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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诀别 ...

  •   “咔哒……”

      沈鹤亭听见牢门锁打开的声音,勉强支起脖子,眯着眼看是谁开了他的门。

      一看还是李怀玉,他立马往床里边挪了挪躲他,都快跟墙亲上了。

      李怀玉跟看不见他有多讨厌自己似的,提着食盒跪坐在牢中的小桌案旁边,将带过来的酒菜一一排开:“听狱卒说,你今天又没怎么吃饭。这帮人真是会看人下菜碟的,林世濯都说要照看好你,结果还送些馊了的饭菜来。”

      沈鹤亭假装听不见。

      “你不来吃点吗?”李怀玉晃了晃酒瓶,给各自的碗筷摆好,“吃些吧,为了自己的身体。”

      沈鹤亭纹丝不动。

      “赏个脸吧。”李怀玉起身向沈鹤亭走去,最后停在三步开外的位置,“这应该是我们俩个吃的最后一顿饭啦。”

      沈鹤亭睁开眼,最后一顿……

      “你带了什么玩意来?这么腥?”沈鹤亭侧头盯着李怀玉,“别又摆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我看着恶心。”

      李怀玉指指身后的饭桌:“都是你爱吃的。”

      见沈鹤亭不抗拒,李怀玉便走到他身边,要搀他起来。沈鹤亭嫌恶地甩开他,踉踉跄跄地盘腿坐在桌边。揉揉眼睛一看桌上的四个菜:凉拌折耳根,清炒芹菜,清炒小白菜以及竹笋炒肉。

      “谁告诉你我爱吃折耳根的?”沈鹤亭将这盘菜往李怀玉跟前推了推,“长得像大白蛆,吃着像馊了大半年的鱼。拿走!拿走!”

      李怀玉勾唇笑,便坐在沈鹤亭对面,为他斟上尚温的酒。

      “明知道牢里饭菜不好,你还不送点硬菜来?”沈鹤亭提着筷子敲敲碗边,“这么清淡,我还没出家呢。”

      “怕你吃了不消化。”李怀玉给他盛了一碗米饭,“今年的新稻子,比去年的香。”

      “装什么贤妻良母?”沈鹤亭把筷子撇桌上,“你知道的,我现在最烦你这张脸。”

      某一瞬间,李怀玉望着他的眼神,满是怜悯。他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决定把想说的话先咽了回去。

      “先吃饭吧。”

      “说,找我什么事?”沈鹤亭纹丝不动,“你当我吃得下你送的饭?”

      “先吃饭吧。”李怀玉声音里带着哭腔。

      “说不说?”沈鹤亭凤眸阴鸷,拿筷子指着李怀玉的鼻子,“你要是想拿太后给了判了杖毙这事挑拨离间,就趁早回吧。”

      “先吃饭。”李怀玉端起碗,扒了一口白米饭,嚼碎了咽下去之后才说,“我保证,我来不是挑拨离间。你先吃饭,把肚子填饱。”

      “神神秘秘。”沈鹤亭重新拾起筷子,等了一会见李怀玉没嘛事,将信将疑地夹了一截小白菜吃。

      两个人专注自己的菜,李怀玉爱吃芹菜跟折耳根,沈鹤亭对这两物避之不及,只吃小白菜跟烟笋。吃噎了就喝口酒,两人没说一句话。

      沈鹤亭先把饭菜吃完,用袖子抹抹嘴唇,便撂了筷子等李怀玉。他多拾了几口折耳根,稍微慢了一会。

      李怀玉用帕子擦嘴:“吃饱了吗?”

      “没吃饱不也没饭了?”沈鹤亭瞧见他就有股无名火。

      李怀玉压着想往上翘的嘴角:“……也对。”

      沈鹤亭双手搭在膝盖上,往干草堆上一坐,跟个沦落泥潭的神像似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见你之前,我去见了太后。”

      “你敢对她做什么,我今晚就咬死你。”

      “我拿剑指了她,骂她负心。”李怀玉从食盒里又拿出一壶烧酒,给自己斟满了,剩下的都给了沈鹤亭,“这是北疆的烧刀子,好东西。”

      “你他爹的脑子让驴腚夹了吧。”沈鹤亭的眉毛狠狠地压向眼眶,几乎与眼睛连成一线,眼眶里存的怒火就能把李怀玉烧个干净,“老子爱干嘛干嘛,你管得着吗?”

      李怀玉就知道会被沈鹤亭骂得狗血淋头:“我知道你的本性,你不是会为了儿女情长放弃家门仇恨的人。怎么偏偏到了那女人身上,就把为家人报仇雪恨的事忘了个干净?”

      “我从来没忘。”沈鹤亭咬牙切齿地说,“李怀玉,你怎么非要赶在我吃饱喝足的时候跟我打架?你又打不过我。”

      李怀玉:“要杀我,也请等到我把话说完。”

      沈鹤亭双手抱在胸前,抬起下巴用鼻孔看李怀玉。

      “你说你不忘复仇,那你为何还要担两个人的责任?”李怀玉惋惜地说,“一百杖……届时文武百官都会来看你是怎么被打成肉泥。”

      “兴许我能挨过这一百杖。”沈鹤亭满不在乎,“当年我沉入天鹭江,救上来的时候早凉透了,不照样起死回生?李怀玉,我天命不该绝。”

      李怀玉问:“如果这一回,真的没机会了呢?萧家的仇,谁来报?”

      沈鹤亭猛地掀翻桌子,碗碟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牢房中格外刺耳,饭菜洒了一地,汤汁溅在他的衣袍上,却浑然不觉。

      “要不是你与你那好死不死的父皇里应外合,我家能没吗!”沈鹤亭咆哮道,他的手指紧紧攥成拳,指节发白,像发狂的狼。

      李怀玉脸色苍白如纸钱,整个人被沈鹤亭拖到对方面前。沈鹤亭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李怀玉呼吸急促,却不敢挣扎,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辩解,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也是被逼无奈!”李怀玉的声音低哑,带着几分哀求,“父皇手中捏着我娘的命,我得救我娘,我必须这么做!”

      沈鹤亭冷笑一声,手指收紧,直接将李怀玉提离地面:“李怀玉,我念旧情才没将你千刀万剐。可你哪来的脸,在我面前提我家人?”

      “你欠萧家的,来日一定会还?”沈鹤亭陡然大骂,“放屁!你还得了吗?枫林寺里,你给我下了那么多猛药,搞掉了我大半条命!现在过来当好人了?!小太后把冉楼骆倡搞死了,你没法兴风作浪了,就想过来给我低头认错?不可能!我再对你心软,我他爹的跟你姓!趁早滚啊!”

      李怀玉无比后悔:“冤冤相报何时了?如今我幡然醒悟,只想尽力弥补!”

      沈鹤亭横眉立眼:“那你拿剑指着我的妻?”

      牢房内突然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风声从狭窄的窗缝中钻进来,带着几分寒意。李怀玉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的眼神闪烁,躲避沈鹤亭的目光。

      “为何要这么做?”李怀玉的声音带着不解和痛苦,“你不是说,要等到萧家平反昭雪,亲眼见到皇帝在萧家祠堂磕头认错,亲手捧着王爵的丹书铁券回家吗?你现在怎么沦落天牢里,甘心做一个意||淫太后的狂徒,等死了呢?”

      ——在我心里,你不是这样自甘堕落的人啊

      沈鹤亭望着李怀玉那双能流出小溪水的眼神,一把松开了他,冷声道:“李怀玉,愚公为何叫愚公?因为他傻,大山怎么可能移的走?于我而言,复仇便是挡在我面前的大山,我移了十多年,我的前半生都被困在仇恨之下动弹不得!”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目光穿过李怀玉,望向牢房外那一片漆黑的夜空,仿佛在寻找什么。月光如水,洒在他的脸上,映照出他眼中的疲惫和迷茫。

      “我走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连皇帝都是我的傀儡,可我依然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权力于我,如一团云,把我送上万山之巅,别人难以望我项背。”沈鹤亭自嘲道,“可我自己清楚,我身后有一只手,是他推着我,到的今天的位置!”

      沈鹤亭长叹息:“我斗天斗地,我以为我是为了家人血债赴汤蹈火的勇士。结果到头来,我发现我就是别人用来铲除异己的工具。”

      李怀玉简直不敢相信:“你从什么时候有这种感觉的?”

      沈鹤亭顿了顿:“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时候吧,或者……是更早的时候。李十一说,我从江里捞上来的时候,就死透了。浑身青黑,冻得僵硬,即便用热水把身体焐热,我也没有脉搏。他不知道为何一个死了那么多天的人,还能活。但我知道是为什么。”

      李怀玉沉默。

      沈鹤亭:“那段时间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我梦见我的家人都来接我回家,可我一转头,他们就都沉在火里。我冲向他们,却掉下了悬崖。我粉身碎骨,半身溃烂,我以为我就要死了。结果一只银白色的蝴蝶停在我指尖,我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还有一个声音说,有人用她一半的寿命换我死而后生。”

      “那个人,就是小太后吗?”李怀玉牙都快咬碎了,“这世上,真的有这种事吗?”

      回忆倒回到他与胡哈拿死战天鹭江的那日,沈鹤亭开始自言自语。

      “盛誉说,是从鹭神殿找到的小太后。李怀玉,从那一刻,我就频频怀疑,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天命?而我日子过得那么辛苦,是不是因为我走错了路?我放弃一切、不择手段地为我家人平反,最后会不会有个人往我后心捅一刀?”

      李怀玉惊讶得无话可说。

      弘治帝引以为豪的计划,其实身处局中的人,早就察觉到了异样。

      沈鹤亭下意识地抓紧了袖口:“你知道吗,我爹、我大哥还有我两个姐姐,他们一起给我留了一封遗书,就在祠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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