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影卫清居札记》风炉煮茶

1、壹

　　阳夏这趟回乡养病，是实打实的衣锦还乡。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庄田京宅，都是她刀尖舔血得来的功赏。

　　但一个影卫，即便是衣锦还乡，也早已习惯了隐默无声。

　　·

　　行字的最后一撇落于纸面，阳夏稍稍提了毛笔尖，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将毛笔随手搁到砚台一角，她捏起浆黄草纸，凑近吹了一吹，待墨迹晾干，便将它收进了一方匣子里。

　　阳夏的家乡是一处江南小镇，叫做飞岚镇。

　　十年前天下将要大乱时，这里宛如世外桃源，十年后天下安定，这里依旧还是老样子。

　　阳夏家的老宅荒废已久，院落里积攒了十秋的枯叶，十冬的雪水，相沤在一起，被十夏的暴雨浸泡，十春的暖意笼烘，便成了满地泥泞，杂草丛生。

　　前两日踏夜归来，她只潦草收拾了一下卧室，堂厅与外院都没来得及打扫。今天趁着日头足，便拿了灶堂里的火钳，仓房里的麻袋，一并用来敲鼠捉虫。

　　乓乓、乓！

　　阳夏拎起火钳，敲打院墙的各处角落，余震之下，半人高的茂密杂草里，有几处同时响起了悉悉卒卒的动静，阳夏听声辨位，一根火钳游刺抄底，倏然挑高，一条疯狂舞动的花蛇被她牢牢钳住了七寸。

　　她微微挑眉，不急着将花蛇扔进麻袋，反而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还走出了院门口。

　　阳家老宅侧面临河，又地处偏角，只前面一户人家，旁侧一户人家为邻。

　　阳夏早记不得邻居是哪位了，只记得旁侧那一户，有一小儿连着两晚都在鬼吼鬼叫，让她颇感烦躁。

　　被钳住的花蛇长得肥又壮硕，此刻拼死想要挣脱，却连一丝钳缝都挣不开。

　　它又舞了好几下，终是抵不过阳夏的手劲，蛇头气愤往下一栽，跟死了一样，任凭阳夏怎么晃荡耍弄，都不肯再给一丝反应。

　　阳夏特意钳着这条花蛇，去旁边转悠了一圈。

　　这家小儿是个浑身邋遢的男童，他正趴在门框上，聚精会神地看蚂蚁搬糖，两条青鼻涕吸溜、吸溜地一上一下，就是不擤掉，看得人难受的紧。

　　阳夏用钳子绕了一圈，挑高蛇头，靠近他：

　　“喂。”

　　男童被她喊的一抬头，迎面就撞上惊悚的花蛇头，被吓得一屁股墩翻倒在地，当场鬼哭狼嚎：

　　“啊啊啊啊啊啊啊蛇！”

　　“娘！娘娘有蛇！！！”

　　阳夏对他的反应无动于衷，却假装一松手，花蛇被松开钳制，忽然激烈挣扎起来，嘶嘶乱叫。

　　男童这下连娘都顾不上喊了，连滚带爬往屋子里跑：

　　“哇啊啊啊啊蛇要咬死我啊！”

　　阳夏这时才慢悠悠补上一句，声音渐次扩高，追上他的脚步：

　　“对呀，你今晚要再吵吵嚷嚷的，蛇说不定就游到你床上，要跟你相伴入眠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