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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对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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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用刑用刑,”花纭翻看姚铎的口供,不经意地说,“不必手下留情。”
孔环弓着背,像折断的芦苇:“奴才明白。”
“他居然都说了,那东西竟是……”花纭快速地翻口供,惊讶地说,“楚王埋的,果真?”
孔环答:“姚铎说,朝晖与百花是罪奴沈鹤亭与楚王殿下合伙建的,紫英,大概就是在楼起之前埋下的。”
“笑话,”花纭合上口供,“两人一起盖的楼,一个往地下埋东西,另一个能全然不知?想把脏水都抛到楚王身上,真拿人当傻子耍了。”
“奴才这就上重刑,再审。”
“姚铎所说,七分真,三分假。”花纭将口供随手扔到一边,“埋紫英的,到底是不是楚王,说不准。但能确定的是,沈鹤亭与紫英泛滥完全没关系是假的,而沈鹤亭与楚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是真的。”
孔环想了想:“奴才在查朝晖的账本时,曾注意到几乎每三个月,就会有一群‘贵客’进店,‘他们’花钱似流水,每次五千两到一万两银子不等。之前奴才以为,真有这么群贵客,现在想想……莫不是与紫英有关?”
花纭脸色阴沉:“明玉赌坊查得怎么样了?”
孔环的腰更低了:“赌坊账目众多,奴才一时半会还没找到个头绪,娘娘恕罪。”
“拿朝晖的账跟明玉的对比,”花纭拿起薛桐提前递上来的李顽的口供,不忘吩咐孔环,“找到赌坊的东家了吗?”
“回娘娘,赌坊掌柜说,东家燕时颐去了朝丽,二十日前,已经启程回京。估摸还有七八天,就该进京了。”
花纭说:“找人盯着燕家的马车,别让人接了胡,必须让燕时颐平安回京,否则哀家唯你是问。”
“奴才明白。”
“姚铎的口供哀家会再看,”花纭快速眨了眨眼,“告诉薛桐,他的奏章哀家稍后便看,如果他没别的要说,就不必觐见,你先退——”
她捂着胸口,感觉一阵恶心,抿了好几口茶来压,结果恶心的感觉越来越真切。
眼看太后脸胀得通红,孔环急忙冲到她身边:“娘娘,您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奴才去宣太医?”
花纭连忙摆手:“不用,哀家只是……空腹吃了酥酪,犯恶心而已,过会就好了。”
孔环:“仁寿宫的人做事怎么这么不小心!怎么让您饿着?奴才这就为您再换一批新侍女。”
花纭没魂似的摇摇头:“是哀家不让他们传膳,最近没什么胃口。”
“这几日,就由奴才为您安排膳食,”孔环不敢抬头,“交给别人,奴才不放心。”
“也好,”花纭用帕子掩面,“辛苦掌印了。”
孔环心里好像涌进了一股暖流。
此时外面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娘娘!燕王殿下说,还请您去一趟议事堂!”
孔环连忙为太后打开房门,对来报信的小太监说:“不是告诉你们了吗?太后抱恙,近日不上朝,怎么还要太后去见朝臣?”
“孔环,”花纭给他使眼色,他悻悻地退到一边,她对那小太监说,“他们又难为燕王了?”
“今日,国子监监生罢课,”小太监不敢直接将学生们骂太后的话告诉花纭,便说,“他们诋毁太后娘娘。禹王、宁王二位殿下听闻此事,便找来了大宗正,带着闹事的学生一同入宫,非要您给个解释。燕王殿下说什么,另二位殿下都不买账,定要面见娘娘。燕王殿下招架不住,这才请您上殿。”
花纭手扶着门框,一言不发。她隐约听见了宫门外监生们呼喊“退位”二字。
“娘娘,依奴才看,监生们怕是被有心人利用了。”孔环微微像花纭侧身,低声说,“娘娘不必上殿,这时候,还是小心为上。”
花纭望向宫门口的方向,夕阳欲颓,红得像血的光洒到她脸上。她好像没听见孔环的话似的,径直向议事堂走去。虽然孔环不支持,但还是跟了上去。
花纭走得很快,从仁寿宫书房到议事堂,短短一段路她感觉走了一年半载。她脑子里乱糟糟的:监生们的嘴可不管东西,没法想他们会用怎么样的话来骂自己。自那场法事结束,“禹王”就好像是个从天而降的巨石,猛地砸在花纭面前——这很诡异。
离议事堂越近,吵架的声音就越清晰。她听见李怀璟抬高了声调与李怀琪争辩,“荡||妇”、“淫||乱”、“下||贱”等不堪入耳的词语此起彼伏。
孔环脸色铁青,在太后即将踏进议事堂之前,先一步挡在她身前:“娘娘,请容奴才通报一声。”
花纭咬紧了牙,在原地驻足。
孔环绕到议事堂凤位的左侧,一个个地看清今日上殿大呼小叫的都是何许人也,鹰隼一样锐利的眼睛挨个扫过之后,才高喊:“太后娘娘驾到!”
花纭顿了片刻才踏进议事堂。
李怀璟回眸望着她,她的余光扫过他红彤的眼,花纭皱紧了眉头,快速坐在她原本的位置。李怀璟泄了口气,站在凤位的右前方。他与孔环一左一右,好似两头蟒蛇盘踞在太后身前。
议事堂静得能听清呼吸声。
大宗正,禹王,宁王,首辅杨逸,次辅闫岩,还有其他内阁成员……小小的议事堂,挤满了穿着大红官袍的男人。花纭低眸,她讨厌刺眼的红。
杨逸跟闫岩递了个眼神,纷纷看向大宗正李俭。花纭与沈鹤亭的事关乎皇家颜面,他们身为外臣,不好评价。
李俭侧眸望一眼李怀琪,说道:“太后娘娘,民间风传您与……沈鹤亭有染……”
花纭答道:“既是风传,不可相信。”
“臣相信娘娘,”李俭态度柔和,“但流言越传越荒谬,实在折损皇家颜面。娘娘不可听之任之。”
“哀家总不能将传谣的人都搜罗起来杀了,”花纭低头拨弄小指上的护甲,“这种话,不足为信。”
“民间盛行一部名为《庭花记》的话本,娘娘可否看过?”李怀琪眯起眼,语气十分刻薄,“十一弟呢?你应该看过吧?”
李怀璟心知他这是给自己挖坑,冷漠地答道:“大殿之上,请九哥注意言辞。”
“不瞒诸位,本王看过,”李怀琪大大方方地承认,“此书不同于寻常话本,看得出,作者必是念过书的士子,比其他艳俗话本好看得多。”
花纭笑得很僵硬:“哀家的议事堂,不是你讲话本的茶楼。”
李怀琪冷哼一声:“本王疑惑,话本并非一日一夜就能写完。上个月,还未听说有《庭花记》,结果这月横空出世,没过几天,同名南曲就登台开演了。本王疑惑,话本、南曲必然是先前就写好、排好的,怎么突然在法事结束后,才开始流行?难不成,是有人故意选在这时候?”
花纭与李怀璟皆是沉默。
“偏偏是现在,”李怀琪的舌头顶了顶腮帮,“敢问太后,沈鹤亭在哪?”
花纭答:“自然是在狱中,陛下遇刺一案,还未有结果。”
李怀琪又问:“那臣七哥何在?”
花纭:“自然是在审沈鹤亭。”
“撒谎!”李怀琪大声说,“陛下遇刺一事,太后你是不了了之,陛下的毒都解了,再翻来覆去地查一个阉人,没意思!七哥也没在查案子!太后,你瞒了我们,七哥他根本就不在鄞都!”
李怀璟指着李怀琪,大声道:“大胆!”
李怀琪将矛头对准太后:“七哥何在?太后娘娘,您别再拿我们当傻子了,他是叫你吓得不敢回鄞都,你要杀了他!”
杨逸以为自己没睡醒做噩梦呢,瞪大了小眼,问:“禹王殿下,您可得把话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七哥若在鄞都,世子、郡主坠楼,他怎么会连个面都不露?”李怀琪眼神冷得刺骨,“沈鹤亭必然不在七哥手中,否则早在十多日前,我们就能见到刺杀陛下的真凶!如今什么都没看见,杨首辅,您就不怀疑咱们这位太后?”
杨逸刚要说话,闫岩一把将他拉了回来,对李怀琪说:“殿下怀疑娘娘,总得有个证据。近来确实不少风言风语,但个个拿不出实打实的证据来证明娘娘就是幕后之手!这是议事堂,不是殿下的酒桌!”
李怀琪白了他一眼,转头问花纭:“太后娘娘,您实话实说,沈鹤亭是不是逃了?”
花纭感觉特恶心。李怀琪的脸说不出哪里奇怪,但看久了就想吐。
“胡言乱语,”李怀璟对左右的侍卫说,“你们都瞎了?还不快将他拖下去!”
殿内侍卫迅速围向李怀琪。
“谁敢动本王?”李怀琪恶狠狠地说,“花太后,你这个毒妇!你给本王的十一弟下了什么迷魂汤,让他对你如此深信不疑?!瞧瞧你,十一弟,你让这女人骗得团团转!”
李怀璟气得抓起身旁的烛台就往李怀琪方向扔,咆哮道:“愣着干嘛!拿下!”
一众侍卫将李怀琪摁下,用布条封住了他的嘴,李怀琪暂时发不出声音了。
“以下犯上,”不知何时,花纭站在了李怀璟身后,她睥睨李怀琪,难以置信地皱紧了眉头,她顿了片刻才说,“押到宗正寺反省。”
大宗正李俭拦在李怀琪之前:“娘娘!这惩罚是否太重了些?禹王殿下这事,依臣看闭府反省就好。”
“大宗正,你没听见他刚才是如何诋毁哀家的?”花纭绕过李怀璟,缓缓走下台阶,“如此都不值得进宗正寺?哀家在大宗正眼里,就这么不值一提?”
李俭赶紧跪下:“娘娘,臣并无此意!”
花纭并不理会,她目送李怀琪被侍卫拖下去,就在他快要被拖出议事堂时,她云淡风轻地说:“对,沈鹤亭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