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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1、第96章 补充 ...


  •   “我这便去!”

      关心则乱,杨元禧真的是飞一般冲出了卧房,他甚至都忘了带上药匣。横竖元禧乃医家,袁苏二人未觉怪异,柳意留下服侍公主,芷汀便随着元禧同去探望驸马。

      元禧赶到时,沈修正与几个侍婢为攸暨脱靴宽衣。躺是不敢躺的,攸暨只能趴着,正露出那些大片大片的血痕。触目惊心,旁人光是看着都觉肉疼,偏攸暨自个跟没事儿人似的,张嘴闭嘴都是太平的安危。

      元禧注意到那沈修不满的撇了撇嘴,故意装听不见,不答攸暨。见有人影移近,攸暨下意识的稍斜视线,发现来人是元禧,他因心里吃味,笑意便收敛了一些。

      “驸马果是人缘好啊,料想禁军们未曾使了真力气,此时居然还笑得出来。” 终究是忍无可忍,终究还是心疼攸暨一味付出却不得善报,元禧吐出如此一句嘲讽。

      攸暨了解元禧的脾性,知他惯是嘴上不肯饶人,心肠却是比谁都要软。攸暨不以为然的玩笑道:“杨医正尚未使吾妻病愈,我定是要撑住这口气,不敢死。不为她,只为见识医正的高明医术。”

      明知攸暨无心,元禧这一瞬却还是因他的话而心动了,心底的泪已涌上眼眶,他匆匆移开视线,一字一顿道:“驸马情深似海,杨某自愧弗如。”

      把脉开方,元禧这才能彻底安心,知攸暨并无大碍,只需静养一段时日。攸暨一夜未进水米,虽趴在床上,仍是吃的极香。

      “诶,元禧,你。。。可有。。。心仪之人?” 攸暨真的是极在意这件事,不禁酸溜溜的问元禧。

      元禧不知攸暨为何突然发问,心下一惊,深深的凝望攸暨:“确有一人。”

      虽说昨日傍晚已确认元禧对月晚无意,可攸暨还是想知道他喜欢的人是谁,便又问:“你二人因何不能结发?”

      元禧的心跳的厉害,他仍看着攸暨,几乎快要攥断手里的笔,自觉声音里已带了一点哭腔:“情深缘浅,不提也罢。”

      攸暨心头大震,莫名急躁起来:“比之公主,她。。。如何?”

      元禧默默的垂下视线,笔已断为两截,泪模糊了那些工整墨字,低低道:“他。。。极好,若非执念太重,可称完美无瑕。”

      因见元禧触动情肠,攸暨不便继续追问。不一会儿,攸暨睡着了,左手还捏着半块酥饼。元禧在他床侧坐下,手颤微微的移向攸暨脸庞,终未触碰,只以指尖替他揩去一星残渣。

      元禧想起太平下嫁薛绍的那一夜,攸暨被一帮子亲友拉去平康坊解闷消愁,他因不放心,便一起跟了去。攸暨彻底放‘纵了自己,他把自己灌醉,他的言行举止格外张狂,他对妓人们说着火热/露/骨的情话,他把精力耗在或美或丑的胴/体里。当万籁俱寂时,元禧在人堆里寻到了攸暨,他睡的正沉。元禧把攸暨的手从一个妓人的身体上移开,他躺在攸暨身侧,他呼吸着攸暨的气息,他握着攸暨的手入睡,那是他们仅有过的肌肤相亲。

      “唉,你呀。” 替攸暨盖上一层薄衾,元禧退去外厅等候。

      片刻过后,芷汀端着药饮进厅,她左思右想,最终决定向杨元禧坦白,驸马疑心公主对其钟情。元禧何其聪颖,他恍然大悟,心话难怪攸暨的问题一个赛一个的怪,这个大笨蛋,待他伤愈之后,我定要扎一扎他的中渚穴,教他的手三天三夜又麻又酸,看他还敢不敢胡思乱想。

      “若非公主默认是我,”,元禧定了定神,冷冷的问芷汀:“料驸马断不会对我疑心至斯。敢问娘子,公主所爱之人。。。比之驸马如何?”

      悲凉蔓延全身,芷汀迟疑着摇了摇头,小声道:“其人仁善、高贵,然他待公主的心意不及驸马。”

      “可公主爱他,甘愿为他生子。” 杨元禧不屑的讥讽太平:“我真是愚蠢至极,遭她设计却不知,竟帮着她欺瞒太后,教武家背负这份耻辱。”

      芷汀忙向杨元禧致歉,说全是自己护主心切,公主神智失常,并不知情。杨元禧极是烦厌,摆手不许芷汀再说下去。

      他似警告般对芷汀道:“该着杨某时运不佳,本因驸马相请来此,却惹上这桩祸事。医者不得有始无终,公主的药方既是我亲手所写,这个孩子。。。我自会全力救护。公主病愈之后,你当多多劝她,不可辜负真心人!”

      芷汀被元禧异常严肃的神情吓了一跳,忘了该说什么,张皇无措的点头答应。

      是日黄昏,月晚的病情仍未见好转,她一时记得桩桩件件的不幸,一时又以为薛绍和陈宁心还在世人。攸暨不敢近前,只由家奴搀着远远的看她。倒是杨元禧这个众人眼中的大救星,总是一副不急不忙的悠哉模样,惹得攸暨连连腹诽。

      才入夜,上官婉儿敲响了太平府正门。她虽非常客,但每年里也会数次登门,因而也算不得稀客,可她今时今日来此,只可能是奉了太后的旨意,代太后亲眼看一看女儿的真实情况。

      上官池飞在府门处迎了婉儿,婉儿对池飞道:“阿姐,你我姐妹许久未见。阿姐一切安好?”

      池飞满脸倦意,她稍垂双眸没有直视婉儿:“才人身在禁内,常伴太后,必得谨慎周到,不必牵挂我。公主今遭大难,我乃公主家奴,如何安好?”

      “是我一时糊涂,”,上官婉儿轻叹:“阿姐,此事非同寻常,太后闻讯震怒,想必阿姐已目睹驸马的下场。阿姐莫忧,你我乃五服之亲,倘或太后降罪,婉儿定会尽力相救。”

      池飞未作感激之言,只淡漠一笑,那笑容转瞬即逝:“才人好意,池飞心领,但求才人千千万万不必维护我。你我虽为血亲,然昔年于掖庭,我于才人素无恩德,你今日地位来之不易,毋因我失意于太后。”

      上官婉儿不再多言,二人皆沉默的快步走向太平的居所。

      的确,婉儿与池飞虽称血脉相连,却无亲情可言。婉儿六岁那年,母亲郑氏偶然谈论起生活在掖庭中的上官家的女眷,婉儿才知还有这么一个较自己虚长两岁的堂姐。祖父上官仪与池飞的祖父乃一祖共孙,因此,她与池飞正经是五服内的亲人。不过婉儿在掖庭时与池飞仅有数面之缘,不久后,池飞便被调去长安殿服侍太平。直到婉儿的才情被太后相中,她终于也堂堂正正的走出了掖庭。然后,婉儿认识了太平,又与池飞继续接触,但也屈指可数。婉儿道是会尽力相救,不过是一句客气言辞,她自己清楚,池飞又如何不知。太后真若要降罪池飞等人,谁又能阻?如今的大唐,万物苍生无不由太后主宰,她便是江山之主。正如当年,一道圣意便能毁了上官一族。

      这时的月晚,是记得全部不幸的月晚,她惧怕待在卧内,直嚷着‘有鬼,有鬼’,偏芷汀和柳意不敢教她出去,月晚更急,跪在床上朝她二人叩首,吓得二人面无血色,也面向月晚叩首。杨元禧不禁颦眉,便搀了月晚,温声道’我陪你外出避鬼’。当婉儿和池飞进房时,正看到了这一幕。
      上官婉儿见太平何止是神智不清,整个人言行癫疯,疑神疑鬼,畏畏缩缩。亲眼目睹,婉儿不禁动容,心怪驸马惹出这一桩大祸。

      月晚认出了上官婉儿,她猛的挣开元禧的手,直奔向婉儿:“婉姐姐!我没有害人!我没有害人啊!宁心是自杀身亡!此事与我无关!婉姐姐可信我?!”

      鲜有地,上官婉儿这个脾性如男人般刚毅的女官竟在众前黯然泪下。她先稳住太平不断挥舞的双臂,她柔声的安慰太平:“我怎会不信?公主素怀善念,那陈氏全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公主。”

      “是啊,不是我,杀人的不是我!” 月晚开心的抚掌大笑,接着却又极其幽怨的对婉儿附耳诉苦:“可她却来寻我报仇!婉姐姐,她找错了人!我真的好怕,你救救我!”

      上官婉儿不忍多看一眼,趁太平拉着柳意疯言疯语时抽身离开卧室。婉儿悄声询问池飞:“阿姐莫要瞒我,公主那夜。。。究竟看到何物?这病着实蹊跷啊!”

      池飞至今也不敢肯定:“陈氏死后,公主常思愧疚,寝食难安,因而精神不济,那夜狂风疾雨,想是。。。想是公主将枯叶落花当作了陈氏亡魂。此必为心病无疑,只不知,谁人能解公主心病。”

      待回了洛阳宫,太后自然是细问原由。上官婉儿不敢隐瞒,遂一五一十的作答了,她是真情实感,说到最后已泣不成声。太后心焦若焚,道定要亲见月晚,命婉儿速去准备一应事宜。上官婉儿没有如常般立即领旨,她跪请太后慎重,需考虑躲在暗处的反武逆臣,以防不测。

      武氏一心想见月晚,她现在只想抱住自己的心肝。因了婉儿的提醒,这才有所顾虑:“是啊,是啊,不如。。。接月晚回宫吧。”

      “婉儿只怕太后见了公主会更伤心。”

      夜深了,起风了,悬在飞檐上的一排金铃被吹的叮呤乱响。武氏闷不吭声,脸上隐有怒气。

      婉儿因紧张不住的吞咽津液,揣度着自己的语气,她伏在地上,小心翼翼道:“太后,婉儿窃以为,或许公主之症。。。此时。。。唯一人能救。”

      “是谁?!”

      亥时三刻,柳意与池飞纷劝芷汀回房歇息,她已疲惫不堪,再撑下去,怕是又要病倒一个。芷汀见公主睡的正沉,料一二时辰内不会醒来,便随着杨元禧一道离开了。二人才出院门,见正前方行来一行人。回廊里两排明灯高悬,惊见为首之人竟是当今天子,二人慌忙跪迎。芷汀心叹,消息早已传入宫墙,他也该来了。

      很快,一只白皙的大手伸在芷汀眼前:“不拘礼!快起!她呢?!”

      杨元禧一字不落的听见了皇帝的问话,他心下狐疑。听一旁的芷汀恭恭敬敬的如实作答:“回陛下,公主先前服了安神饮子,睡了足有一个时辰。”

      “甚好!”

      芷汀陪皇帝返回太平的居所,元禧起身,思来想去,也同回了那座小院。他盯着皇帝的双脚,那几乎是在小跑,迫切心情可想而知。

      华唯忠早有预防,他小声的劝着皇帝:“圣人,公主既已歇息,圣人定能见着公主,总不会白走这一遭。”

      李旦侧目,少有的不耐烦地道:“我知道,可我还是想她!”

      李旦明白自己的举动会让旁人生疑,唯忠全是好意,可他慢不下来,他真的很着急,急不可耐,他等不得了,一瞬也等不得了。

      世人往往如此,当你听说自己最在意的那个人遭遇困难,即便清楚自己的到来其实于事无补,但你仍会风雨兼程的赶到他/她身旁,你只想亲眼看着他/她,伴着他/她,如此才能安心。

      说完,李旦竟泪眼矇眬,他微厚的唇难以克制的颤抖着,他想要呐喊宣泄,他的思念,他的焦灼。。。却都不可以。

      芷汀先一步进厅,告知驸马等人准备迎驾。

      攸暨原本歇在一方屏风榻上,他揉揉睡眼,略有不信:“圣人竟会来此?!”

      因负伤在身,攸暨只披了一件极软极薄的外衫,坦胸露腹,头发也松垮垮的绾在脑后,他大觉如此装束不宜面圣,来不及穿靴,他忙的吩咐池飞搀自己离开,却是迟了,房门再开,进来的人正是皇帝李旦,神情阴郁的扫视厅内各人。

      黑帛襥头,窄袖袍衫,九环带,六合靴,都是寻常可见的样式,加之皇帝年未而立,第一眼看到他时,只道是一位十分明秀又利落的年轻人物,可他衣衫赤黄,全天下仅一人可衣此色。

      众人立即跪地,李旦令众不必山呼万岁,他担心会惊扰月晚休息。

      “陛下隆恩,臣武攸。。。”

      攸暨这句简短的场面话还没说完,李旦看也不看他,自他身旁绕过,径直朝内室而去。

      “陛下且慢!”

      攸暨竟用自己的大半个身子挡住了皇帝的去路,他略觉后怕,眼前似闪烁着星星点点,小心翼翼道:“陛下恕罪!臣妻病容憔悴不堪,恐陛下见之心生厌。。。”

      “不妨事,我只少坐片刻。” 李旦已知武攸暨乃始作俑者,又亲睹他如此装束歇在月晚的房中,满腔怒火只暂压着不发。

      李旦登基将满六年,可朝廷的大小政令无不出自母亲武氏之手,他向来又十分孝顺,旁人看在眼里,都道这位年轻的皇帝仁厚谦和,然而今夜,在场众人倍感压力,只因皇帝的话语里不闻一丝温度。

      攸暨仍觉不妥,定了定神,他大着胆子立在原地。

      李旦不由皱眉:“攸暨,朕方才说的话,你不曾听清么?”

      皇帝的语气听来平淡,可是,向来天子非是朝会、庆典,鲜以‘朕’字自称。此一时,皇帝着意强调自己的身份,明显是已对驸马不满。都道太后即将登基,但武家子弟一直恪守君臣之道,不敢对皇帝不敬,做足了表面功夫。旁人不禁缩了缩肩,心说驸马这是怎么一回事,又要讨打不成。

      “陛下息怒!臣万死不敢僭越,只是,臣窃以为。。。”

      一个趔趄,攸暨歪向一旁,又没能站稳,便极其狼狈的摔跪在了地上。在场各人看的一清二楚,竟是皇帝亲手推了驸马。

      李旦俯瞰攸暨,态度依旧冷淡:“依朕看来,太后的惩罚。。。合该再重一些。”

      攸暨谦卑地低垂着头,狠狠地咬着嘴唇。即便皇帝只字不提,攸暨心中早已悔恨莫及,伤害了月晚,自己一死也无法抵过。

      攸暨无可奈何,余光可见皇帝已迈进了内室。攸暨抬起头,见芷汀也跟了进去,再然后,他二人绕过立在床前的一重又一重的垂纱,便什么都看不清了。

      池飞搀攸暨站起,一旁,听华唯忠徐徐的说:“驸马,圣人牵挂公主病情,更受太后之命来此,即便公主蓬头垢面,圣人亦要亲睹。”

      华唯忠不卑不亢,这是他待人的一贯态度,对攸暨如此,对百官亦是如此。月晚遭此大难,攸暨完全理解皇帝作为兄长的关切之心,他不会也不敢诽议皇帝的失常举止。

      攸暨客气地解释:“某阻圣人去见公主,原是怕她突然醒来,疯言疯语,惊了圣驾。”

      华唯忠微微颔首,又道:“诶,袁娘子方才道,公主曾服用过安神饮子,想来不易转醒,驸马定是劳顿不堪,这便忘了。各位,夜已深,何不回房歇息?华某在此听候圣人差遣足矣。”

      众人依言而行,攸暨极不舍的望了望内室方向,不得不离开了。

      杨元禧在攸暨的左侧搀着他,似笑非笑道:“驸马好胆气啊。”

      被皇帝当众叱责,攸暨不敢抱怨,但心底里仍是觉得损了颜面,他斜了元禧一眼,又望向无垠星空,郁闷道:“我因思虑。。。月晚此时只着寝衣,圣人与她虽是一母同胞,毕竟男女有别。不是么?”

      元禧心中正存了一道难题,他解不开也不敢真的解开,听攸暨这么说,元禧颇不自在的笑了笑:“圣人少坐即走,你实在多虑。”

      华唯忠守在外厅,吩咐范云仙带着另外两个中人在卧房的门旁守卫。

      范云仙与太平公主同岁,七岁便入含凉殿服侍尚是亲王的皇帝。虽是净过身的男人,然云仙之貌较面容姣好的女子也不逊色,又兼他身段纤细若柳,如若换了女装,任谁都无法识破。他这人喜动爱笑,正与华唯忠的性子相反,也因如此,皇帝更愿与华唯忠亲近。

      自高宗末年留守长安,范云仙已有八年未见皇帝,此次被调来神都后,他发觉皇帝的气性较之当年深稳了许多。当然,他知必因太后强势之故,不过,沉稳一些也好啊,免得落得同庐陵王一样的下场。只是,今夜的皇帝怎似变了一个人。。。范云仙惆怅的望向房内,仅能看清肃手而立的华唯忠,以及内室里一片昏昏沉沉的灯火。唉,关心则乱吧。遥想当年,他兄妹五人友爱非常,现如今,死的死,走的走,只余皇帝与太平,皇帝怎会不格外紧张公主的安危?

      好一阵子,李旦脑中空如白纸,他坐在床侧,不必继续强装镇定,他身体佝偻着,模样十分无助。他痴傻似的凝视月晚,她正睡着,眉宇间一片祥和。她看起来很好,好极了。他真希望所有人都在骗他,下一刻,月晚便会醒来,调皮的冲他眨眼,她一定会反复追问他有没有为她担心。李旦不曾注意,芷汀悄然退出了内室。

      乍听消息时,华唯忠只觉双眼似被什么锐器猛刺,疼的要命,继而又酸的要命。

      “你糊涂,不该留啊。” 华唯忠紧紧咬牙,低低道。

      芷汀只‘嗯’了一声,泪在喉口急剧翻涌着。她怎会不通轻重,可她更不敢伤害孩子,他/她是公主的命啊。

      “方才你可曾禀告圣人?”

      “不曾。公主如若清醒,想也不会教圣人知晓。”

      “唔,好。这个孩子。。。唉。”

      约莫隔了两个时辰,华唯忠去请皇帝回宫,却见皇帝合衣躺在床侧,已经是睡着了,左手指间绕着太平的一缕青丝。

      华唯忠对皇帝无比敬爱,亦爱着太平,因为皇帝深爱太平,所以唯忠从未怀疑过自己对太平的爱,那超越了仆从对主人的忠诚,却并非男女之情。可对这个孩子,唯忠却不得不选择狠心,因他/她的存在只会给双亲带来不可想象的灾祸,他/她注定不会被任何人祝福。至于解决的法子,华唯忠微微抬眼,正看见一个空空的药盏,心中主意已定。

      李旦起身,衣袍的后裾仍搭在床侧,睡梦中的月晚忽的稍稍移手,不偏不倚的压住了他的衣裾。李旦见了,莞尔一笑,一滴泪悄然滑落。

      “你若不能亲口挽留,我可就要走了。阿娘只给我三个时辰。”

      月晚自是安安静静的继续沉睡,李旦深吸一口气,便向外走去。

      华唯忠在旁劝道:“此疾来的快,祛的也快,兴许再隔两日。。。”

      外厅里,不知杨元禧何时回来了,正与芷汀交谈。

      “。。。公主毕竟是双身子,需注意食。。。”

      华唯忠心里咯噔一声,不住的祈求皇帝不曾听清,却是迟了,笑意漫上愁眉,皇帝容光焕发。

      杨元禧虽不敢直视皇帝,耳朵却能听见皇帝含笑的责怪芷汀:“竟敢瞒我?!”

      芷汀如何回答皇帝,杨元禧已是听不进了。他几乎惊呆了,他原本毫不关心谁是太平的情人,可眼下。。。他这才清楚,自己究竟是被惹上了怎样的一桩祸事。

      李旦再无心思回宫,转身便回了内室,他半跪在床前,轻缓地亲吻月晚的眉眼。

      “孩子。。。你我的孩子!月晚,求你快些醒来,你定会比我还要欢喜。”

      李旦只手遮眼,另一手轻覆上月晚的手,他气息哽噎,再说不出一个字。天边的那轮明月就要圆了,为何他与月晚之间却似隔了千山万水,永远都求不来团圆,求不来相守。

      而在内室的门侧,华唯忠与袁芷汀一左一右的侍立着,二人不言不语甚至没有眼神的交流,却都感觉心头堵的难受,原因便不一而足了。杨元禧佯装镇定,没有告辞,把自己当透明人似的安安静静的离开了,前往攸暨的居所。

      李旦在月晚身侧躺下,他一瞬不瞬的凝视她,若有似无的清香是她独有的。他无法伴她,她便把他惯用的安息调和进熏衣的香料之中,如此便仿佛被他拥抱着。念及此,李旦不禁莞尔,指尖在她鼻头轻轻的点了点,又落在她小腹,温暖也十分柔软,是李旦所熟悉的触感。他面上微微一红,忆起她出嫁前的那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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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未醉,你也不许醉。” 李旦霸道极了,没有预告,不容拒绝,海盗般占领她浪涌的港湾,继而便急不可耐的行使他胜利者的权力。

      这一刻,月晚逃是逃不得了,身子滚烫的似生了病一般。她眼波一转,不敢看他,羞嗔道:“你不会轻一些么?”

      李旦哈哈笑她,但也听话的稍稍弓腰,手上亦松了一丝力道:“舍得留我力气再去招惹旁人?!”

      月晚立刻抬眼看他,绯红双颊和执拗眼神教李旦分外心动:“不舍得,从来都不舍得。”

      李旦的眼睛亮亮的,蕴着清水一般的透彻,他柔柔的吻着月晚:“我答应你,再不碰她们。”

      “我没教你赌咒发誓呢。”

      “我偏要向你立誓。”

      那个雨后的凉爽夏夜,月晚如愿以偿,成为了心爱之人的妻子,她乖顺地接受爱人给予的热烈的感情放纵。李旦认定她属于他,仿佛她整个人原就是属于他身体的一部分。若非为彼此的身份所困,他定会娶她,他会向天下宣布李绮是他的妻、是他此生挚爱。他愿倾尽一切,许她一辈子的幸福,然而事与愿违,事实是,他能给她的一直太少甚至几乎为零,只有这有今夕没明朝的欢愉。

      在与月晚的恣意沉沦之间,李旦的一线余光偶然掠过近在咫尺的铜镜,见那镜中居然人影憧憧,早已远去的父亲诸兄正面无表情的凝视于他。他不免心生怯意,不觉的停下了全部动作。是了,当年月晚下嫁薛绍,彼此的感情却在道德礼教、久别重逢的双重催化下愈发炽烈,他与她曾有过一段极其荒唐的时日,大唐帝国的圣殿,屡次上演令人血脉偾张的情迷意乱。他有妻儿,她有丈夫,他们始终谨记何为适可而止。但有好几次,他真的感觉自己再也无法抗拒她,他下定决心要使她成为自己的女人,只是心底总紧绷着那根弦响了,倘或荣国夫人骗了自己呢?倘或这是韩国夫人与贺兰敏之的离间计仍在延续?倘或自己真的是武后之子?

      月晚察觉李旦的心神被她身后的铜镜吸引,便在他耳旁娇声催促‘旭轮’,又因好奇便转视铜镜,只看到两具纠缠难分的躯体,她羞怕极了,立时扑进李旦怀中,哭泣似的连道三声‘你坏’。李旦无声的笑了,右手用力的拍上镜面,再不见了那些亲人,左手在一个莲花型的小金匣里蘸了嫣红的口脂,柔柔的涂在月晚唇间,继而又似馋嘴孩子把那些口脂吃干抹净,惹月晚一阵娇呼。

      月晚的身子被他抵上镜面,渐渐的,白蒙蒙的热气遮覆了整面铜镜。李旦愈发渴望丈量她的胴体,愈发恐惧黑夜的流逝。李旦会说情话,但只在月晚的面前,本就是他的真心,说来自然容易。她如水双瞳映着他的面庞,他看清了自己的笑容,久睽多年。只有和她在一起时,他才是真正的自己。她央他多说一些,再多说一些,她说’你放心,我必一一记心’。她清楚,此情白首不移,唯独此夜难再得。李旦亦清楚,他于是滔滔不绝,唇贴在她耳畔,愿她日后回忆时能记起他说这些情话时的暖心温度。

      许久许久,二人在床上交颈而卧,月晚睡的正沉,因为疲惫,她的呼吸沉缓,凝脂般肌肤留有薄薄清汗,因幽烛的照耀而泛着点点的暖人檀色。她羽睫末梢仍可见一滴莹泪,他知道,情到浓时,她双眸会渐渐浸泪。痴痴的凝视她娇媚睡颜,李旦情不自禁的俯吻她的泪、她的唇。月晚甜甜的笑醒了,她扭身躲他,他忽问‘若我与你真为兄妹,今夜你会留我么?’,她睁开眼,专注的望着他‘若你我真为兄妹,今夜你会弃我而去么?’。最后四个字淹没在了李旦口中,他的吻教她险些喘不过气,他想把她融进自己,‘此生不悔今夜’,是他给她的答复。

      二人不知,卧房外的芷汀已然哭肿了双目,早在皇帝抱公主进房时,震恐不已的芷汀便欲阻拦,华唯忠也曾犹豫,最后还是拦住了芷汀。芷汀跪在房门泪如雨下,她愤恨的质问华唯忠是否早已知情,又说皇帝此举会害了公主。华唯忠神情萧索,轻声道他们都不会为此而后悔。芷汀垂泪不止,一直死死的捂住双耳,她不忍听见那些隐隐飘出的欢声。华唯忠也坐在一旁守门,忽把芷汀拉向自己。芷汀挣了又挣,最后颓然的窝在他怀里失声痛哭‘天啊,你为何会对我的公主这般残忍!’。

      天亮之前,暴雨突至,华唯忠进内请皇帝趁夜返回贵妃豆卢宁的集仙殿。他立在床前,红帐之中一片寂静,少顷,皇帝挑开一指缝隙,他慌忙垂首,不敢多看。皇帝低低道‘她才睡下,我再陪她片刻’,华唯忠躬身退下,才走了几步路,听帐中忽传出太平的哭声‘不要走’。华唯忠似被施法定身似的走不得,他听清皇帝笑哄太平‘你听错了,我自是不会走,你莫哭’。他们又一次沉湎欲/海,华唯忠皱了皱眉,心无所思,急匆匆的退出了卧房。

      主仆二人走在漫长的宫道上,李旦忽问华唯忠‘你拦了芷汀?’。华唯忠承认并说‘仆深觉圣人与公主可怜’。李旦平静的说‘无需可怜我与月晚,我们相爱相亲,如此而已。唯忠,拥着她时,我极想亲政,极想成为名副其实的君王’。华唯忠道‘仆知圣人心意,可为了您的英名,公主。。。必不肯答允’。李旦风轻云淡的笑了‘是啊,以妹为后,定惹天下沸议,遗臭史册,可我就是想一意孤行。唯忠,我快疯了’。

      又一次,天快亮了,又一次,黛眉紧锁的芷汀在华唯忠的怀里睡着了。范云仙适才打了个盹儿,醒来时想问华唯忠何时才能回宫,他迈过门槛,朝里面走了几步,这一幕甫一入眼,他心里略觉吃味,遂没好气的横了芷汀一眼。

      中官的躯体残缺不全,在世人眼中是最低贱的一类人,而于他们自己,对男女之情从不抱有期望,他们只谨守一种感情,便是对主公的忠诚。范云仙亦不例外,他每个晨晚都会为皇帝祝祷,然而,对于这个在懵懂记事的年龄便被卖至大唐的粟特人来说,他却对华唯忠产生了极复杂的感情。仿佛自初见唯忠的第一天起,他便将素不相识的唯忠视作兄长,他早已习惯接受甚至习惯随时随地的索取唯忠对自己的关心,他见不得唯忠把关心分给一个不相干的女人。

      范云仙轻手轻脚的靠近了内室,冲着华唯忠挥了挥手。唯忠一直注视着他,知他不敢惊扰皇帝。

      “忠哥喜欢阿袁么?” 范云仙蹲在他二人面前,装作若无其事,却是端详唯忠的表情变化。

      华唯忠微微恼火,匆忙低头看向芷汀,见她未醒,低声斥责云仙:“胡白。”

      范云仙的心情这便好转了一些,但还是阴阳怪气道:“你是喜欢的,只不敢承认罢了。哼,我就顶喜欢公主呢。”

      范云仙哪里会对太平有好感,每次太平与皇帝相见,华唯忠定是鞍前马后的伺候,太平喜欢什么或不讨厌什么,唯忠比皇帝记得还要清楚,云仙最烦的人便是太平。

      华唯忠知云仙是信口胡诌,他忍俊不禁道:“哦。。。是么?我也顶喜欢公主,可圣人惯是驱驰我做事,倒是你时常闲着,不若。。。从此你便留在这府中服侍公主吧。”

      范云仙扭过头大生闷气,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肯搭理唯忠,朝房外努努嘴:“驸马这一夜来回数次,依我看,过会儿子他还要。。。”

      “驸马在此?!” 芷汀蓦的醒了,张口便问华唯忠,情急之心可以想见。

      华唯忠知芷汀是为内室里的两人担心,忙对她附耳道:“此夜非彼夜。”

      是啊,此夜非彼夜,皇帝只是舍不得离开太平,他没有再次犯错。那一夜,本就该是全部知情人的荒唐一梦,醒了,便不该再记得,包括孩子,也不该延续至现实中。

      芷汀点点头,抬手用衣袖擦去额间的一片虚汗,向华唯忠道一声谢,她向一旁挪了挪身子。云仙‘趁虚而入’,坐在芷汀方才的位置,隔在他二人之间,正挡着了内室的门。

      芷汀看向云仙,脸上约莫添了几许笑意:“阿范,真是多年未见了啊,可惜此时不宜叙旧。”

      芷汀说罢便转视窗户,她神色惘然,那窗纸透着灰蒙蒙的光,看半天也看不出什么花。这般近距离的端详芷汀,云仙心话她比风致清丽还要好看一些,原来自己从前并没有真正看清芷汀的容貌。早年曾闻,太后选芷汀入宫服侍太平是因袁客师道堂侄女的命格乃水阴金白,生就有白虎战神庇佑,能禳灾、招财、护主云云。

      “诶,忠哥。。。”。

      云仙正想向唯忠求证那个传闻的真实性,却觉背后立了一道人影,回头一瞥竟是真的,不是皇帝又是何人。云仙登时起身,退去一侧,为皇帝让出通道。芷汀与唯忠亦起身躬迎,芷汀的心里还是有怨的。

      李旦的目光落在芷汀身上,他头一回执了她的手,向旁边避了几步,轻声的恳切道:“芷汀,她是我的命,望你千万尽心。”

      刹那间,芷汀鼻头一酸,竟忘了开口,她泪眼婆娑的看着李旦,微一眨眼,颗颗泪下。

      李旦再次开口,他略有迟疑道:“医家给月晚用药,或许会顾及孩子。。。你记着,我只要她康健平安。”

      芷汀忍不住抽噎,原就悲痛欲绝的心又似迸裂,因眼前的他而流血不止:“陛下安心,妾甘以性命换公主。。。母子均安。”

      李旦松了手,极落寞的对华唯忠叹道:“我原已习惯了无可奈何,却还是忍不得这些无可奈何。”

      范云仙不甚明白,只道皇帝是不满太后专/权。

      华唯忠仍是垂首肃手,恭恭敬敬道:“陛下,公主乃二圣之女,命格大贵,此番定能化险为夷。陛下虽为公主兄长,更是一国之君,还请陛下珍视玉体,莫负百僚万民。”

      李旦等人趁夜回宫,才出卧房,便遇上了武攸暨与杨元禧。李旦本就烦攸暨烦的紧,任他跪地行礼,李旦看也不看,径直离开。偏攸暨自以为好意,请皇帝保重龙体,努力加餐云云。

      “加餐?!”,李旦憋了一夜的万丈怒火齐齐爆发了,苍白脸色瞬间涨的通红,额角青筋隐现,直指攸暨,咆哮如雷:“好啊,你好啊,她全是因你。。。承受这般折磨,你居然还有心思吃喝?!”

      追悔莫及如攸暨自觉没脸向皇帝解释,他伏地不起,口中连称恕罪。李旦犹难以泄恨,眉宇间纹路又深三分,顾不得周围这一双双耳目,竟抬脚踹向攸暨。

      旁人惊愕的过了头,都发不出声,只苶怔怔的望向与往日判若两人的皇帝。范云仙吓的两股战战,慌的拦了一拦,悄声提醒皇帝‘驸马毕竟姓武’。

      却不料这’武’字激的李旦浑身一颤,愈发光火,便就近抽出一个禁军的障刀,半点犹豫都无的砍向了攸暨。

      生为二圣少子,李旦自懂事之日起便明了自己与江山无缘,读过车载斗量的经典史杂,深知为君者的显贵风光,却始终对江山未生觊觎之心,向来只把忠君二字放在心头。未料,距龙椅仅一步之遥的三位兄长的坎坷命途居然成就了他的万乘之尊,一朝由清闲自在的亲王成为大唐天子,虽不得亲政,然他心中无争,因而从不觉郁郁不得志,只是,臣民不允他备位充数,臣民源源不断的以血肉之躯唤醒他的帝王之责,尤其近年,那些宗室尊长,那些自幼便在一起读书玩耍的伙伴,都变成了黄麻纸上的谋逆罪人,李旦不是行尸走肉,他心底并非没有过痛,没有过怒。

      “姓武又如何?这天下姓李!”

      华唯忠等惊惶不安,异口同声的‘陛下息怒’几乎喊破了喉咙。电光石火,杨元禧挺身为攸暨挡刀,李旦自是不会伤及无辜,及时松手,障刀落地,只浅浅的划过元禧的衣襟。

      攸暨被踹之后胸肺剧痛,一直伏在地上,待看见障刀摔在身旁时,才知刚刚险些丧命,又发觉救了自己的人居然是元禧,感激之余还夹杂着一股十分幼稚的不甘。谁教他误以为月晚钟情于元禧。

      “不怕死么?!” 攸暨忍不住小声嘀咕。

      元禧怎会对攸暨实话实说,他悲寂的看着攸暨,徐徐道:“你若死了,公主便贰次沦为寡妇。我是为了公主才肯救你。”

      这般回答令攸暨更加抑郁,元禧转视余怒未消的皇帝,平心静气的劝谏:“陛下乃一国之君,自是有权处置臣下,只是,公主遭难虽因驸马而起,毕竟是无心之过,陛下真若惩处驸马,岂非。。。错杀?臣窃以为,一切应以公主之疾为先,留驸马将功补过,也是为公主积福啊。”

      这一通火发的李旦是心绞胸闷,他不由自主的紧捂心口,想到月晚身上的两处刀疤,想到自己什么都不能为她做,他一时极想痛哭,凄然道:“他。。。他自诩。。。深情,这便是所谓深情么?”

      攸暨仍不敢起身,但他能听清皇帝的一字一言,他内心惴惴不安,总觉皇帝的愤怒里仿佛夹杂着被皇帝刻意隐瞒了的一丝情愫。皇帝的种种失态之举,难道只因与月晚手足情深?

      ‘吱’。轻声,长缓。

      月晚素衣散发,双足/光/裸/。她十分虚弱的倚门而立,疲惫的目光投向庭院。

      李旦闻声回首,众人亦看向月晚,她唇角噙笑,泪光点点:“我晓得你在,旭轮,我嗅出安息香了。”

      李旦飞快地眨了眨眼,待泪落尽,方大步奔向她。他不顾一切的拥住了她,因顾及孩子,并不敢用力。他不知她心中是否仍留有与他有关的全部记忆,他只想拥她在怀。

      “是我!我来迟了!”

      月晚的泪浸湿了李旦的衣襟,她格外委屈:“旭轮,我做了好长的一场梦。旭轮,我好疼。。。我想回家,你去求阿娘好不好?我想同你一起回家。”

      李旦想也不想,拉着她的手便向外走:“不需求,阿娘比我还要牵挂你!”

      攸暨迎向二人,他颦眉凝视月晚,轻声道:“你。。。正病着,不宜四处奔波。”

      月晚仅与攸暨对视了一瞬,她担不起他的关爱,她低下头,向李旦身后躲了躲,无力道:“我已病愈,我想回家。”

      不知怎的,攸暨就是想要留住月晚,他竟伸手去牵她衣袖:“即便坚持要走,你。。。先用些饮食吧,你不饿么?你足上。。。至少,容我给你穿上绣鞋。”

      李旦护着月晚,不容攸暨再碰她,冷冷的扫了攸暨一眼,李旦吩咐范云仙:“云仙,你先行回宫,禀告太后,公主病愈,将随朕一道回宫,请太后勿多忧虑。”

      “仆遵旨。”

      皇帝不肯放人,月晚连看都不看自己,攸暨自知苦求无望,只得落寞的退去一旁。芷汀正取来绣鞋,杨元禧却道有话要对月晚讲。

      少顷,也不知杨元禧都说了些什么,月晚竟答应暂不回宫。攸暨心里自是高兴,面上也掩不住笑意,管不得月晚究竟是为元禧还是为自己而留。

      李旦要争,华唯忠不动声色的拦住,继而颇愉快的环视众人:“喜事,真真是大喜事!烦请驸马照顾公主,仆这便侍奉圣人回宫向太后贺喜。”

  •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字数限制,第96章只能发三万字,本章为后一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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