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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吵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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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殡?”岑静没听懂别的,就听见太后说出殡,给他吓了一跳,“四爷,您——”
“无事,”沈鹤亭笑着跟岑静解释,“是娘娘搞错了。沉江之后我昏迷几日,娘娘跟十一殿下就以为我去了。棺材都封上了,还好我及时醒来,再晚点我都埋地下了。”
花纭欲言又止,心说我们没搞错。刚从江里捞上来时,沈鹤亭身上一点人气儿都没有。一连躺了几天,身上都出现了青黑色的斑点。沈鹤亭必然死在了天鹭江,至于他为何再次苏醒,没人知道原因。
罢了……人总算是回来了,此时再提这事没有任何意义,花纭垂眸一笑:“是啊,我们弄错了,得亏是虚惊一场。”
岑静神色稍缓,道:“属下还以为四爷出什么事了。”
“没,你莫担心,你们家四爷没那么容易死,”花纭别开目光,继续说自己对李怀玉的顾虑,“倘若‘他们’的背后就是李怀玉,他隐藏这么多年,为何最近都不愿遮掩,甚至上赶着与哀家作对?城西火灭之后,哀家去了交承所,他就在那时送信来说,‘奸人已除,恭喜太后’,之后杭天韵就上书把哀家骂得狗血淋头。”
“本来只是怀疑,乔明远中毒,哀家直接确认始作俑者就是他。”花纭低眉望着沈鹤亭,看他依然没回过味来,“他在枫林寺跟你说的那些话,是他在跟你炫耀,还是他故意说与你听,逼你出逃,再把这些话带哀家?”
“若只是炫耀,在我逃跑后,他必会气急败坏,想尽办法把我抓回去,而不是至今没有动作。”沈鹤亭额头渗出缜密的汗来,这些日子他似乎忘了自己是“逃”出枫林寺的。
太后还能安然无恙地来春秋刹,李怀玉是不知道还是装看不见?
花纭一语道破真相:“他故意放你走。”
沈鹤亭细思极恐,花纭说的完全在理。从他十几岁、李怀玉来到定北王府到现在,李怀玉一直隐藏得极好。甚至在他来到鄞都化身“沈鹤亭”之时,李怀玉依然没有让他看出任何破绽。
现在却自爆身份。
他为何不继续以“兄弟”的身份隐藏在自己身边?这样没准在李怀玉登上皇位时,自己都不知道他不仅踩着自己的头往上爬,还在背后捅了萧家那么多刀。
“‘他们’……”花纭对沈鹤亭小声说道,瞳仁因恐惧而紧缩,“连李怀玉都成为了‘他们’的弃子。”
“可是已经没有谁能站在他头上了。”沈鹤亭这点还算了解李怀玉,“前半生他一直为我所用,如今羽翼丰满完全可以脱离我的掌控,他还愿意被下一个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李怀玉筹谋半生只想要皇位,不会谁再等十年。娘娘多虑了。”
花纭将信将疑,沈鹤亭的话根本没法说服她。李怀玉在她心里比千里之外的南疆还神秘,她始终都看不透那个样貌平平的男人。
沈鹤亭说他一心只想要皇位,花纭不以为然。以他的能耐,要夺位恐怕在李璞登基前就动了手,何苦监国三年、受凡人受不了的罪?景熙死后,传位圣旨上直接写他的名字岂不是更名正言顺?
“李怀玉为何要等三年?景熙死后,一个隆德不仅把哀家推上金銮殿,还把李怀璟带回了鄞都。他定然知晓那封‘遗诏’的目的,但哀家想不通——他明明有更直接的手法达到目的,为何偏偏转一圈、受累不讨好?”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李怀玉为何等三年,其原因沈鹤亭心知肚明。
但他永远不会承认。无论他人怎么问,沈鹤亭必要将他与李怀玉之间真正的牵绊埋在肚子里,带进棺材、永生永世让它湮灭在泥土中。
“娘娘,别问了,”沈鹤亭双手抓着轮椅的扶手,咬牙恳求道,“我不能说。”
岑静感觉他俩之前气氛开始不对劲,赶紧说:“属下想起还有文件在楼上,属下先告退了。”
沈鹤亭一挥手,让岑静赶紧出去。
“你还要为他隐瞒?”花纭一把将沈鹤亭拉过来,居高临下地质问他,“他可是害死萧家人的幕后元凶之一,你明知他真正在意的是什么!却还要守住你们之间可笑的‘兄弟之义’吗?!”
沈鹤亭难以相信,有朝一日花纭会冲他露出鄙夷、讥诮的神色。围绕在花纭身边明丽素雅的光碎掉了,化成一地的碎玻璃,踩上去便会将他的皮肉割伤。
沈鹤亭怔然望着她的桃花眼,固执地摇头:“娘娘不知全貌,莫用那种难听的话逼我。给我留点脸面,花太后。”
“妇人之仁!”花纭压着气骂道,直接甩开沈鹤亭,沈鹤亭的背撞到轮椅靠背上,胸口一阵钝痛,沈鹤亭赶紧用手帕捂住口鼻,啐出一口黑血来。
他垂眸瞥一眼手帕,赶紧卷进了袖中,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藏起来又如何?那块血就裹在手帕里。
花纭气不过地把头扭向一边。灯光从另一侧打在她身上,只能映亮一段侧影,她大半身体都浸没在黑暗中。
她与沈鹤亭之间不知何时出现一道裂缝,时间的河向前滚,这裂缝越来越大、将他们隔得越来越远。
他们知道彼此立场不同、有不同苦衷,两个人都一个劲地劝自己理解、理解,但撞在一起还是会吵架。
花纭先是太后,必须要为她自己守住后位,这才能保住她的命。
沈鹤亭先是定北王遗孤,必须争回来属于家族的荣耀,这是他活着的价值。
“即便你躺在我身边,我也没法看透你,从来都是。”花纭失望地睨一眼沈鹤亭,换了副口吻,她不希望她跟沈鹤亭越走越远。
“李怀玉……你跟他做过的那些事,我可以继续装作看不见、不知道,说不说随你。但我不愿看你痛苦,我们不是朋友也不是情人,我们是家人啊四旻,有难处我们要一起面对呀。”
“娘娘,我真的张不开这个口。”沈鹤亭眼眶发红,露出很痛苦的神情,“我丢不起这个人,我爹更丢不起,求娘娘别再追问了。李怀玉等三年无非是想借我之手扫除更多障碍,待来日上位之后日子过得舒坦些,就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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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府内,李怀璟挂着薄得透光的墨绿色香云纱衣坐在湖边廊下,一脚搭在长凳上,一脚伸到湖边,百无聊赖地晃悠。
自乔明远之事后,鄞都流了不少血,阴阳怪气太后的话多多少少传进了燕王府中。李怀璟惦记着进宫看看娘娘,结果吃了闭门羹。
临走仁寿宫新任掌事姑姑替太后传话,李怀璟打眼一瞧,还是老熟人李顽。
几年不见,李顽也没个音讯。又一年秋闱将至,李怀璟还以为她为了考试闭关读书去了,谁知她竟成了仁寿宫的掌事。
李顽说她不考了,这世间断然没有一个女子,还是曾经当过官妓、身上背着一条人命的女子上科举考场的道理。虽然太后坚称有办法让她进考场,但李顽自己真的不乐意考了。
太后还给李家清白,李顽不愿她再为了自己站在风口浪尖。不考便不考了,李顽九死一生,不愿再走明知前方荆棘密布的死路了。
李怀璟惋惜李顽那么好的才华。
临走李顽给他一只赌钱用的骰子,说是太后让她交给李怀璟的。
“明玉赌坊,”李怀璟将骰子攥在掌心中,眺望宁静的湖面自言自语,“这块烫手山芋,好不容易撂下,又叫我拾起来了。”
李逍在他身后摇扇子,接过李怀璟的话茬,道:“殿下可否有个思路?属下听说明玉的东家手眼通天,咱怕是连门都进不去。”
“之前太后就给了本王不少银票,打算让本王换通行牌。”李怀璟调转过来身,思量半晌还是舍不得,“这可是太后的私房钱,万不可胡乱挥霍。”
“您办的是太后交的差事,用太后的钱天经地义。”李逍挠挠后脑勺,实在不知殿下为何而纠结,“殿下怎么还替太后心疼起来了?”
李怀璟“咦”地一声,驳李逍一句:“太后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
“算是看出来了,殿下心疼的不是钱,”李逍话里有话似的。
李怀璟就这点好,听见不好听的耳朵就闭上,李逍说嘛都不往心里去。
“不能硬闯,让本王充钱换通行牌更不可能,咱得想辙怎么不花钱就进明玉的门。要不让咱们的人拾掇成外城来的公子,咱们就装作是他的侍卫、混进去?”
李逍直摇头:“明玉连守门的武士都是高手,殿下的身份必然瞒不过他们,蒙混过关不现实。”
李怀璟一脸无奈地点头,明玉赌坊可是李怀玉在打理,他能让自己堂而皇之的进去?他这下可犯了难,又放不下心必须要亲自走一趟明玉,又怕被李怀玉抓个现行。
忽然他想到一个人,连忙抓住李逍,道:“你快去买点补身子的好货,本王要登门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