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行》行水01

10、合作(八)

　　燕纵英用手肘撑着藏经阁的窗，一蹬脚，攀了上来。
　　赵雪横分出神望了他一眼。

　　这燕纵英真的是，格外的擅长爬墙翻窗呢。
　　难怪能从皇宫偷东西。

　　燕纵英落到了藏经阁一楼的木板上，上下拍打了身上因翻窗沾上的灰尘。

　　他的身后，赵雪横也跟着爬窗上来了。
　　只是他的动作格外的优雅，显得和燕纵英格格不入。

　　燕纵英浑然不知身后发生了什么，摩擦着手掌：
　　“哪边来着？”

　　赵雪横扫了周围一圈，回答说：“一楼内角。”

　　他越过燕纵英，径自朝着宁同说的地点而去。
　　赵雪横的身后，燕纵英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耸了耸肩，抬脚跟在了他的身后。

　　两人越往深处走，这周围燃起的灯火就越发灰暗。
　　四周升起的阴森像从地下深处的无数枯手，狰狞的朝着两人的脚踝抓来。

　　走在前方的赵雪横抬头，往左右看了看，不禁啧啧道：
　　“看这环境，还真惹人恫疑。”

　　燕纵英也是很赞同，说：
　　“宁同说自己被吓了一跳，还真的挺应该的。”

　　赵雪横视线滑过了两侧的书架，两人都明白。
　　这氛围，估计也是幕后之人故意为之，要的就是借着让人不舒服的劲，隐隐的逼走他人。

　　走着走着，燕纵英从他身后蹦了起来，探头看了赵雪横的前方一眼：
　　“到宁同说的地点了。”

　　赵雪横当然也发现了，他单膝跪在地面上，移开了那堆垒的极高的经书。
　　果不其然，地板上露出了一块被挖去的长条漏空。

　　燕纵英站在赵雪横身后俯身，朝着木板上那长条漏空看了过去。

　　突然，一双滴溜溜转动的，血丝弥漫的眼睛顶到了这块漏空上，一下子和燕纵英的目光撞上了。

　　燕纵英不明显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站起来了身子，摸着下巴思索的道：
　　“打破地板救人的话，是不是太容易被发现了。”

　　赵雪横伸出修长的手指，想要靠近这个人看看。
　　这地下的人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动静一般，一下子缩了回去，漏空中望不见眼睛了。

　　赵雪横沉着眸子：“应该不单单只有这一个洞口，否则过不了多久，这人就会被闷死了。”

　　他将手指伸入了长条漏空下面一寸，试探了一下地板下风的流向，说道：“西风。”

　　于是，两人又从藏经阁里跳了出去，沿着藏经阁西边的几面墙搜索着。

　　这藏经阁的墙外可没有人打扫，遍地杂草丛生。
　　两人在地面上搜了许久，才从地面上扒出了一扇格外隐秘的铁门。

　　燕纵英用力掀开了铁门，铁门露出了仅足一人行走的，窄窄的一条通道。

　　铁门极重极沉，赵雪横撑着地面跳到了通道上，他抬头随意的望了一眼，提醒燕纵英道：

　　“这门上有机关，从里面打不开。”

　　燕纵英站在那里撑着铁门，朝着他点点头，示意自己负责撑着门。
　　赵雪横明了，便自己一个人走进了通道内。

　　燕纵英等了约半刻钟，才听见布料摩擦地面的声音传来。
　　月光辉映下，赵雪横拉着一块发黑发黄的布料走出来了通道，进入了燕纵英的视野。

　　燕纵英只见那块破布一点点的被赵雪横拽出来，布料尽头是一截破破烂烂的袖子。

　　袖子的主人，也就是他们救出来的人，他长得不高。
　　这人也不再是和刚刚燕纵英发现他时，死命的睁着一双眼睛了。
　　他合拢了双眼。

　　吓人的眼睛一闭上，这脏兮兮的面庞便显得不再骇人了，燕纵英甚至觉得这人脸上还有些奇怪的平静。

　　燕纵英看了一眼他的脑袋，沾染着灰尘的乱发纠结在一起，长到了他的肩膀处。

　　竟然不是个和尚。
　　燕纵英心想。

　　赵雪横终于把人给牵出来了。
　　燕纵英刚刚没有留意他。

　　现在燕纵英才在不知何时出现的月光中，看清楚了赵雪横那一脸的嫌弃。

　　赵雪横用指尖小心翼翼的拿着那领着人的烂布，表情却恨不得马上把手里的那块破布扔了，再回去沐浴十次才行。

　　这个时候笑有点幸灾乐祸了。
　　燕纵英默默的忍下了笑意。

　　赵雪横终于领着人走到了燕纵英面前。
　　他拧着眉头，面无表情的把手里拿着的破布往燕纵英这边一递。

　　燕纵英本来还带着些许笑意的脸色一僵。
　　他不得已的，慢慢的从赵雪横手中领下了那块破布。

　　燕纵英倒也没有赵雪横那么嫌弃。
　　毕竟眼前这人刚从囚禁中出来，关心活人才是首要的。

　　燕纵英拽了一下破布，牵动的那人便微微抬头，朝着这边“看”来。
　　燕纵英说：“听到我说话吗？”

　　那人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连嘴都没张，站姿格外的规整，头儿范十足。
　　赵雪横笑了起来，笑意中藏着一分讽刺：
　　“这人倒是像什么流浪江湖的大哥。”

　　燕纵英心想：赵雪横说的太他娘的对了。

　　他咳了两声，将这不着调的念头甩在了脑后，又试探着和大哥说了几句。
　　大哥始终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

　　赵雪横嘶道：“真的听不见，又聋又瞎又哑之人。”

　　纵然身为负责诏狱审罪的锦衣卫，赵雪横也没见几个用这种下作阴险的手段的，这次见到了，倒是觉得有趣。

　　燕纵英：“走吧。先把这位大哥领回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

　　燕纵英的僧房内，赵雪横坐在床边的木椅上，有些故作的委屈的说：
　　“就把那大哥扔我屋子里面了？”

　　燕纵英站在他身边，头也不回的说：
　　“否则怎么办，让清道师傅来找我时，一开门看见一个陌生人？”

　　赵雪横当然知道这样的安排没有错。
　　在大金明寺里，燕纵英的存在比他大多了，也太容易暴露了。

　　赵雪横作出这种表情，不过是想用这个强调一下他的让步罢了。

　　赵雪横刚想再次开口，门口那清洗完毕的人就走进来了。

　　燕纵英看了洗了澡的大哥一眼，意外的发现大哥的面容居然格外清秀，只是可能因为长久的囚禁，脸瘦的有些可怖。

　　大哥还是紧紧的闭着眼睛，手扶着门框站在那里，非常的讲礼貌。
　　看来人还是正常的。

　　燕纵英把大哥牵了进来，引着他坐下，重新站回了赵雪横的身边。

　　大哥不用人说，轻车熟路的伸出了干瘦的手臂，放在了桌子上。

　　赵雪横打量了一下他的胳膊，确认洗干净了，才屈尊降贵的伸出手，搭在了大哥的手腕上。

　　片刻后，赵雪横的神色微微凝重。
　　他将手指从大哥的手腕上移开，从袖口里抽出了一支细针。

　　赵雪横点了两下大哥的指腹，示意自己要动手了。
　　然后他拿起细针，狠狠的扎入了大哥的手指。
　　大哥手指一抽，倒是没有缩回去。

　　赵雪横拔出了针，不出所料的看见了这人的指腹处流出了一滴略黑的血液。

　　燕纵英神色微动，他觉得有些巧合了，开口说：
　　“又是中了毒。”

　　赵雪横拿着一块干净的布料，慢条斯理的擦干净了细针，又收回了袖中：
　　“不错，看来这人是被毒害的瞎聋了。”

　　赵雪横毕竟效忠于内宫多年，了解的毒药什么的也多。

　　燕纵英看了看神色坦然的大哥，忧愁的征求赵雪横的意见：
　　“这怎么办，你知道怎么解这种毒吗？”

　　赵雪横头也不抬的整理着袖口，将自己的不在意明摆在了脸上，懒得搭理的说：

　　“我怎么知道？
　　这种毒只有专门的解药可以解除。但可以找一些其他的药吃，稍微克制一下毒素。
　　否则他中毒越久，耳朵眼睛就越难恢复。”

　　赵雪横这些话纯粹是随心开口的。

　　反正大哥的毒也关系不到他和燕纵英。
　　赵雪横没觉得有什么避讳，于是，毫无隐瞒的说了出来。

　　可是他说完后，燕纵英却许久没有回应。
　　赵雪横终于整理完了他那宝贵的袖口，抬头奇怪的朝着侧后方的燕纵英看去。

　　只见燕纵英有些难言的盯着他。

　　赵雪横今晚忙活了一晚上，那九曲十八弯的心眼就明显转的不如平时灵活了。
　　换成往日，他肯定早就反应过来了。
　　而此刻，赵雪横直接反看了回去，疑惑的问道：
　　“看我干什么？”

　　燕纵英张了张口，到底没有说话，意味难明的凝视着赵雪横的脸。
　　赵雪横在他奇怪的注视里反应了好一会，才慢腾腾的明白过来了。

　　纵然是明白过来了，他脸上也不出所料的露出了难色。
　　赵雪横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上面被咬开的牙印隐在竖起的玄色领口后面。
　　他不可思议，又不得不相信的咬着后槽牙说：
　　“你想让我给他血喝？”

　　燕纵英心里转着这个念头，却又不好明让着人家放血，所以心虚的移开了和赵雪横对视的目光。

　　赵雪横真的有些委屈了。
　　两人交易什么的，燕纵英本人吸他一点血就算了。
　　怎么随便捡着了个人，还要他放血啊。

　　他又不是这群和尚供奉殿里的菩萨，哪里这么多好心啊！

　　燕纵英咳嗽了两声，掩饰性的说：
　　“不。没有的事，你顾好自己的身体就是……”

　　赵雪横垂下了头，任性的不听他说话了。

　　燕纵英尴尬的要死，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缓和。

　　他们两个这边别扭起来了，房内的气氛也仿佛凝固了一般，闷的让人难受。

　　可是对面的大哥不知道。
　　大哥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被扎针了也不哭不闹，乖的特别。

　　只是等了一会，面前的两人也没有反应。
　　于是大哥很有礼貌的敲了敲桌面，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氛围。

　　赵雪横和燕纵英同时望向了他，只见大哥敲完桌面后，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那意思明显就是“我饿了”。
　　大哥指完后，把手认真的摆在了桌面上。

　　燕纵英：哦豁，光顾着顾及小姑娘一样金贵的赵雪横了。
　　忘记这边还有位连饭都没有吃了。

　　他伸手拍了拍赵雪横的肩膀，刻意绕过刚刚的话题似的说：
　　“我去看看宁同那边还有没有食物去。”

　　赵雪横由着他拍，半声都没有吭。
　　燕纵英不好意思多说，迅速开门出去了。

　　燕纵英一出去，房内的气氛就彻底陷入了一片安静中。
　　赵雪横不开口，板板正正坐在一边的大哥又不会说话，两者之间保持了意外的祥和。

　　等燕纵英走了一会后，赵雪横才微微抬头，瞥了大哥一眼。

　　大哥啥也不懂，格外安静的坐着
　　赵雪横盯了他一眼，厌倦的移了目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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