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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峰云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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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霞漫天的傍晚,位于W市区的峰云山,绿意葱茏,山下热气蒸腾,山上清风阵阵,没有空调也能感到丝丝凉意,几位道人,或打坐,或练功,好不惬意。一间装修很现代的偏阁内,少年躺在床上睡得不甚安稳,眉目紧锁,额头冷汗顺着发丝一缕缕没入略显惨白的后颈,纤细的手指虚虚张握,似是想抓住什么,嘴里喃喃道:“你是谁......”
“嘭嘭、嘭嘭......”几声拍门声挤进了少年梦魇的耳朵里,他霎时惊醒,呼呼急喘了一阵,才反应过来,擦了擦鬓角的汗,下床开门。
门外人看他懵懵还没清醒的样子,温声指责:“小七,怎么这个点睡觉?晚上还睡不睡了?师傅说了,可不许你熬夜啊,小命还要不要了!”
“二师兄,我知道了,没想睡,就眯了一下。”安七腼腆一笑,挠着脑袋求饶。
来人穿着一身道袍,明明是宽大的,不合身的,却又被他板正的身材穿出了出尘拂晓的味道,尤其一双凤眼上还顶着一副金丝眼镜,束着微卷的混元髻,不像道士,像国风秀场上走下来的模特。
“啧!说了不要叫二师兄!”说话间就屈指要来敲安七的头,据说二师兄在出家前,是一个风流倜傥的富二代,还做过两年青年霸总,上过财经杂志,好不风光。因此即使当了道士,对自己的形象也一向维护,绝对不允许自己和“猪八戒”有一丝一毫的形象关联,对“二师兄”这个称呼深恶痛绝。
安七不禁笑容渐显,刚刚梦魇的浑噩也一驱而散,咯咯笑着哄他师兄:“知道啦知道啦,好师兄饶我这次。师兄找我有事?”
“嗯,是有事,明天要下山,师傅说这趟必须带你,大概十点出门,你记得安排好时间。”
师傅安排的,自有他的道理,安七也不多问。
“知道啦,谢谢师兄。”安七长相清秀,一双眼睛圆咕噜,睫毛很长,不甚浓密,却卷翘的很,笑着看向你时,如孩童一般清澈,乖巧可人疼,所以道观的师兄们也一味宠他。
二师兄玄止尤甚,轻笑着揉了揉安七的头发道:“去洗把脸,等会去斋堂吃饭了。”
安七在峰云山已住了近六年,他从一出生,就不甚太平,体弱,爱梦魇,经常夜里发病,浑身震颤,叫也叫不醒。父母四处奔波,想尽了办法帮他调理,多少个年头都睡不安稳,生怕一不留神,安七就一睡不醒。战战兢兢直到他十二岁那年,意外遇到了峰云观主道一大师,道一初见他就啧啧称奇。他道:奇了,他体内这魂魄明明是他的,却与肉身不相合,不仅残缺,而且相当不稳,稍有差池魂魄就会被挤出体外,如此便也罢了,偏偏他又周身充满灵气,使得他的躯壳对孤魂野鬼来说,是千百年难得一遇的香饽饽。白日还好,邪灵不敢随意作乱,每每入夜就都是劫难,若不是有相当强大的祈愿之力加身,怕是早就被趁虚而入,一命呜呼了。即便如此,命数天定,八成活不过十九岁,若是能随他去道观修行,或许还能寻得一丝机缘,到时是生是死,是身陨魂存,都未可知。
道一那时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安父安母又气恼于他的断言,又抱有一丝希望,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还是小安七,不忍父母为他日夜忧心,而且他能看出道士不是坏人,因为他周身都发着金光,小安七能看见每个人身上不同的光,但都没有道士的光圈最大,光芒最盛。于是他主动牵上了道一的手:“我看着伯伯很亲切,怕是有缘,我愿意随他修行。”
道一见状哈哈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上面烫金大字端端正正写着《道士证》!看得安父安母目瞪口呆。
“你们安心,老道是持证上岗,峰云观现任观主,有聘书的,童叟无欺。”虽然道一样貌可疑,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安七梦魇的症状确实越来越严重,再拖延不得,安家父母只得带着小安七到峰云观安置,又在周围打听一圈。
峰云山是W市区内的一处景点,峰云观不大,立在南侧的半山腰,山不高,上山下山很方便,观内的生活设备也很齐全,也很现代,完全不似想象中清苦。安父在看到厨房里的面包机时,眼神还是控制不住的抖了抖。虽然观主看上去不甚正经,但观内的师兄们却是极让人信赖的,说是各个丰神俊朗,仙风道骨也不为过。偶有香客上山还愿,也是交口称赞,说灵得很。确认了道观是个正经道观,他们这才放下心来,让安七留下。
安七初来时年岁小,道一说,至少要将九年制义务教育上完,没文化,道法都看不懂,何谈修行。于是安七白天下山去学校上课,晚上回道观修行,竟也都没耽误,前几天还收到了w大美术系的录取通知书。师兄们都很高兴,拉着他去山下的KTV胡闹了一夜,那是安七这六年来第一次在外过夜,虽然一首歌没唱,也兴奋了一整晚。
坐到书桌前,安七又回想起刚刚的梦,很奇怪的感觉,自从来了峰云山,这还是他第一次梦魇,梦里一个模糊的人影,高高大大,看不清样貌,安七却知道,那人在沉沉地望向他,神情悲戚,盛大到淹没了安七,闷出了安七的眼泪。像小时候无尽的梦魇一样,充满了无力感、窒息感,想逃,但无能为力,只是这次,安七不是想逃,是想靠近.....安七很想拉住他,跟他说:你别难过......
“他手腕上,好像有一串红红的流珠,怎么会是红色呢?......”安七怔愣的喃喃道,为自己对珠子颜色的怀疑,感到莫名其妙,“它原本,应当不是红色吧......”
这么想着,安七拿起桌上的画笔,不一会,一只戴着一串红流珠的大手跃然纸上,修长遒劲,骨节分明,垂于黑袍一侧,在红珠的映衬下,更显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