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灵魂做个手术》乌鸦错

13、第十三章

　　夜风微凉，将我有丝混沌的头脑也吹得清醒了。附近的街道少有行人，连昏黄的路灯也显得清冷，树影婆娑，摇曳出无限的想象空间。尹临希静静地走在我身边，虽然瘦长的身材不足以挡风，但那拖得长长的影子就伴在我的影子旁边，画面很美。

　　“对不起，这么晚还把你叫出来。”尹临希把他的外套披在我的肩上，诚恳地说着。

　　“别这么客气。”我也很生疏并有礼地说，“刚刚在车里闷了几个小时，正好也该出来走走了。”话刚说完，我才想起蓝涩的跑车根本是敞篷的。不过，他要是老这么客气的话，我还真不知道下次还要不要再跟他出来了，难得这么好的夜晚，气氛却一点也不美好。

　　“吃过晚饭了吗？”

　　“没。”我摇摇头，说：“你也没吃吧？”如果他真的一直从下午等到现在的话，应该也是没吃晚饭。说起来，我一天不在诊所了，左悸藤午饭吃了吗？

　　“那么，你能否赏脸让我请你吃顿饭？”

　　我正想着该说什么来假仙一下，尹临希忽然“噗哧”的一声就笑出来了，然后我就像被传染了似的也跟着喷笑出声。他好一会儿才收住笑，说：“总觉得……我们两个的对话好奇怪！”

　　“那也是因为你吧？”我理直气壮地推卸责任，说，“好像个老头一样。”

　　他倒是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说：“对不起，我实在是很不擅长言辞，所以……”

　　虽然他又开始道歉，但表情变暖了很多，我也就不在意了。也许他的性格就是这样子，虽然说话好像总带着些犹豫，但完全不会让人觉得讨厌，大概这也是长得帅的好处之一吧。

　　我们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一路散步似的走到了虹山广场附近。虽然我算是住在这边，但来这边逛街的机会还很少，还是尹临希告诉我那边有条美食街，里面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各种小吃，在这个已经快接近深夜的时候还是很热闹。我们点了一份四川小火锅，服务员很热情地将我们带到二楼靠窗的情侣座上，有木隔板与周围隔开，是一个很清静的所在。

　　或许是这样的安排让气氛变得有些尴尬，等着上菜的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尹临希没话找话地说：“对了，上次我看过的那孩子怎么样了？”

　　“你说小宇啊？”我摇了摇头，说，“他的情况我也不知道，左医生叫他父亲找其他的心理咨询师替他做疏导的治疗，倒是他妈妈的病已经好了，我想，至少她不会再做出伤害小宇的事情了。”

　　“哦？”他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过来，说，“小宇的病情倒的确是通过咨询就能康复，这么说……左医生和我一样是专攻治疗的了！不过，我虽然跟那孩子的母亲接触得不多，但刚好看见她发病的情况。以我的判断，她的病情可能需要药物辅助，并且坚持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再加上家人的安抚，也许能控制她的病情，但是，完全康复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你怎么就能肯定她已经好了呢？”

　　我愣了一下，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但是，小宇的妈妈的确是好了，从诊所走出去的时候跟常人一样，不过……她来诊所之前也跟正常人一样。

　　我干笑了一声，讪讪地说：“对不起，我随便猜测的。”从小跟我爸相处的经验告诉我，在讨论到这种专业话题的时候，最好不要跟他们争执，他们是“权威人士”。

　　他的眉头显然皱了一下，却还宽容地说：“没关系，今天下午我等你的时候看到那些从诊疗室里走出来的病人，也以为他们都完全好了。但是心理上的疾病跟身体上的疾病不一样，望闻问切那一套不管用。”

　　“哦。”

　　我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既然是不能讨论的专业领域，那就乖乖听着吧。幸好，这时候服务员将我们所点的小火锅和配菜送了上来，我连忙开始张罗吃的，汤一滚就连忙丢菜下去煮。

　　“到底左医生是如何治疗那些病人的呢？”尹临希自言自语似的说着。然后，他抬起头看着我，说：“风景，看过左医生治疗那些病人吗？不好意思，我也有想过自己去问她，不过她看起来不太好相处呢！如果不能告诉我的话也没关系。”

　　左悸藤那种什么都懒得计较的人会不好相处？看起来比较不好相处的是他吧？我瞟了他一眼，然后耸耸肩，说：“完全没有，左医生的会询问病人家属，但治疗都是在诊疗室与病人单独进行的，任何人也没办法参观。而且，左医生规定不能问治疗的过程和方式，包括病人家属都不能，就算我知道恐怕也不方便透露。”关于左悸藤说她是用催眠术的话我没有说，连我自己也不信怎么跟别人说啊！

　　尹临希虽然有那么一瞬间的疑虑，不过他倒没有很惊讶地点了点头，说：“倒也是，本来心理治疗就是带有一定神秘性的，有些方法说起来很难理解，但其实就是像变魔术一样，说穿了一点也不稀奇。可能左医生使用的这种独特的治疗方法只适合她自己，被模仿的话可能也不会有相同的效果。”

　　“是吗？”我看着他，有点要被他这种说法说服的感觉。连尹临希都这么说，那左悸藤一定只是用了比较特别的办法去治疗病人而已吧？不值得大惊小怪，我也不应该去探究。

　　“但是……”尹临希的拳头抵住额头，自言自语似的说，“她到底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把病人治好的呢？不管怎么说，这家诊所也太不合常理了。虽然没有想要偷学她的治疗方式，但还是好想知道，就算只是积累一点经验也好啊！”

　　果然还是不正常啊！

　　“看来，你对自己的专业很有热情呢！”我笑了，说着，我将煮好的鱼片捞进他的碗里，又说，“菜都煮好了，赶快吃吧！”

　　“谢谢！”他拿起筷子，一边吃一边兴致勃勃地说，“那当然了。我觉得心理上的健康比身体上的健康更加重要。一个人心智不健全的话，做什么事最终都是徒劳的，但一个心理健康的人即使身体残缺也不能阻止他做任何事。”

　　“也不至于吧？我觉得两者同样重要。”我嘴上淡定地说着，心里却在哀嚎，难得两个人单独相处，为什么要讨论这种事情？不过，据说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他一谈到与心理学相关的话题就眼睛一亮的模样真是好可爱啊……

　　“至少你能将两者放在同等的地位上，已经很不错了，这说明心理健康越来越受到人们的重视。”他说着，捞起锅里的肉片放在我碗里，叫我多吃点。

　　或许是因为话题太光明正大的原因，你帮我挟菜，我帮你挟菜这种事情在这里一点都不觉得亲昵，反而像是熟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我有一点小失望，不过，这种自自然然的感觉也很好，很舒适，没有任何压力。这个话题从开始一直持续到最后，多半时间都是尹临希在讲，我在旁边扮演好学生，偶尔发问。饭后，我们像来时那样散着步走回诊所，途中的话题还是没有改变，他转而问起我下午为什么有病人找我复诊。这个问题问得我一个头两个大，总不能说我是在帮着左悸藤安慰以及敷衍病人吧？

　　还好，已经到诊所门口了。我有点庆幸又有点不舍。

　　“能认识你真是太高兴了！”尹临希站在门口，仍然有些兴奋地说，“很少有人愿意听我说这么多的，以后还能再来找你吧？”

　　“那你是来找我的还是来打探左医生的秘密的？”我问。

　　他尴尬了，很老实地说：“找你的，至于另外那个……顺便嘛！”

　　“可我不一定在啊！”我故意板起脸，说。

　　他愣了一下，说：“那……”

　　“要不要先交换个电话号码？”我拿出了手机。

　　看我并没有真的生气，他释然地接过我的手机，在上面按了几个号码，然后拨出。然后他的兜里响起蜡笔小新的声音：“小白，你敢吃青椒吗……”我“卟哧”地笑了，他则是尴尬地红了脸，解释着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电话的铃声只有这个，我也懒得去下载，就这样了！”

　　“哦，是这样啊！”我点点头。

　　他郁闷地板起脸，说：“你的表情在说你不相信！”

　　“这又没什么关系！”我笑着挥挥手，说，“已经很晚了，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点！”注意女色狼。

　　他点点头，说：“你先进去吧。”

　　我没有跟他争谁先走的问题，说：“到家后打电话给我。”然后便提着给左悸藤带的饭菜走了进去，心里边已经开始期待他的电话了。这种莫明兴奋的心情以前从来没有过，不过，很遗憾我不是一个迟钝的人，所以，没有意外的话，尹临希会是我第一个男朋友吧？我一边走一边花痴地想着。

　　左悸藤他们不在一楼，不过花园里还体贴地留着小灯，我像往常一样关好了门窗、电源便往楼上爬。二楼的小三角厅亮着一盏壁灯，我以为那也是为我而留的，但在楼下便听到左悸藤那个疲惫不堪的声音：“……我也不想这样。但是……这也许是唯一一个能让所有人都好过的办法。”

　　蓝涩说：“那你呢？你又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痛苦？让他滚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也就算了！”

　　那个“他”或者“她”是谁？我好奇地停住了脚步。

　　左悸藤轻笑，说：“可是，我真的很喜欢风景那孩子，她……”

　　原来指的是我，我按捺不住地“咚、咚、咚”冲上楼，向着蓝涩说：“请问我是怎么得罪你了？”

　　“怎、怎么了？”蓝涩被吓了一跳似的看着我说，“风儿宝贝，谁惹你生气了？”

　　“少假惺惺的了！”我用力地把带回来的食物摆到桌子上，说，“我在这里碍着你的眼了吗？我受雇于左医生，又不是你家的职员，不想看见我就请你自己滚得远远的，少在这里撺掇我家医生！”

　　蓝涩这才明白我在说什么似的，连忙大叫：“冤枉啊宝贝！我可没有这样说过，不信你问藤藤，我绝对不是在说你！”

　　左悸藤幸灾乐祸地坐在一边，笑着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果然还是在说我，我瞪了蓝涩一眼，愤愤地冲回三楼。这小人，以后再也不要跟他讲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