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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突兀拜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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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暑假的最后一天,永井澪事先并未联络,突兀地前来登门拜访。
“早安,今衣同学应当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吧?那么便好,这些心意还请务必不要推辞。”
她所指的‘不要推辞’,指的是手中拎着,被她放在了玄关处的塑料袋——其中装着酸奶,奶酪棒,猕猴桃与苹果等事物,都是些广为人知的‘有营养、利于病弱人群的食物’。
这是永井一向以来的行事风格,无论是多么相熟的朋友,她都不会在繁琐礼仪一事上有丝毫松懈,也许是因为家庭教导的缘故——永井澪的爷爷,永井秀典,是曾经赫赫有名的永井阴流的正统传人,也就是所谓的剑道世家,我曾经受邀去过永井的家,那是令人感到压抑森严的广阔古宅。
抛去家境之外,永井也是一位足够漂亮的女孩,她总是用着红绳或是发带来扎理头发,除去校服外,日常中嗜好穿着简素和服,所以学校中对永井的传闻很是夸张,说她从小便受着相当严格的杀人训练,简素和服下藏着刀,得罪了她的人都会在夜晚中无声无息地消失——还在初中时,我一度因为那个大名鼎鼎的永井只和我关系最好而感到自豪,现在想来那只是因为永井她被所有人孤立排挤了而已。
就在我还在纠结是否要将酸奶放进冰箱时,永井她已经非常轻车熟路地将鞋子放进了玄关处,随身的小提琴盒子放在了玄关处柜子上,踏在了老旧的木质地板之上,走过了狭长的走廊,径直进入了我的房间中。
“望结的身体怎么样了?”永井坐在了房间中心,姿势很是端正,寒暄中也是透着一股子老气横秋,总让人觉得,她是在谈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
望结是我的妹妹,她和我是同一日出生的,但是我们之间的身体素质差别简直是天壤之别——在我的记忆中,从小到大,我都从未被疾病所侵扰过,就连每月的特殊时期对我而言都没有什么特别的疼痛;而望结则是截然相反,她有着罕见的白化病,仿佛所有的色彩都从她的身上褪去了,身体素质更是惨淡得乱七八糟,大病小病接连不断,瞳孔脆弱到不能见稍微强烈一点的光,早早地便失去了校园生活的机会。
据母亲所讲述,望结在出生时甚至被羊水所呛到,整个人瘦巴巴皱成一团,父亲几乎每天都会收到那张病危通知书,望结那小小的脑袋上近乎打满了针孔,就连医生也劝说父母,就算将望结救活,她也多半会是个生活难以自理的脑部瘫痪患者,花费这一切,着实不值得。但是最终父亲依然没有选择放弃,倾尽家产也要坚持要将望结救活,最终望结就真的活了过来,真真切切地在黄泉前走了一道。
所以在童年时期,父母对望结的情感近乎到了溺爱的程度,因为就连医生也说了,望结能像个正常人一般站起行走,着实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葵要对望结好一点哦,妹妹是为了你才遭受这么多罪的!”
母亲的逻辑并不难懂,我与望结是一体的,我拥有着双倍的健康,那么望结的病弱就是我的问题了。因此,照顾望结的重任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我的身上,对此我并未有半分怨怼——不是因为那些虚无缥缈的所谓血缘,所谓羁绊,只是因为望结是一个极好的、善良的、惹人怜惜的乖孩子。
望结是不幸的,倘若她的运气没有那么好,被后遗症缠身,连自主行动都成困难,她的整个人生都将会比现在还要黯淡无光十倍不止,倘若真要说她是因为谁才遭受了这么多罪,应当是因为——爱吧,血亲间无私的爱,是爱让她遭受了这么多罪,倘若她的父母,她的姐姐,是无视感情、只重视利益之人,想来她早已脱离了这尘世间。
不过道理也不能如此讲,谁又能肯定望结自己是愿意选择哪一种人生呢?也许望结她宁愿受罪也要活着呢?身为旁人,是不能对她的人生擅自作抉择的。
“还是如往常一样,不过近些时候已经好了许多,吃饭也积极了不少,”我对永井说道,“她一直都是很懂事的孩子,最近喜欢上了绘画,画得很不错,也许能成为了不得的画家呢!”
“那样便好,”永井点头说道,“你还在车站旁的便利店中做兼职吗?”
我点了点头,那所便利店的兼职是我能找到待遇最好的兼职,因为望结的缘故,我必须要选择离家近的兼职,以防止遇见什么突发的意外,因此能作出的选择着实不多。
永井似乎有些斟酌,这令我有些意外,她从来都是直来直往的性子。
“你有没有考虑过……”
“咚!”
巨大沉闷的声响从楼上传来。
我和永井很快登上略显狭窄的楼梯,来到二楼,来到那扇紧闭的房门前,永井自觉地留在了楼梯旁——在很久以前,望结就明确地表现出了对永井的畏惧与抗拒。
我轻轻推开了门,看到了坐在地毯上的望结,只是环视房间一圈后,我便明白了发生了什么——看来是因为没有开灯的缘故,望结在下床时被房间中的木偶绊倒了,摔倒时碰巧撞到了摆放着的画架,所以才有了那劈里啪啦的声响。
望结看见了我,眼神有些慌乱,低下头,怯生生道。
“对不起。”
“没有那回事,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望结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摇了摇头,我将她的刘海掀起,果不其然,在那白皙到透明的额头上,有着一块颇为惊心动魄的青紫,我向门外说道:“帮我接一盆凉水,还有毛巾,麻烦了。”
站在楼梯口的永井听到了,从楼梯下走了下去,脚步声越来越小,望结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了些许,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带有责备地说道:“下次受伤了,直接告诉我,不要怕麻烦,好吗?不要说对不起,要说知道了。”
望结依然是抓着我的手腕不放,极轻微地点了点头,我叹了口气,只能将她抱起,重新放回了床上。
“中午想要吃什么?”
“葵做得,我都喜欢吃。”她的声音依然有些微颤,也许是因为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
在她很小的时候起,母亲就时常讲诉她出生时的坎坷,说为了救她花了多少钱,照顾她有多么认真多么辛劳,她长大后一定要懂得感恩,絮絮叨叨不停,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望结总觉得自己是亏欠了别人。在父母离世后,望结这种情绪愈发波涛汹涌,近乎可以称之为是如履薄冰——无论我对她说什么,无论我对她做什么,无论是什么样的态度,都没有用,她始终惶恐不安,担心我会在某一日不耐烦,一脚踢开她这个‘拖油瓶’,所以她总是用着乞求讨好的态度与我相处……
对于望结而言,大抵很难理解死究竟代表着是什么吧?也许在她的眼中,父母不是因为意外而死了,而是为了逃避她这个麻烦的包裹,才消失了,所以她害怕我也在某一天,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自顾自地消失了。
我叹了口气,握住了她的手,问道:“鱼,牛肉,还是猪肉?”
“鱼,我想吃鱼。”望结低着头,轻声说道。
我与望结虽然是姐妹,但是就如同身体上的差别一般,我们俩的样貌并不完全相似,望结的容貌精致到了非人的地步,真要给她挑出什么刺来,也只能说她的长相太精致了,没有什么生气,像是一只会动的漂亮木偶一般,看久了之后,会有一种有些令人心慌的恐惧感。
“好的,那今天中午就吃鱼了,”我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欢快些许,像是什么儿童节目的知心大姐姐,“我和永井姐姐过一会会去买东西,有什么想要买的东西吗?”
望结摇了摇头,永井此时也将毛巾与水盆放在了门口,我将毛巾侵泡在凉水中后,放在了望结的额头青紫处,过了两趟后,看着望结陷入了平静睡眠后,我小心翼翼地离开了房间,合上了那扇房门。
“真是抱歉,发生了这种事情,”走下楼梯后,我对永井怀着歉意说道,“望结她并非是不喜欢你,她只是有些怕生——”
“我并没有在意。”
“那样便好。”
我打开了房间中的衣柜,脱下睡衣,准备换上出门的衣服,永井近乎是瞬间闭上了眼睛,坐得笔直,她反应着实有些滑稽,让我连带着也有些尴尬了起来,检查了一下身上穿着好好的内衣,不由自主地反思起了与同龄朋友相处的正确方式:“我睡衣下是穿着内衣的。”
“我……我知道。”
永井的话语略微顿了一下,似乎是咬到了舌头,只是看着都替她感到痛。
我很是有些不解,这究竟是有什么可需要避讳的呢?我对自己并非是妄自菲薄,但是对于永井澪而言,无论是长相,亦或是身材,她都足够优越我太多,难道说她平日中看镜子时都是闭着眼睛的?想到这里,我突然感觉有些好笑了起来,那种不知所谓的尴尬感也瞬间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