缓解我枯燥乏味的人生,可今天,至少此刻,我一心放在这画上,自己并未察觉怠慢了旭轮。

      “用笔过急,”,他在我右手方坐下,同时把住了我的手:“故而落笔粗浓,稍后如何修饰?岂不越描越黑?”

      “哦。”

      旭轮认真起来,他眉心微锁,唇角平了,人也显得冷漠不可亲近。他匆匆润笔,以水化散了浓墨,三两笔便将那峻峭山石染为缥缈云雾,看他做的是轻轻松松,自己却是想也想不出来,

      我瞪着那一寸与先前截然不同的纸上风景,无不崇拜的问他:“阿兄师从何人?”

      “春日里少陪你,常以描白杀磨时辰,”,旭轮仍旧一脸平肃的凝视略见雏形的画作:“学士李承胄向我引荐一位同好,我二人临摹展公大作,前后三幅,因而略有心得。”

      之后,我们一起吃过午餐,我央求旭轮教我作画,他问我为什么一定要画这双鱼图。我不好意思的解释是为了薛绍,我想自己临摹一幅装裱成扇,把原物归还薛绍。旭轮说耽误时间,不如去找那高丽店主,高价请画师原样画一幅便是。

      我开心道:“这法子使得,便有劳阿兄啦。”

      旭轮勾了勾唇角,略有个笑模样:“今日便遣人去办,依我说,月晚勿出街入市,倘或被痞汉恶霸欺侮,却该如何是好?”

      “我宁愿摔打受挫,只不想被困宫中,”,我是真情实感,笼中鸟的滋味极不好受:“哥哥不必担心,阿娘虽忙于国事,却留了一分心思约束我,恩典难求,出宫之日。。。无望。”

      许是同情苦闷的我,旭轮不提回含凉殿,他吩咐宫人们重新摆了笔墨,手把手的教我写字。我哪里舍得他离开,偏要装出不感兴趣的姿态,不情不愿的依了他。

      “落‘丶’ 看似容易,腕却不可放松力道,”,旭轮的手心温热,我飘飘然如在云端,何止手腕使不出劲,整个人都是松懒的,任他把握着上下左右:“落笔需求速,如高峰之坠石,顿挫有力。”

      我歪坐在书案前,小半个身体倚着他胸膛,一分心思练字,其余九分自是牵挂着他。旭轮知我玩心重,对我的要求并不严苛,近一个时辰也只得五张笺堪堪入目。偶尔,我凝眸于他,那素净秀雅的容颜,含蓄温柔的性情,深藏情义的内心,全然是我心目中最完美无缺的男人。

      唉,上天若不怜我,为什么给我重活一次的机会而且助我来此与他相遇。上苍真若怜我,何苦让我们成为兄妹。如果想要探知真相,也只月老一人能给我答案,明明说好了唐朝再会,这十三年,她究竟跑哪儿去了,总不会是忙着给男男女女牵红线,把我抛之脑后了?我那天不觉得月老祠的香火有多旺盛啊。

      “眼珠飞转,定是思谋歪主意。”未料旭轮正关注我,对上他含笑的眸子,我尴尬的吐吐舌头。

      “哥哥,”,我心里对白真珠仍是介意,凑近一些,我尽量不动声色的嗅他衣衫气味,脸颊渐热:“白娘可是在内室。。。服侍哥哥?你二人每夜同帐么?哥哥无需隐瞒,月晚晓得何为。。。敦。。。敦伦。。。”

      我说不出口,但这意思表达的足够清楚。

      旭轮震惊的瞪着我,他手里的笔松了,脸也转红,又十分气愤的扫了一圈殿中的宫人,他气冲冲的小声问我:“阿谁同你胡白?!”

      我撇嘴,假装无所谓,其实耳根子都在发烫:“变文唱讲郎呀,男欢女爱本是天道人性,彼此愉。。。”

      “尽是污言秽语!”,旭轮的脸色更红,他羞恼的轻拍书案:“不许装在心中!”

      “月晚曾向张娘娘讨教就中详情,”,我故意的逗着旭轮,想要套出自己需要的答案,手指胡乱的自他前襟向领口划绕点拨,一脸无辜的看着他:“娘娘道是出嫁之前不可知,不过呢,我却能猜出几分,但不知白氏与哥哥是一样或是二样?你我之间素无秘密呀。”

      眼见旭轮突然从生气变为了委屈,他捂着脸不发一言,我于是意识到白真珠还没得逞,否则他的脸皮该有二尺厚,想当初李贤和李显。。。

      “旭轮!晚晚!唉,若知你二人混在一处,免我枉去含凉殿!!”

      未见其人,已闻其声,李显的大嗓门可是出了名的。二人循声望去,李显俊美如昨,一袭利落合身的深绯胡服更添几许昂藏英气,旭轮上前迎了兄长,我将主位让与李显。

      这年余,李显长住大明宫,武媚自是放心,唯盼爱子心情舒畅。我暗自猜测,是李显的潜意识抗拒回到那座曾与赵子嫣共同生活了三百余日的宅院,但李显并不知道,武媚已为他另寻新宅,即便有一天,当李显有勇气寻回曾经时,也再不能睹物思人,每一株花草都是崭新的,包括他的人生,和爱情。今日结局,是谁之过?或许每个人都有错,也都无错,只能怪造化弄人吧。

      李显落座,误以为是我强留旭轮在此,旭轮解释说是他主动教我写字。

      我佯装生气:“数日难见一面,见面便是呵斥,现下只旭轮关心我。”

      “此为乳名,”,李显悠哉悠哉的斜身坐着,他接过饮品润嗓:“晚晚失礼,当以兄敬称。”

      我充耳不闻,旭轮笑说:“弟闻乳名大觉亲切,便由得月晚吧,横竖内宫无外人。”

      “外人么,”,李显放下银盏,他拉过旭轮的手,兄弟二人亲密的凑在一处,李显笑意一深,话里有话:“倘或。。。汝妻不允?”

      心头一颤,这一直是令我忧心的角色,虽然我并不知道她有着怎样的模样。

      旭轮不以为意:“弟与自家阿妹之间如何称呼,与第三者何干?再者,弟尚未娶妻。”

      耳听旭轮如此答复,不免使我窃喜,他对我依旧是看重的,更或许,‘相王妃’亦无法动摇我在他心中的位置?

      李显认真起来:“是我不曾告知阿弟。重九那日,我闻天皇与芮国公闲议家事,思来大觉蹊跷,待阿弟侍射,天皇谓芮国公 ‘我偏爱小儿,不骄不纵,谦恭孝友,明理好学,万般如意,尚待一位贤妻’,我以为天皇许是有意在豆卢家为阿弟择。。。阿弟以为呢?”

      难道是她?!那个与旭轮谈笑风生,并得他用自己身体遮挡秋风的豆卢宁?!这只是一次巧合,还是他二人命中注定的姻缘?!

      “豆卢。。。”,旭轮倍感意外,他努力的回忆:“唔,许是。。。唉,此事自是请二圣做主,弟遵命即是。”

      我心情涩然,相比失去在他心中的地位,我似乎更怕他这辈子的幸福被一道圣旨所碾碎。假如旭轮真的喜欢豆卢宁,我希望李显没有猜错。他二人志趣相投,相看两不厌,此后,他这一生的挫折与伤痛,都能由她来疏解。

      李显随意的捡起手边一张红笺,他才看一眼便直皱眉,低声吟道:“回雪凌波。。。”

      回雪凌波游洛浦,遇陈王
      婉约娉婷工语笑,侍兰房
      芙蓉绮帐还开掩,翡翠珠被烂齐光
      长愿今宵奉颜色,不爱吹箫逐凤凰

      李显的视线在我和旭轮之间转了转,忽而笑不可抑,他颤手把那红笺放回原处:“赵国公此诗秾丽精巧,情韵百态,这小笺。。。当是晚晚所写?哈,我不知笔体是好是歹,需阿弟评断,可晚晚所思‘陈王’,我却了如指掌!”

      这些前人诗句都是旭轮随手写下供我临摹用的,大概是他认为这类赏景弄妆强作愁的女儿闺情浅显易懂,而萧森寒鸦栖古城一类的感怀明志只会给人添堵,并非刻意有所指,所以,当李显突然说我有心上人时,旭轮和我都愣住了,我们的确不知谁是‘陈王’。

      李显托腮看我:“眼下只你我三人,晚晚为何难为情?哈哈,枉费我特意去问薛子延,薛家表弟亲口道。。。乍见晚晚,想是画中仕女携风飘至眼前,桃腮柳眉,唇若芙蓉,念吴娃鼓舞而歌,叹西子之出越水,上林百花需羞,新丰美酒无味。”

      我清楚薛绍绝不可能在李显面前用这般外露的言辞形容我,必是李显故意臊我,就越发不能让他得意,我假意鄙夷:“陈词滥调,世家儿郎而今不思佩吴钩挥金锤,出塞杀敌,报国建功,成日里登红楼下兰房,张口便是歌舞醇酒美人风月,骈文诗赋只效六朝绮靡浮艳,真真是盛世之下只养膏粱子弟。”

      旭轮微哂,李显爽朗笑道:“罢,罢,薛家表弟乃正人君子,我不该为其招揽恶名,晚晚,实话说与你听,表弟道晚晚男身清新,女身娇秀,浑似初春新芽。”

      “仅此而已?”。我略感失落,薛大帅哥对我的评价。。。就这?像个小草根儿?

      李显向旭轮使个眼色,他有点严肃的看着我:“晚晚不满?晚晚欲求薛子延如何夸赞,即刻说与兄知,我必教薛子延书信与你!”

      这时候接话辩解就是输了,我不理会李显,低头整理杂乱无序的诗笺,计划选一张拿得出手的留作纪念。

      李显则继续与旭轮谈论薛绍,说李治初见薛绍便赞叹不已,如今凭散官阶拿着俸禄,或许不久便会赏这亲外甥一份实职,但薛绍本人似乎无心仕途。

      旭轮认同:“弟曾见薛表兄与薛相交谈,表兄并无阿谀谄媚之色。去岁,天皇擢薛相为中书侍郎,现又拜为宰相,参议国之庶务,常见天颜,位高权重,薛表兄与薛相乃同族,真若有心攀附,合该极力逢迎才是。”

      李显道:“阿弟有所不知,天皇昔在青宫,薛元超任太子舍人,实属旧臣相知,天皇御极,擢其为给事中,凡百司奏抄,可先读之,薛元超时年尚未而立,赞羡者,妒忌者,”,李显指了指桌上桌下的废纸:“较废用纸笺不遑多让,直至麟德元年,因与上官仪文章款密,薛元超被革职除名,流放巂州(四川西昌)足足十年,还京之后,人脉爪牙少之又少,今日所倚唯天皇。唔,薛子延是人在野、心在朝,不逢迎这位同族相公倒是正理。”

      我听不惯李显暗指薛绍是墙头草,忍不住嘀咕:“薛表兄学不来见风使舵呢。”

      旭轮与李显一齐看向我,李显的双眼笑成了一条线:“仅一面之缘,便处处维护?哈哈,晚晚是何心思,阿兄具已知悉,晚晚宽心,阿兄代晚晚监守薛子延,决计不教别家女儿夺走我阿妹心上人。”

      我简直要发飙,赶紧向李显解释我与薛绍的两次偶遇,严词声明我只拿薛绍当朋友。李显却故意曲解我的意思,说什么既然我和薛绍之间的缘分如此难解难分,薛绍又生的俊逸非凡,不如请李治尽早赐婚,成全了一对有缘人,毕竟薛绍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万一他哥哥明天就给他定立婚约,那我就只剩扼腕长叹的份儿了。

      怎么会有如果呢?薛绍注定是太平的佳偶,是我这一世无意截胡的一段姻缘,更是躲避不开的责任。这样想着,我反而觉得很委屈,可我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

      “晚晚?!”

      李显与旭轮大吃一惊,没来由的,便见我泪洒诗笺,融了一片墨字。我推说自己无事,却收不住泪水,自怨眼窝子浅,藏不住心事。

      “阿兄心盼月晚早日出宫嫁人,是也不是?!” 我哭的是泪眼模糊,眨了眨眼,硬挤掉一串泪花,方看清他二人的面目。

      “说笑而已!!”,李显着急的脸都红了:“晚晚是阿兄掌中宝,如何轻易割舍!!然则,晚晚终需嫁人,我只求亲阿妹嫁与良人,得其一生疼护,薛子延逸态丰华,尚未娶妻,况是你我嫡亲姑母所出,家世绝不致辱没晚晚,阿兄私以为。。。值得托付终生。”

      旭轮执帕为我拭泪,我顺势伏于他怀中,哽咽着问出一句私心话:“四哥亦视薛家表兄为月晚良人?”

  • 作者有话要说:  10月22日(2020)更新:
    突然发现35章都是新补充的内容。。。晕头了
    本意是在男主纳第一个孺人之前加一通房丫头,给男女主加感情戏
    没想到一写就写多了,处女座是不是都这样啊
    10月20日(2020)更新:
    再次解释高岚双小姐姐的身世
    她的爷爷高士廉是长孙无忌和文德皇后的亲娘舅
    这个角色没有可对应的历史原型
    是新加的角色,借用了旧版一个宫人的名字(蘭双)
    因为高家这一辈的男孩名都是山字旁,所以采用了‘岚’字
    10月18日(2020)更新:
    我今天好勤快啊!!!
    加了这两千字,是因为前章多了一段男女主的疏离,所以要给出解释
    甜不甜我不负责,我现在只想快点写完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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