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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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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是一位女娃儿!”一辆马车停下了,车帘揭开,跳下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妇女,妇女上前两步,抱起沈云柔,掀开她腰上的黑袍子瞧了瞧,摸摸她小腿道:“细皮白肉的,不错!”
细皮白肉?这位妇女是人贩子么?沈云柔不由吓一跳,呜,难道刚脱虎口,又入狼窝?
车夫却有些不敢上前,迟疑着道:“老夫人,这深更半夜的,突然出现一个小娃儿,这事儿……”
唐老夫人借着星光细看沈云柔,见她手脚擦伤了,脸上黑一块灰一块的,但眉眼灵动,分明是一个俏娃儿,不由搂紧了,伸手摘下她脖子上的项圈,招呼车夫道:“老王,你递个灯笼儿瞧瞧这上面的字。
车夫闻言,忙摘下挂在马车旁边的灯笼,凑过去照着项圈。唐老夫人就着灯光,念了一遍项圈上的字。
车夫愣愣听着,忽然道:“老夫人,这女娃的时辰八字?”
唐老夫人仰天笑道:“是呀,这娃儿就是虎年虎月虎日出生的,秋哥儿有救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沈云柔闹不清对方想干什么,不由噱哭起来,呜,不要啊,我不要落入坏人的手中啊!
“别哭别哭,祖母疼你啊!”唐老夫人抱沈云柔上马车,指挥车夫拿来水壶,喂沈云柔喝了水,又递给她一块饼子,笑道:“天上掉下一个孙媳妇,很好。”
车夫见沈云柔能吃能喝,不像凭空出现的那啥啥,也放下心来,一时又提醒道:“老夫人,这娃儿穿着不普通,咱们这就抱走了,若是人家寻来,那该如何?”
“寻来就寻来呗!”唐老夫人笑眯眯道:“寻来了正好认亲家。”
沈云柔听了几句,发现两人说话虽然让人摸不着头脑,但似乎没有恶意,一时困意上来,合上眼皮便睡着了。
一大早的,任府的下人便七嘴八舌的传开了,说道唐老夫人果然抱回一个玉似的小女娃儿来给秋哥儿冲喜,这不,小女娃儿才进门,秋哥儿的病就好转了云云。
众人讨论的当儿,沈云柔已是睡了一觉醒来,她悄悄睁眼,这才发现自己擦伤的手脚上了药,身上也换了一套红衣裳,因听得说话声,赶紧又闭上眼睛装睡,一边偷听床边两个丫头说话。
“……老夫人连夜赶到唐家,就想抱了唐家小孙女过来,不想唐家媳妇说道娃儿才一岁,不堪长途跋涉,怕受了惊吓,死不肯让老夫人抱来。老夫人气得连夜又赶回来,不想在路上居然拣到这样玉雪可爱的女娃儿,偏生这女娃儿正是虎年虎月虎日出生的。”
原来这是任府,任御史的儿子任白秋今年四岁,上次着了凉之后,病情一直不见好转,大夫束手无策。眼看这几天昏卧在床上,任御史等人急坏了。唐老夫人也到处求神拜佛的,一时听信了一个游方道人的话,到处寻虎年虎月虎日出生的女娃儿,想给任白秋冲喜。不说任白秋病成这样,就说他今年才四岁,谁家肯把闺女送去冲喜?唐老夫人寻问了好几日,也没问到虎年虎月虎日出生的娃儿,只得跑回娘家,想抱了娘家侄儿的小女儿过来,不想娘家媳妇反对,怎么也不肯。她一气之下,便连夜赶回来了,恰巧就拣到了沈云柔这个虎年虎月虎日出生的女娃儿。
沈云柔听了半晌,终于听明白了,一时倒吸一口冷气。什么?让咱一岁的娃儿给四岁的男娃儿冲喜?亏他们想得出!咱要是突然撒泼,打滚噱哭,然后两眼翻白装昏装死,看你们怎么冲喜?不行,不行,还得出去瞧瞧,看看有没有熟悉的人来观礼。
天大亮时,任府张灯结彩,到处贴上喜字,又让人快马送了帖子出去,请了几家重要的亲戚过门观礼。
沈云柔被抱去沐浴,换上大红的小衣裳,头上簪了红花,打扮一新,这才抱到厅堂中。
喜娘见沈云柔抿嘴想哭,已是拿过点心塞在她嘴里,又塞了一个小圆球在她手上,柔声轻哄。
很快的,众人抱出小新郎任白秋。任白秋病了多日,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伏在奶娘怀里,他听得人声鼎沸,不由抬起眼瞧了瞧,喃喃问奶娘道:“嬷嬷,这是干什么呢?”
奶娘心疼的瞧了瞧他,道:“秋哥儿,你祖母给你找来一位冲喜的女娃了,你乖乖和她拜了堂,病就能好了。”
“真的么?”任白秋眼睛一亮,瞅了瞅正吃点心,玩圆球的沈云柔,扁扁嘴道:“她还是一个奶娃。”
沈云柔听得动静,抬眼瞧了瞧任白秋,见任白秋虽眉清目秀,但脸白如纸,不由哼哼:嫌我是奶娃,我还嫌你是小病猫呢!
沈云柔想着心事,瞄一眼厅外,见进来几位贵妇,但一个认识的也没有,不由失望。她可是诚王府的娇娇,有身份的诰命夫人见过了大半,现下来的也有诰命夫人,可是一个认识的也没有。
嗯,不怕不怕,只要这些人来观礼,回去定会讨论,说道唐老夫人在外拣了一个周岁的小女娃回府给四岁的小孙子冲喜。这么荒唐的事一定很快就传到诚王府的人耳中,到时自己就得救了。
众位夫人进得任府,一眼见到玉雪可爱的沈云柔,都“啧啧”围了过去,询问道:“这就是拣来的娃儿?像个仙女儿呢!”
有几位夫人逗了一下沈云柔,见她不哭不闹的,也心生喜爱,追着唐老夫人问道:“老夫人哪儿拣来的娃儿?咱们也去逛逛,看看能不能拣一个?”
倒地不起!你们以为像我这样的娃儿,满大街都有得拣么?沈云柔被几位夫人摸了摸,小脸绷得紧紧的,小嘴也嘟起了,你们再摸,再摸我就哭了!
任白秋见沈云柔扁着嘴,示意奶娘抱他靠近,奶声奶声道:“她还小,你们别逗她!”
“哟,还没拜堂呢,这就护起来了。”各位夫人一听任白秋的话,忽然“哄”的笑了起来,有几个还笑得直揉肚子。
说起这任家男儿,真是南汉朝的奇葩。任家男儿都是满腹才华的人物,偏他们天生痴情,娶得妻室,便一心一意对待,妾侍也不纳一个。任老太爷如是,任老爷也如是。现下看这任白秋,似乎也是这类人物。
有一位夫人悄悄道:“唐夫人体弱,生下秋哥儿一个,便无所出了,只任老爷痴心,也不肯纳妾。现下秋哥儿一得病,不管什么招儿,唐老夫人都肯信。那游方道人说须得一个虎年虎月虎日出生的娃儿来冲喜,她也硬是相信了。这事儿说出去,还真是……”
另一位夫人也耳语道:“这个也奇怪,不信也难。前几日秋哥儿不是病得起不了床么,你瞧他现下不是能说能笑的?没准结个娃娃亲,拜个堂,他的病真能好呢?”
沈云柔听得一星半语,不由从眼角下看一下任白秋,心下嘀咕:这小病猫该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唐老夫人见唐夫人心神不定,只顾看向任白秋那边,“咳”一声道:“那游方道人的话果然可信,你瞧瞧,秋哥儿好像精神一些了。”
唐夫人是唐老夫人的内侄女,当初嫁进任家,还是唐老夫人一力撮合的婚事。虽是婆媳,又占着姑侄的情谊,多年来也算和睦相处。
唐夫人听得唐老夫人的话,点头道:“秋哥儿昨晚呕吐了一回,后来便嚷肚子饿,喝了半碗米汤,这才安稳睡了。今早起来,瞅着便好些了。现下还能开口说话逗那女娃,正是老天保佑。想来那游方大师所说的话却是能信的,这女娃儿确实是秋哥儿的福星。”
唐老夫人见任白秋靠在奶娘身上,嘴角含笑看着沈云柔玩儿,脸上不由也绽出笑来,点头道:“这女娃儿乖巧的很,胆儿也大,这些人围着她,她半点不怯场,想来平日也是奴婢成群围绕着的人儿,才习以为常。”
唐夫人道:“那小娃儿换下来的小衣裳和项圈,媳妇都仔细瞧过了,绝不是普通人家能够购置的物事。”
唐老夫人点头道:“正是猜着她来历不简单,怕她家大人很快会找上门来,这才要赶紧的拜堂成亲。”
说着话,任御史已是快步进来了,因着任白秋病得极重,他请了朝假在家看着,心内也是烦忧不已,及听得唐老夫人抱来一个女娃要给任白秋冲喜,嘴里虽说荒唐,却没正经拦阻。适才正在书房翻医书,却有一个亲随来报,道是诚王爷昨晚不见了仁寿小郡主,诚王府的人连夜出动,翻遍了整个京城,外间到处吵吵闹闹,恰巧唐老夫人昨晚拣了一个小女娃,会不会是仁寿小郡主云云。他一听,脸色不由变了,忙记赶来厅堂,把亲随说的话跟唐老夫人和唐夫人说了。
唐老夫人一听,也变了脸色,马上道:“快,让喜娘赶紧的准备,先让秋哥儿和那小女娃拜了堂再说。”
“母亲,这……”任御史待要出言拦阻,却被唐老夫人止住道:“闲话休说。你是怕得罪诚王府的人,还是顾惜秋哥儿的性命?况且,秋哥儿自小聪慧,谁不说他是神童?谁不是开口闭口说道他这样的人儿,将来只有公主郡主之类的才配得上?就算那娃儿真是仁寿小郡主,咱家秋哥儿配她也是绰绰有余。且待成了亲,保住秋哥儿性命,再论其它。说不定诚王府非但不会怪罪,还会因为我救了小郡主一命,亲亲热热认亲家呢?”
任御史一怔,接着激动起来,“母亲所言极是。先头隐隐约约听得,北陈朝想和南汉朝联姻,因仁寿小郡主还小,这才作罢。但想来诚王府必不肯让仁寿郡主去和亲的。现下秋哥儿和仁寿郡主成亲,于咱们,是以仁寿郡主的福气保住了秋哥儿的性命。于诚王府来说,则可以让秋哥儿这个小女婿,避过北陈朝的提亲。这是皆大欢喜的事,想来诚王府不会为难咱们才是。”
唐夫人道:“不管如何,先下手为强了。”说着吩咐喜娘道:“快些布置起来,准备拜堂了。”
很快的,喜娘便喊道:“吉时到!”
随着喊声,两位奶娘各抱了任白秋和沈云柔走到厅堂正中间。沈云柔权衡着眼前的形势,嗯,原先为了避开和亲的悲剧,打着周承安的主意,还怕宫里的人不答应生了波折。现下跟这小病猫拜堂,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瞧这一家子,官儿虽不能算很大,看着也不算低,况且他们只有任白秋一个儿子,一旦拜了堂,在可能的情况下,肯定会力争自己是他们家媳妇,不容北陈国来争。郡主老娘为了自己着想,也会站在任家这一边,和亲事儿,自然就避开了。至于和小病猫的婚事,嘿嘿,凭郡主老娘的势力,自己将来想弃还是想接受,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么?
众位夫人眼见两位娃娃要拜堂,虽觉得像小娃儿过家家一般,但瞅着任白秋的脸色确是好了些,不禁悄悄私语道:“这拣来的娃儿真个是福星呢!秋哥儿昨儿还昏在床上,今儿居然能站着说话了。”
在两位小娃娃拜堂时,诚王府的人已是打听得任府老太太昨晚拣了一位小女娃回府,一大队人马已是护着庆宁郡主直奔任府而去。
稍迟些,京城里的人皆听说,庆宁郡主和任府结成亲家,一岁娃娃沈云柔和四岁娃娃任白秋拜堂成亲了。北陈国的使者听到消息,传信回去,北陈国皇帝一听也愕然,只得按下联姻的念头。
庆宁郡主确是要借着任白秋使沈云柔避过和亲一事,因领了沈云柔回府,便请太医到任府医治任白秋,在太医的调理下,任白秋很快康复了。
过了六年,昭仁皇帝驾崩,传位太子。新皇登位后,作风与先皇不同,并不认为联姻能巩固盟约,只认为富民强国才能让北陈国不敢毁约。至此,庆宁郡主等人才松了一口气。
沈云柔及笄时,任白秋连中三甲,取得探花郎,策马游街,亲上诚王府正式拜见岳父岳母。
第二年,任白秋和沈云柔补办了一场轰动京城的婚礼,两人“成亲”十几年之后,终于得已洞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