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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青玉案.笔底烟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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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蘅携带了配剑,跟着玉玫,去了青城。玉荷她们,据说被扣押在明月酒家。
方才行至楼下,玉蘅心里就漏跳了一拍,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强自定了心神,玉蘅才跟上去。
站在楼梯上,不经意地抬头,玉蘅却是一怔——窗边那抹白色的身影,如此熟悉。难道,靖钊阁的二公子,竟然是他?
堪堪在阁子上站定,目光掠过被点了穴道的三师姐及其他几个师妹,在触及那白衣胜雪的人儿之时,玉蘅的目光里少了与二师姐方才对话时的玩味与戏谑,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下意识地脱口叫道:“慕白大哥。”
白衣人也有一丝怔忡,嘴唇轻动,狭长的凤目微挑,“小颜。”
云华宫和靖钊阁的人都愣了——云华宫人奇的是当年名动帝都的才女虞珞颜竟会是自己的同门;而靖钊阁惊的是,竟会有人随随便便地叫出二公子的表字。
“祁二公子,贵阁抢夺我宫中重宝,已是无礼,现在又扣押了我宫中弟子,未免太过分了吧?”玉玫干咳一声。
靖钊阁二公子,大名祁朔,武艺高强,在江湖上已有响当当的名头。
他嘴角一挑,并不理会玉玫,而是望向玉蘅,戏谑地道:“小颜啊,真真是长出息了,昔日执笔的红酥手,现在竟然可以握剑了。”
玉蘅眉梢轻扬,仿佛又回到四年前。
帝都锦城,繁华非常,连小小的悦心茶楼也人山人海。
悦心茶楼的老板是个生意精,想些新奇的法子,既能赚钱,又能供王公贵胄的少爷小姐们开心——采购空白书册,开办诗社,不管男女老少,都可以留下笔墨,任人评说。
珞颜给自己起的笔名,叫做倾月。
一日里,她闲来无事翻看诗稿,无意间翻到一册绝佳的,越读越觉得这写诗的人洒脱,任情任性,心生倾佩,便提笔附了一首。
末了,她特意看了册子的主人,笔名叫作醉幽篁。
醉幽篁,醉幽篁,浊酒一杯解思量。夜如水,月如霜,借醉参差动笙簧。
再次来到悦心茶楼,珞颜迫不及待地翻看了醉幽篁的册子,却发现自己附的小诗后,被细细批注了一行小字:
倾月小姐文采卓然,幽篁小生自愧不如。
珞颜不由面上一烫,心虚地捂了捂,慌忙将书册放回原处,又取来自己的翻看。醉幽篁在自己的册子后面也附了一首诗,字迹洒脱,文采卓然。
便是这般,二人开始互题诗文,偶尔也写上一两句交流的话语。
虽未谋面,可也是神交已久。
醉幽篁。珞颜不止一次地猜测,能做出如此绝妙诗作,写得一笔好字的人,定然是个睿智英俊又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吧。
一日黄昏,忽地下起骤雨。
珞颜正提了一盒雪见花糕往家里走,身边无伞,又害怕淋坏了花糕,抬头见是悦心茶楼,便不假思索地进了去。
或许因为这雨,茶楼里空荡荡的,只有珞颜一人。
坐在偌大的堂中,呷着青茗,百无聊赖地轻轻用指甲扣着楠木桌面,眉心不觉又紧了几分——这雨还没有停下的意思呢。
只觉得背后有冷风拂过,珞颜慌忙回头,却吓了一跳——身后不知几时站了个男子,浑身湿漉漉的,白色长衫,宝蓝玉冠;黑发如墨,一两缕零散的贴在面上。面如冠玉,剑眉微挑,凤目狭长,英挺的鼻梁,好看的薄唇,端是英俊潇洒的翩翩公子。但他修长的指尖,握着的,却是一把寒气逼人的长剑。剑身上的血迹被雨水冲得退了色,顺着剑脊流下,汇成一股淡红色的细流。
男子望向珞颜,眸中有惊艳之色,却又旋即移开目光,挑眉道:“姑娘,还请回避一下。”
珞颜傻傻地点头,但见掌柜的与小二都不知躲到何处去了,只是自顾这迈着细碎的步子躲到柜台后面。
似乎又有风声,还未听见交谈的声音,便传来刀兵的声音,一片杂乱,似乎动手的人不少,珞颜不由暗自担心:那公子生的如此斯文,会是那些江湖中人的对手吗?
珞颜从小生长在书香门第,几时见过这般场景?只是紧紧闭了双目,却又恨不得把耳朵也捂上。乒乒乓乓的,不光有断刀残剑的声音,还有桌椅茶碗被砸碎的声音。
江湖中人啊!难怪爹爹说了,见了江湖中人,躲远些。
过了许久,打斗之声平息了,四下一片静寂。
珞颜却始终不肯睁眼,生怕触目的是一片血流成河,桌椅狼藉。
“好了吗?”珞颜轻咬樱唇,怯怯地问。
男子正用一张丝绢擦试着剑锋上的血迹,坐在凌乱的大堂之上,四周全是自己离破碎的兵刃,木屑,瓷片。还有的,就是十数具黑衣人的尸身。沙江帮的人,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吧?
正在嗤笑,听见这羞怯的声音,男子才想起了那个绝色的华服少女。
正想叫她出来,又思及屋中惨状,只好收剑回鞘,行至柜台边,道声“得罪”,翻到柜台后,一把揽了她的纤腰,足尖轻点,便掠出窗口,直上二楼。
猛地腾空,珞颜心中一悬,又惊又怕——江湖中人,果然不拘小节。
“姑娘受惊了。得罪之处,还请见谅。”男子诚恳地说着,如此斯文,若不是手上的长剑,真真像是一个读书之人。
珞颜心有余悸,面色发白,只是勉强笑笑,算作回应。
雨还未停,珞颜只好坐下来,翻看众人的诗稿。而那男子也取了个册子,不知写着什么。
珞颜忽然瞥见那人的落款,不由一惊——醉幽篁!他竟然是醉幽篁!当下脱口道:“醉幽篁竟是江湖中人!”
“在下祁慕白,醉幽篁不过是个假名罢了。”祁慕白弹了弹衣襟,“敢问姑娘是……”
纤指蘸了青茗,在桌上写了个娟秀的“月”字。不知为何红了脸,“我就是倾月,虞珞颜,幸会。”声音有些欣喜,却也有些黯然。
“虞姑娘似乎对江湖中人颇有成见啊。”祁慕白漫不经心地说着,却有些失望。
珞颜略一思忖,“不会啊,你能写出那么好的诗,一定也是个好人。”
好人?刀光剑影,尔虞我诈的江湖,怎么能分出谁是“好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