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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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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后,秋风瑟瑟,天气渐凉。
悉心苑内金灿灿的桂花开了满树,风轻轻一吹,满院飘香。
慕轻寒在院子里一边摆弄着手里的药材,一边询问旁边的人:“安安,你打算还在我这悉心苑待多久,再不回去,你都要在我这长毛了。”
年轻少女淡淡的开口,声线柔和却又带着这些许,特有的微凉和沙哑:“是吗?那就长毛好了。”
磁性的嗓音,细腻慵懒且富有层次感。不会让人觉得难听,如一壶馥郁的新茶,浓郁苦涩中带着些许清列的甘甜。
说话间,一点朱唇被口腔里吐出的水汽,氤氲的又红润娇嫩了几分。
慕轻寒听到她的话,眉头一皱,不满的转过身。
只见愿予桉身上穿着一袭素色白衣,一根银簪把墨色长发挽在身后,随风轻轻飘扬。
在衣服领口的下面,还带着一个形式别致的银饰平安锁。
个头不大,但胜做工精良,还镶嵌了红宝石做为装饰。上面还刻着图案,是两只仙鹤站在一棵松树上,意为松鹤延年。旁刻着八个字:岁岁安在,一世无虞。
就是这么个小玩意,衬得的她整个人显得没那么冷了,反倒多了一丝稚嫩感。
愿予桉站在光影里,在晨晖的笼罩下,整个人就像一只停留在山野间的白狐。
肌肤胜雪,墨发飘扬,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静默如海,仿佛再大的波浪都在掀不起一点波澜。眼尾的弧度微微上扬,显得有些许妩媚。
两者结合融和成一种极美的风情,颇有几分高贵冷艳的意味。
眼前的小姑娘,已然长成了俊秀高挑的少女模样。
愿予桉用修长白皙的手指,扒拉着筐子里晾晒的药材。
只是左手的手指有些细小的瑕疵,末尾的两根小手指是用银子做成的。有些突兀有点怪异,但却又有点异样的美感,竟给人一种高贵神秘的感觉。
慕轻寒放下手里的药筐,走到少女身边:“愿予桉看看你现在这幅颓样,不就是和你师父闹别扭了吗?犯得着这种模样吗?”
愿予桉手里的动作一顿,有些许无措,但随即很快隐去。
“我们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那都是意气风发的。你现在怎么就一点斗志都没有呢!”
愿予桉抬起头脸上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微笑:“师叔,你就当我烂泥扶不上墙吧!”
慕轻寒怒其不争,用手指戳着她的肩膀:“问你们师徒俩怎么了,这回可倒好谁都不说了。”
“你说这都过一个月了,谁也不说先低个头,还躲着,这叫什么事儿啊!安安,你就先回去给她说两句好话,不就过去了吗?现在这样,犯得着吗?”
愿予桉心口堵的有些难受,想要说却又不知道如何说从何说。急的满脑门子汗,手指下意识的就开始抠手心的嫩肉:“我…师父…师父…她…她…”
愿予桉理不清了,语气里都带上了恳求:“师叔求你别说了,我不想回去。”
慕轻寒看着她这幅模样,心软了,总感觉这孩子身上有股与她年龄不符的成熟,放软了声音:“你们师徒俩一个比一个犟,也不知道随了谁。”
慕轻寒随即想到了什么,拿起药筐,装模作样的说道:“唉,好了,不回去就不回去吧!不过啊…前两天我见你师父的时候,她好像感染了些风寒,不知道现如今好了没有。”
愿予桉听到她着这么说,顿时担心了起来,但面上不显,只是语气平淡的询问道:“她…她吃药了吗?”
听到她这么问,慕轻寒就知道稳了,这会反倒不急了,甚至低下头开始整理手里的药材:“哦…我是想要给她开药的,但她说小问题,不严重,我就没坚持。”
听完这个回答,愿予桉眉头一皱,对她的做法很不满意,话都到嘴边了,但又咽了回去。
低下头,假装若无其事的摆弄着自己筐子里的药材。
慕轻寒抬头见她这幅模样,就知道上钩了,又开口道: “哦,对了,今天早晨徐老命人来告诉你,说让你去工器坊找他一趟。”
愿予桉抬起头,心不在焉的询问道:“有说什么事吗?”
“没说,你去一趟不就知道了。”
愿予桉咬了咬唇,放下手里的药材:“哦,好!那我去一趟。”
还没刚走两步,又折了回来:“我…我…我拿个东西给许爷爷。”
……
愿予桉出了悉心苑的大门,有两条路摆在她眼前,一条较近,直走几分钟就到了。另一条较远,沿途风景不错,要绕好大一圈,但途经千鹤坊。
愿予桉选的较远的,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欣赏一下美丽的风景。
但是她却在千鹤坊的外围,徘徊了好久,转了一圈又一圈。
她很想进去却又很害怕进去,飘忽不定,始终拿不定主意。
手里拿着一瓶药,一边走一边还自言自语的安慰自己:“这个时候,师父应该还没回来吧!应该没回来!”
往前走了还没两步:“不行,不行,万一回来了呢!要不还是算了……就算回来也没关系,我也没别的意思,我就是回来拿个衣服?对,我就回来拿个衣服,拿衣服…”
给自己找好了借口,深呼了一口气,又做了好久心理建设,愿予桉终于下定了决心,走到千鹤坊门口,紧张的手指都快抠进肉里了。
刚往里走了两步就见到,温鹤眠身着一袭白衣,正坐在院子里看书。
岁月没在她身上留下一丝痕迹,一如初见那般尊贵雅致,像一个风光霁月的谪仙一般。
只是围在她身边多了两个人,一个是和愿予桉现在一样大的少女,穿着一身浅粉色长裙,长的温婉可人。
还有一个长的白白胖胖的糯米团子,大概六七岁的模样,可可爱爱的,看的人心都化了。
这两个是温鹤眠新收的徒弟,大的叫焦兰若,是天山派掌门的独女,她的剑术据说丝毫不弱于愿予桉分毫。小的叫关雅竹,是紫微派掌门的小孙女。这两人无论从哪一点看,似乎都比愿予桉要更讨人喜欢。
三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晒着太阳看着书,焦若兰时不时扭头询问温鹤眠书上的问题:“师父,这里是什么意思?”
温鹤眠则是轻声细语的讲解,直到她听懂为止。
坐在旁边的糯米团子,乖巧的把手里剥好橘子递到温鹤眠面前,软软糯糯的说道:“师父,吃橘子。”
温鹤眠也是一脸笑意的接过来,摸摸她的头:“雅竹,真乖。”
愿予桉站在原地,突然觉得或许她不该来的,她有多久没在温鹤眠脸上看到笑了。或者说,温鹤眠有多久没对她这么笑过了。
好像很久了,久到她都记不清楚温鹤眠的笑是什么样子了。
原来是可以这样温柔的,不是冷冰冰的语气,不是难听的话,更不是拒人千里的态度。
那种落差感,让愿予桉有些委屈,她想要开口喊师父。
可她又怕自己的出现,会毁了温鹤眠的好心情,更怕温鹤眠看到她后,又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最终她只是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喊了一声:“师父”,没能得到任何属于她的回应。
可是明明以往不是这样的,坐在温鹤眠身边的人,明明应该是她。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独属于她的位置了,甚至连回来一趟都还需要借口了。
愿予桉站在门口看了好久好久。
直到小团子发现了她:“师姐。”
她才慌忙放下手里的药瓶,狼狈不堪的转身离去。
温鹤眠看小团子在走神询问:“怎么了?”
“师姐,回来了。”
“书霖吗?哪呢?”
小团子摇摇头:“不是,是安安师姐。”
温鹤眠这才扭过头,顺着小团子的目光,但没看到一丝人影,只看到了地上的小药瓶……
愿予桉沿着路一路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她觉得安全了才停下来。
蹲在地上捂着心口,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平复了好久好久。
等她情绪稳定了,才想起来要去工器坊。
她到的时候徐迟信刚吃完午饭,都要收拾了。
愿予桉刚一进门,徐迟信就一脸慈祥的询问道:“安安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吃午饭了吗?”
愿予桉摸了摸肚子:“哦,吃完来的。许爷爷,您找我什么事儿?”
徐迟信从抽屉里拿出两根新作的指节:“这副不是磨手嘛,我新做了副银甲,你试试。”
“哦,好!”
愿予桉脱下手上的两根指节,只见固定处已经被磨的血肉模糊了。
徐迟信心疼的说道:“哎呦,我的小可怜,怎么弄成这样了!痛都不知道脱了,你师父看到了,又该心疼了。”
以往有温鹤眠每天提醒,她还会摘一摘。可现如今…
愿予桉落寞的低下头,鼻子一酸,终是红了眼:“她才不会,她早就不管我了!”
“唉,这孩子,说什么呢!你师父怎么会不管你呢!一天天的怎么净说胡话。”
愿予桉沉默着扣了扣手指,倔强的没答话。
她没注意到门外俨然多了一个身影 。
徐迟信一脸严肃的拍开她的手: “别扣了,坐这别动,我去拿药。”
愿予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低头看着那两根断指,虚虚的比划着空气:“焦若兰说的没错,是挺丑了。”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一个身影挡在了她面前。以为是徐迟信回来,刚抬起头的瞬间,笑容就缰在了脸上。
愿予桉吓得慌忙站起身:“师…师父…”
温鹤眠的眼神停留在她的断指上,愿予桉以为她要生气,下意识的就把手往身后藏。
谁料温鹤眠根本就没有任何表示,连声询问都没有,好似没看见,目光又轻飘飘的看向了别处。
愿予桉有些错愕,眼眶里忽的有了雾气,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她们之间的关系竟到了这种地步。
低下头自嘲的笑了一声,终是把背在身后的手耷拉了下来。
她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狼狈,随即拿起桌上的指节,和温鹤眠错开两个身位,生怕碰到她一点衣角。
愿予桉忍下情绪,嗓音有些干涩:“我先走了。”
温鹤眠也没阻拦,就那么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消失在庭院中。
徐迟信拿了瓶药,出来:“鹤眠来了,唉,安安呢?”
……
愿予桉怕慕轻寒担心,没回悉心苑,找了个僻静的亭子,独自一个人地坐着。
新做的银甲放在了石桌上,自己就那么默默的看着远方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身后响起了脚步声,那人就停在了她的身后。
这个人熟识到就算不回头看,只听脚步她也知道是谁的地步。
愿予桉知道自己该起身离开的,可她还是固执的询问:“我需要离开吗?”
身后的人没回答,无声的默认。
愿予桉身形有些不稳,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明知道结果是什么,还偏要在给自己来上一刀。
愿予桉咽了一口唾沫,把翻涌的情绪咽下去。麻木的拿起桌子上东西,刚准备站起身。
身后的人终于开口了:“不需要。”
愿予桉攥紧的手又松开了,终究还是坐着没动。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沉默了好久……
温鹤眠放下一瓶药:“徐迟信给你的。”
然后什么话都没留,就离开了。
愿予桉看着桌上的药瓶,苦笑一声:“解释什么呢!让我知道不是你想要送的,让我不要误会,不要自多情。如今吝啬的连这么点关心都舍不得给了,是不是太残忍了,我是不是也太可怜了些。可这能怪谁呢?不是我自找的嘛!”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师徒生疏到这种模样的。
一切还要从两年前的那个夏天说起,那时候两人的关系还不是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