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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自说 ...

  •   “没到火候,”李顽面色阴沉,仔细回想景熙登基时的朝廷,发现症结所在。

      “今时不同往日,当时鄞都的豪门大家还不足以威胁皇帝。花、容、蒲、朱、乔……虽然皇帝都得让他们三分,但这些家族远不及昔日的萧氏能扼住皇家的喉咙。即便花从文身为百官之首,手里没兵也得忍字当头。若想将他们彻底铲除,一网打尽绝不可能。只有逐个击破,方可斩草除根。”

      李顽说的话,沈鹤亭并不完全认同。他不信李怀玉能放弃千载难逢的机会,去陪自己玩一场游戏。

      但是,沈鹤亭似乎忘了自己过去有多么自我,忘了他不容许别人插手他的计划,忘了过去他永远在俯视李怀玉,“楚王”在他心里不过是个工具。

      他说要扶持新帝,李怀玉只有接受。

      他说要立摄政太后,李怀玉就低头去办。

      一直都是他想怎样就怎样,李怀玉没有其他选项。

      “傀儡登基,几大家族的位置更上一层楼。捧到高处,摔得更惨。”李顽说到这,眼尾落了下来,“四爷想想容蚵,花从文,乔明远……太后在位的三年,鄞都多少大家族覆灭。如今连四爷您……”

      “我也自身难保了,”沈鹤亭接过李顽的话茬,感慨道,“弘治、景熙两朝间如日中天的权臣权宦,如今都是摧枯拉朽。李顽,你说的对。他等的就是今天。”

      沈鹤亭敛眸望着自己的手,恰有月光流进指缝,落在他的白衫上,映亮丝线之间的缝隙。眼前尽是李怀玉的脸,让他不由得想起吃人的枫林寺。

      “这么多年,我都看错了他。”沈鹤亭抬头望着李顽,颇为无奈地说,“我本心只想为我爹平反昭雪,皇位之上是谁与我无关。李怀玉笃定会帮我完成夙愿,我也会帮他往上爬。皇位拱手送给他,他转头让给了景熙。我无所谓的,傻子比李怀玉好控制,谁不想尝尝‘高处不胜寒’的滋味呢?

      “这些年也怪我,我太贪心了。我瞻前顾后,顾及点不值当的旧情。当初我就不该多管闲事,就到不了今天这般田地——前也难,退也难。景熙也好,隆德也罢,我只希望有个人能承认我家并非叛臣。结果把自己整得人不人鬼不鬼不说,我业已与我自己越来越远。李顽,我真羡慕你,先生得以昭雪,我爹呢?那乔明远上殿,张口就说我萧家满门为佞臣。”

      李顽疑惑地打量沈鹤亭——前言不搭后语,神志不清的。她不由得去猜他在枫林寺的二十多天都经历了什么,印象里沈鹤亭不是这样自怨自艾的人。

      李顽小声说:“四爷,您刚才说有事要属下办。”

      “进宫,到太后身边去。”沈鹤亭对李顽说,“这些年李怀玉赚了不少钱,他手底绝对有兵。乔明远死了,李怀玉恐怕没心情再跟太后玩下去。我假传遗诏之事一旦东窗事发,他便可以‘勤王’之名起兵逼宫。你得护好了太后。”

      李顽眼珠一转:“四爷,其实您要太后活,不必跟楚王硬碰硬的。陛下抱恙,太后可以借此离开皇宫……”

      沈鹤亭摇了摇头:“你不了解她,她不会离开的。因为梁祉和我……太后会跟李怀玉斗到底。”

      李顽惊道:“梁将军的死……与楚王有关?”

      沈鹤亭点头:“是。太后身边需要一个帮手。”

      李顽没有立马答应沈鹤亭,她在想这局太后能不能赢。

      李怀玉名声好。虽然以调查沈鹤亭刺杀皇帝为由多日不见踪影,但因沈“作恶多端”,即便李怀玉不上朝,朝臣也未有不满。加上李怀玉监国可谓“尽职尽责”,臣中有不少与他来往颇多,“楚王门生”依旧是鄞都文人孜孜所求。

      反观太后,其位算是“摇摇欲坠”:花氏暂且能护住她,但经三州闭城案花氏不复从前风光,保得住太后一时,保不住一世。陛下遇刺,沈鹤亭“锒铛入狱”,暂时没法洗脱罪名,除非找出真凶,否则“沈掌印”就一直是“阶下囚”。燕王李怀璟还不如花氏跟沈鹤亭,兵都在千里之外的北疆,远水救不了近火。

      太后背后三座靠山,现今都靠不住。

      “除非破釜沉舟,否则此局难破。”李顽望着沈鹤亭,“四爷的意思,是想让属下逼太后一把?”

      沈鹤亭咬了咬后槽牙:“没错。我们必须知道李怀玉的底牌还有他的弱点,可太后终究狠不下心,李顽,你懂得我。”

      李顽点点头:“属下知道该如何做。”

      “我终究食言了,”沈鹤亭难过地说,“以前答应你,要让你上今年的秋闱考场,光明正大地考一次。”

      李顽遗憾地叹了一声:“这不冤您。我是个女子,无论如何都参加不了科举的。四爷,您宽心罢。”

      —

      离开太傅府,沈鹤亭一直在街上游荡。深夜里,鄞都的街巷空无一人,空气里都是好睡的甜香。

      没有旁人的注视,沈鹤亭直接将披风脱下来搭在胳膊上,扯开衣襟,向晚风与月光露出胸膛上结痂的伤疤。

      光落在那些鞭痕、刀伤上,微微发痒。他伸出左手,月光就从指缝中溜了过去。

      “沈鹤亭。”

      有人在背后喊他。

      一刹那沈鹤亭慌了神,他回头去看,空荡荡的长街唯他一人。沈鹤亭以为自己听错了,捏了捏耳垂便继续往前走。

      “沈掌印。”

      又是那个声音。

      沈鹤亭汗涔涔,骨头里就跟有虫子爬似的扰得他心绪不宁。

      沈鹤亭霎时忘了自己为何出现在此、刚才又做了什么事。他环顾四周,认不得这地界是哪,街边写有“万家茶馆”四字的银灰色旌旗摇晃,风擦过棕黑色木门不断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蝉鸣声越来越远,沈鹤亭意识混乱,很多不属于他的、荒唐的、肉||色的记忆浮现在脑海中。他像根木头似的杵在原地,盯着脚下发愣。

      忽然肩膀一沉,有人将手搭在他肩上,但沈鹤亭无法感觉到他掌心的热度。

      沈鹤亭咬了咬后槽牙,疯狂地眨眼。手汗快把披风浸透了。

      那“东西”将头凑到沈鹤亭面前,近得鼻尖挨着鼻尖,用很不耐烦的语气质问沈鹤亭:“我叫你怎么不答应啊?”

      深邃得能给眼睛遮风挡雨的眉骨、鼻梁,刀子一样的眼眸还有眼尾的一点小痣,沈鹤亭认出了他是谁,立马错开了目光。

      “我最讨厌你这幅德行,丑东西,唯唯诺诺跟条狗似的。”

      沈鹤亭叫这话气得脸红,白了他一眼:“咱俩的账还没算完呢。”

      “有病,”那声音轻飘飘得似鬼魂,但它的脸极其清晰,沈鹤亭一眼都不敢多看——那是十六时、王府还未起火时、风华正茂的萧旻。

      沈鹤亭确实有病,他经常觉得自己不是自己,尤其沉江之后,他越发觉得自己被老天一分为二了——躯壳里似乎还存在另外一个人。

      他与“那个人”性格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水火难容。他能感受到另一个“他”的顽劣、随心所欲,但无计可施。沉江之后这大半年发生的事,沈鹤亭很多都记不清,偶尔在他梦里出现一两段记忆,醒来又忘了个干净。

      后来李怀玉那畜生将沈鹤亭变成他的炼药鼎,沈鹤亭的意识就愈发混乱,甚至能看到“那个人”的脸,能与之对话。

      “我既是你,算账?咋算?”萧旻揽着沈鹤亭的肩膀,伏在他耳畔说,“你杀了我啊。”

      沈鹤亭烦躁不已,拧紧了眉头斜睨萧旻,怒得一句话都不想说。

      “呦,生气了?”萧旻把头挨在沈鹤亭肩膀,跟开玩笑似的说,“我猜猜,你是因为什么跟我较劲……哦,小太后?”

      沈鹤亭反手就要抓他的头发,萧旻一个闪身,又拐到沈鹤亭另一边去了:“不该啊,我按照你的心意干的事,你还不乐意了?”

      “我是何心意?”沈鹤亭盯着他目眦尽裂,“我与娘娘是兄妹。要不是你借我沉江之际趁机占据我的身体,否则有些事我一辈子都做不出来!我与你不同,我有原则有底线!”

      萧旻一听,不屑地“嘁”声:“也不知道是谁,一看见李十一跟小太后说话就酸得五脊六兽。你若从心底就将她看做妹子,至于如此意难平?你说说你,就凭现在这副皮囊,跟李十一简直没法比。人家玉树临风的,小太后看上他不是天经地义?我要不花点手段,你就等着给人做嫁衣吧。”

      “无耻之徒,”沈鹤亭咬牙道,“我不改头换面,如何进得了皇宫?”

      萧旻不耐烦地撇撇嘴:“顾左右而言他。为何不承认你对小太后就是有那种心思?况且你情我愿,小太后若对你无感,我怎么搔首弄姿都没用啊。”

      沈鹤亭反问:“太后年纪尚小,错把我对她的爱护当情愫,这很正常。她荒唐,难道我也要陪着她荒唐吗?”

      萧旻摊手,无奈道:“我又不知道这回事,我不认识小太后啊。什么兄妹,你姓萧她姓花!还有,小太后也得有十八九了吧?这岁数搁北疆早就孩子满地跑了,她能分不清你跟她什么关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9章 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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