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相思枫叶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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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悦枫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从容不迫地走进教师办公室。
说实话，读了十年书，杨悦枫从来都是办公室的常客。作为被要求重点关注的对象，她不是给喊去谈话，就是接受母亲交代好的开小灶。尽管每次进去都被当成“贵宾”对待，可在她感觉，到那里呆着和进虎穴差不多！小时候，每次进办公室的杨悦枫身后通常都会跟着一名帮忙壮胆的同学。
……
“嘿嘿嘿，你瞧她那呆样…”
滨阳实小的某个走廊里，一群拖着鼻涕的小男生围在一起，把一个五颜六色的文具盒抛来抛去。
八岁的杨悦枫不知所措地困在中间，跌跌撞撞地要去抢男生手中的文具盒。她笨手笨脚地追过去，文具盒就被一个爆炸头男孩高高举起，继而松手，“啪”一声脆响，崭新的文具盒瞬间四分五裂。
“好好好！”
路过来吃瓜的女同学纷纷喝彩……
“还给你喽，小痴呆。”
大伙儿一哄而散，只剩杨悦枫自己蜷缩在墙角，捂着脸，抽噎着，泪水濡湿了校服的裙摆。
“阿悦……要不，我们去告诉老师吧？”
作为杨悦枫的同班的表妹与唯一的朋友，庄梦蝶总是在这个时候扮演长辈的角色。也只有她，愿意蹲下来，拍拍杨悦枫的后背。
杨悦枫咬着唇，摇头晃脑。
“为啥啊？你这样退缩，只会让他们更嚣张！”
庄梦蝶站起来，义愤填膺地跺着脚。
“算了……老师说，退一步海阔天空。”
杨悦枫揉揉红肿的眼眶，轻轻倚靠在庄梦蝶肩头。她的视野里来来去去出入办公室的老师们的身影，在泪花的晕染下重重叠叠。
“小蝶……你要是我老师就好啦。”
杨悦枫呢喃细语着。
夏椿荻的办公桌面装饰得很精致：桌角叠着各种教案，笔记本和散文集；前面贴着各种便利签，都是学生给她的留言；其余的都是一些零食啊，饰品啊之类的小东西，甚至还有一盆青草盆栽，郁郁葱葱地点缀着单调的办公环境。
“夏老师。”
吴子衿犹豫地喊了一声，不自觉地坠入夏椿荻眼里的微光。
杨悦枫也昂首挺胸起来，分明是一位等待首长指示的小兵。
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我的课代表了。这学期可要互相配合，好吗？”
吴子衿微微愣了一下，刚刚课上夏老师只点了杨悦枫啊，怎么连他也被戴上乌纱帽了呢？
“吴子衿，你是男生，收发作业的工作量比较大，就由你负责吧。”
发觉眼前的男孩有点反应不过，呆呆地眨巴着眼。夏椿荻心头莫名地一动，脑海中闪过那个曾经让她刻骨铭心的影子。于是伸出纤细的指尖，轻轻帮吴子衿拂去衣领的灰尘。吴子衿受宠若惊，只好小鸡啄米般的点点头。
杨悦枫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无聊起来，竟抬起脚尖在夏椿荻站立的四周点来点去，像是在和她玩踩影子的游戏，又像是在跟踪阳光在她身边留下的足迹。
“杨悦枫嘛，你今天的背诵很不错，以后班里要带早读，就拜托你了。”
夏椿荻给两个小鬼布置完任务，貌似也有些倦怠了。她一手托腮，仰起修长白皙的脖子，拨弄桌前的小盆栽。俏皮的马尾从后脑勺垂下，软软地搭在瘦削的肩膀上。
有那么一瞬间，杨悦枫觉得，她似乎本就该和他们一样背上书包，无忧无虑地沿着校园的小径嬉笑打闹。却误打误撞地跑上了三尺讲台，不自觉地变成了祖国的花朵们仰望的那一束阳光......
“保证完成任务！”
“嗯嗯，老师相信你们。好啦，回去吧，别耽误了上课时间。”
吴子衿如释重负地转身，只剩下杨悦枫还意犹未尽地原地不动。夏椿荻以为她还有什么顾忌的，遂柔声询问：
“杨悦枫同学，你以前带过读吗？”
闻言，杨悦枫赶紧靠近了夏老师一点，略带羞涩，垂眸道：
“带过。初一初二，我都是语文课代表。”
夏椿荻捂住嘴，恍然大悟。旋即眉角弯弯，露出一抹浅浅的笑。
“怪不得你背得那么厉害呢。很好啦，有经验。”
秋风阵阵，敲打着窗棂造访办公室。它顺势卷起了夏椿荻的裙摆，在杨悦枫的校服衣角落下一吻。
“夏老师......”
“嗯，怎么啦？”
其实杨悦枫很想问夏椿荻很多问题，比如说，还记得我是上回撞到您的小肇事者吗？可是作为社恐的杨悦枫总是很害怕先开口提问会出现尴尬，没办法，话到嘴边居然变成了：
“呃......那个天有点儿凉了，我看您是不是可以多穿点衣服呢？哦不，我是说，秋天容易感冒，您要多注意些。”
杨悦枫的手心已经湿润了。她低着头，不断用眼角的余光瞥见夏椿荻的脸色。
“哈哈哈，干嘛那么紧张呢？又没人想批评你。老师知道了，谢谢小课代表的提醒。”
本以为这孩子要向自己提什么要求呢，想不到连讲一句关心的话语都能让她讲得如此的茫然不安，简直和课上在从容不迫背诵课文的女孩判若两人。莫非她以前被老师伤害过？看样子也不像啊，这年头，家长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一旦孩子在学校受到什么委屈，他们都不会轻易息事宁人的。搞不好，当老师的轻则受到处分，重则砸了饭碗。或许青春期的小孩心思都比较细腻吧，夏椿荻这样打消了自己的顾虑。
“你这么细心，一定能帮老师很多忙，带领同学们取得好成绩的，对不对？”
“加油，要战胜自己！”
这句话让杨悦枫恍恍惚惚又看到了军训时那棵梧桐树下，夏椿荻对着狼狈不堪的自己回眸一笑的样子......
“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天语文老师选我当课代表了！”
放学后一坐上母亲的车，杨悦枫便迫不及待地炫耀道。那兴奋程度，实在不亚于她小时候得到一件心仪已久的玩具。
“啊，是吗？”
唐敏把脸挪了一下，清楚地瞧见后视镜里的女儿：夕阳绯红的余晖淡淡地平铺在杨悦枫的双颊，她的嘴角微抿着，贴着车窗眺望高峰期道路的人群熙攘，恬淡的神色就如同童话里的公主。
“哎呦，阿椿，浇那么多水干什么？你不知道植物的根须结构吗？”
白简合上教案，趴在办公桌的隔墙板上，饶有兴致地观察闺蜜在伺候宝贝小盆栽，一脸酸色。
“去去去，用不着你这个化学老师来教我生物。”
白简笑嘻嘻地凑过去，发现夏椿荻的便利签中有一张特别有趣的，上面记着：
8月23日，发芽；
8月26日，拔地而起；
8月29日，四周更浓密了；
......
“啧啧啧，还帮这小东西的写成长日记呢！我看你当年小本子里记录他的那些小九九也不比这详细得了多少啊。”
此话一出，夏椿荻手里的动作顿时停住了，目光黯淡下来，僵在原地，好像魂魄游离一样。
白简见状，嘴角抽搐了一下，知道自己的玩笑开得有些过火了。忙不迭地朝夏椿荻赔不是：
“阿椿，我乱说的，你别放在心上啊......我们今晚吃什么？”
“哦，忘了告诉你，今晚我还有个教研会，就不和你去吃饭了，抱歉。”
说罢，她背起帆布包，匆匆离开办公室。留下白简怔怔地呆立在原地。
“......都为人师表了还是这么小气，切！”
反应过来后，白简不禁吐了吐舌头，吐槽自己姐们儿。
夏椿荻其实没有去吃饭，也没有开什么教研会。她其实只是感到自己情绪前所未有的波动，躲到教学楼走廊一个偏僻的角落缓和一下情绪而已。
不是生气，而是一种道不明的惆怅......
滨阳二中的地理位置极佳，被全市的青山绿水环抱着。随便站在哪一个高点，便能欣赏到高楼林立的后面重重叠叠的丘陵与奔流不息的江。
月上梢头，夏椿荻望着对面的风景，思绪凌乱。此时，一片枫叶从倚着教学楼生长的老树上飘落，在她的发梢着陆。
“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好多年以前，她在自己的企鹅空间就留过这句诗。
“夏老师？”
一个清脆的少男声骤然响起。夏椿荻犹豫了一下，还是回过头。只见吴子衿正夹着篮球，满头大汗，仰着红扑扑的小脸。
“您看见魏书逸了吗？”
杨悦枫写完了语文作业，歪着小脑袋，欣赏月色温柔。
“明天是我上任的第一天，向月亮许个好彩头吧。”
“喔，今晚月光这么美，不晓得夏老师有没有get到呢？”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相思枫叶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