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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白虹与黑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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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那魔教教主齐预贼心不死,又来进犯。”说书先生绘声绘色地说,手中的惊堂木一拍,堂下人头熙动,不断有新来的入座,期待着他的后文。
梅可焕走到了后排为数不多的空位旁,彬彬有礼地问着那个白发青年,“请问这里有人吗?”
“没有。”白发青年扬起了一个笑容,将板凳上的纸包拎了起来,放在了地上。
梅可焕坐了下来。
“你也喜欢这个?”他问道。
白发青年的脸上带着一个饶有兴致的笑意,“这话说的,这可是现在最受欢迎的本子。”
梅可焕摇着头无奈地笑了起来,下一秒钟他就感到了手中被塞进了一张银票。
梅可焕选择塞回去。
“大当家的说不必了,日后还有麻烦你的事。”他低声说道。
齐预笑了笑,“一码算一码。”
“看来你是不想交我们大当家的这个朋友了。”梅可焕没有接的意思,反问道。
“看来她是想交我这个朋友了。”齐预说道。
梅可焕点了点头,“当然。”
“这齐预惯是喜欢在歪门邪道上下功夫,”说书先生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仙门正派吃一堑长一智,有了药宗百草谷被血洗的前车之鉴,自然不会再让他混进来了,他便起了收买人心的心思。”
“得在名门正派有自己的钩子。”说书先生声情并茂地说道。
“这是哪段?”梅可焕忍不住问道。
“应该是收买裴东海那一段。”旁边的小男孩好心地回答道,“然后裴东海回昆仑想里应外合被识破,当众大开杀戒,连恩师同门都不放过。”
“这一段真的特别气人。”小男孩义愤填膺地说,声音都不由高了几分,他的母亲连忙捂了捂他的嘴,示意他低声些。
“好在裴东海最后死得其所。”小男孩说。
“裴东海有回去昆仑派嘛?”梅可焕不禁问道。
“当然了,”小男孩说道,“你从前没听过这些吗?!”他圆溜溜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写满了不可思议。
“没有。”梅可焕说道,“不过我在昆仑派呆过。”他小声说,“我记得裴东海自打去找齐预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昆仑派。”
“这特么纯属乱编啊。”他说。
小男孩露出了一个困惑不解的神情。
他看了看梅可焕,又看了看台上的说书先生。
梅可焕的余光看着齐预,白发青年一言不发地欣赏着剧情,他微微眯着眼睛,一副听得很认真沉浸其中的样子。
“叔叔你在昆仑派是做什么的?”小男孩好奇地问。
“扫厕所。”梅可焕回答道。
小男孩露出了一个幻灭的神情。
“扫厕所的人绝对是全门派知道的事情最多的。”梅可焕逗他道,“很有前途的。”
“那你为什么不在那里扫厕所了。”小男孩问道,撇了撇嘴。
“因为故事都太无聊了。”梅可焕答道,“我觉得我得给更有意思的人扫厕所。”
“这裴东海虽然是昆仑内山弟子出身,自幼修行之人,但是从来心术不正,”说书先生说道,“所有的昆仑派弟子第一次出山之前才会选自己的佩剑。”
“裴东海此人沉醉于力量本身,从不以除魔卫道天下苍生为己任,因此一眼就挑中了那把,”说书先生卖关子的停顿了一下,“灾剑白虹!”
”一把只攻不防之剑。“他描述道,”只能取人性命,不能救人性命的剑。“
“当时昆仑的长老们心里一沉,这下坏了,这个最有天赋的弟子,将来恐怕要不走正路啊。”
“说起来,你从前有常用的佩剑吗?”鹿幺随口问道,两个人走在通往庚金楼的复道上,今日果然不同往日,人比平时多多了,甚至有了几分挨挨挤挤的感觉,太阳已经升了上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的鹿幺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我记得昆仑派的大弟子一般有个挺厉害的佩剑的。”
“我还没来得及有我就没了。”鹿幺说,“真是挺遗憾的。”
裴东海看着翻涌的云海和悬在空中的日头。
“有啊。”他说,“它的名字叫白虹。”
“挺好听的。”鹿幺说道。
“是白虹贯日,苍鹰击殿的那个白虹。”裴东海说道。
鹿幺眨了眨眼睛,努力回忆着,好像这是最顶级的不祥之兆来着,“为什么要取这么不吉利的名字啊。”她小声地说。
“他们说它是灾剑。”裴东海说道。
“那你为什么选它?”鹿幺问道。
“因为比较好的名剑都被人预定了。”裴东海坦然地说,“它还挺快的。”
“为什么没人预定它?”鹿幺说,“除了名字之外。”
“因为它没有剑格。”裴东海答道,“而且非常锋利,所以一不小心会顺便给自己的手也放点血。”
鹿幺想了想自己捏断的筷子,如果换成这把剑的话,自己的手指说不定都要飞出去。
“那我肯定也不选。”鹿幺说。
“它是半透明的,轻纱一样的白色,”裴东海轻声说,“很细,剑身长三尺一寸。”
“听上去应该很漂亮。”鹿幺说道。
“嗯,”裴东海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我还挺想念它的。”裴东海说。
鹿幺沉默了一会。
“那肯定的。”她说,“毕竟用了很久吧。”
两人很快就到了庚金楼,这庚金楼上下不是武馆就是武器铺,最顶端是龙城派的分部,最底端是天都的监狱,不过今日里是冬至节,所以多少还是有了不少笑闹之声,冲淡了这楼自身的一派肃杀之气。
“我觉得我想要把剑。”鹿幺喃喃自语道,看着五花八门的各式兵器,“这些感觉都不是我能驾驭的。”
“剑有很多啊小姑娘。”老板热情地走了出来,“你是要报考仙门的?”
“嗯。”鹿幺顺势点了点头,“有什么推荐一下吗?”
“练习用剑的话,”老板指了指墙边摆放的一大排大缸,一共五口,分别贴了金木水火土的标签,大概是适配于不同的灵根,另一边也是五口大缸,一样贴了标签,“这边的都是十两,可以说是够用,这边的是五十两,算是比较好的。”
“那我看看十两的吧。”鹿幺说道。
她在贴着水的缸前蹲了下来,扒着形形色色的剑,既然是练习用的,其实都长得差不多,不过有些颜色和外观上的差距,裴东海的目光落在了老板的背后,那面墙上挂着的,大概是有点来头的剑。
“您是想买把好点的?”老板热情地招呼道。
“只是看看。”裴东海说,他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些剑的成色,他在外面的时候就觉得这家店有点说法,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这都是您回收的?”裴东海问道。
“是啊,”老板屈起指节来敲了敲门口的招牌,上面大大的回收两个字还是用朱砂刷的,“虽然是回收的,可是我可不要破烂,这些我都看过了,最重要的是剑心要正,剩下的磨一磨就好了。”
他从墙上取下了一把来,展示一样地放在了一根手指的指尖上,剑竟然稳稳地立住了,“你看这剑心,就算刃有点问题,也是可堪一用的。”
“有眼光。”裴东海微微一笑。
“那有没有入了您的法眼的。”老板问道。
“什么法眼不法眼的。”裴东海说道,“我很多年不拿剑了。”
老板正想说什么的时候,他的脸色突然变了,他拉起了鹿幺往外推着,“今天关门了!”他匆忙地说,“你们改天再来。”
鹿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她就听到了马蹄声。
能在楼中纵马的,唯有龙城派。
“回避!回避!”他们果然听到了开道的吆喝声,然而坐骑还没到,一个少年就已经踩着马头飞来,落在了店门口,一把拿住了老板准备锁门的手腕,“怎么的,就这么不想见我吗?”
“龙城派给你这么大一单生意,你竟不做吗?”少年问道,抬起了一根眉毛,“和龙城派搭上了关系,日后好处定然少不了你的。”
“没有没有。”老板连忙陪起了一个笑脸来,“实在是突然有事了。”他说,咯咯作响的腕骨让他的笑容扭曲的不成样子,但是他不敢哭,连呻吟都不敢一声。
“这么大的单子,我这么小家店负担不起啊。”老板说,“我女儿有漂白症每个月都要用钱,实在是等不到日后的好处了。”
“能不能稍微少点。”他恳求道。
鹿幺听懂了,看来龙城派是看上了这老板收回来的剑的质量,想要低价收走,如此一来这老板就资金断流了,他又每月都要花不少钱来给女儿续命。
“漂白症?”少年露出了一个狡黠的表情,“吃的是哪家的药啊,我怎么没听说过你家在药宗那里报备过,否则我们多少也得关心一下街坊邻居啊。”
老板的脸顺便变得苍白了。
“你也不想我向龙城派接发你这里和黑市做生意吧。”少年笑道,他松开了手,好整以暇地看着老板的脸。
老板面如金纸,战战兢兢。
“行行好吧。”他说。
“那这单子,”少年笑着说,“你也行行好吧。”
“我明日里带单子过来,”少年说道,“今日里既然不开门,明天一定会开门的吧。”他笑着说。
老板木讷地点了点头。
马蹄声远去了。
鹿幺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划破了掌心。
“这也太。”她说道。
“会没事的,一切都没事了。”裴东海蹲了下来,熟练地安抚着老板已经开始痉挛的后背,“相信我。”
老板终于喘上了气来,“谢谢。”他艰难地说,然后他用刚刚恢复知觉的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我都说了什么啊。”
中年男人跪在地上,挥手去扇自己红肿的脸,崩溃地哭着,
他的手腕被抓住了。
黑发青年看向了他被眼泪浸泡成绝望的红色的眼睛,“一定会没事的。”他重复道,“他贴近了老板的耳朵,”比方说明日里他们来,你就说,一个月之后凑齐送过去。“
”我看他们的意思,一个月还是能等的。“他轻声说,“说不定你就能周转过来呢。”
一个月后,就没事了,裴东海想,因为一个月后的龙城派,大概没有任何心思去管这些有的没的的小事了。
中年男人像是看到了亡父又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一样一把抱住了裴东海,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纵情地放声大哭了起来。
”不好意思。“他一边道歉,一边痛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