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众筹复活本反派》宁占竹

14、宏图与前程

　　男人的眼皮颤抖了一下，他张开了眼睛，干哑的喉咙迫不及待地想要发出声音，然而只漏出了些含混不清的气声。
　　鹿幺马上站了起来，“你伤得很危险，不要乱动，这里是家药铺，你不用害怕。”

　　她歪了歪头，似乎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安慰到这个男人，于是鹿幺又开口了，“你真的不要害怕，虽然你好像应该是个坏人，但我们也不是什么好人。”

　　齐预猛地咳嗽了起来，托鹿幺的福，他已经成功地把茶水全都喝进了自己的气管里。

　　男人也剧烈颤抖了起来，像是在竭力地压抑着什么，几乎要把伤口迸开。

　　鹿幺迷惑不解地看了看齐预，又转过头来看了看男人。

　　男人平复了一下呼吸，终于成功开口了，“小姑娘，你做坏人这行多长时间了。”
　　“其实没多少时间。”鹿幺诚实地说。
　　“那你早点金盆洗手吧，”男人喘了口气，说道，“听叔叔一句劝，你没这个天分。”

　　鹿幺眨了眨眼睛。
　　“为什么，哪里没有，那要怎么办？”她惊慌失措地说。

　　齐预咳了一会，成功地把那口绿茶吐了出来。

　　他慢条斯理地走上前去，“你是迦罗会的人吧。”
　　“你们果然，”男人的目光落在了齐预的身上，又忍不住看了看鹿幺，“不是什么好人。”

　　“本来就是啊。”鹿幺小声说道，给男人端了碗糖水，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了，“你还不相信。”
　　“我没有不相信。”男人忍不住反驳道，“只是，”他费力的思考了一会措辞，“干我们这行的，一般不会这么说话。”
　　他的目光转向了齐预，“他就像那么回事多了。”

　　鹿幺小小的?了一声，“好吧。”

　　“我们既然救了你，”齐预慢慢地说，他的目光留意着视野边缘的黑字，这个男人登场以来，并没有读者能确定他的身份，不知道是因为他在小说正文中没有出场，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看他这一身伤疤，这十年来，估计过得不是很好，不敢认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不如问问他的名字吧，齐预想，“也请您通一下姓名，说说惹了什么事，我们也好做下一步打算。”

　　“我是现在迦罗会的二当家，梅可焕，”男人说道，“至于犯了什么事，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被龙城派堵住了。”

　　“梅可焕！”齐预发现这个名字的确炸出了那黑字的一片沸腾。
　　“我刚刚就想，按年龄来说有没有可能是师爷。”
　　“根本不敢认，谁能想到这是十年后的师爷。”

　　“啊，师爷？”
　　“师爷不是白皮大胸男妈妈吗？”
　　“你和我说，这是师爷？”

　　看来还是当年的一个要员，齐预想，听师爷这个称谓，大概是幕后的文员，他没见过也很正常，他当然同时也注意到了男人话里的一个重点。
　　被龙城派堵住了。

　　“龙城派，”齐预决定激他一下，“龙城派的宗主，不是你们的大哥，展龙图吗？他不罩着你们吗？”
　　“你这是哪年的老黄历了。”男人疑惑地看着他，“简直跟十年没见过外人似的。”

　　“我只知道展宗主和龙城派主要负责清剿黑市和相关的产业，还真的很久没有见过你们迦罗会的人了。”齐预不疾不徐地说，“你们没有跟着他吗，这活也算是个肥差，你们又熟门熟路。”
　　“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齐预微笑着说，“不是么？”
　　男人大概想翻个白眼，但是过去的涵养还多少留在他的身上，于是他只是喘息了一会。

　　“一人得道，鸡犬祭天的事也不少啊。”男人说道。

　　“看来你们没升上天，反而祭天了么？”齐预收敛了笑意，静静地说，“不至于吧，他离了那么多年又回龙城派，总得带些帮手和助力的。”
　　“那倒是。”男人思忖了一下，“原来你们这些外人不知道当年的事啊。”

　　就齐预目前打听到和黑市有关的情报来说，没有和这件事相关的，他自觉得按他收集信息的能力来说，看来这件事办的还是很滴水不漏的。
　　于是齐预点了点头。

　　“愿闻其详。”他说道。

　　男人出了口气，鹿幺体贴地又送了碗水过来，男人对她浅浅地笑了一下，拒绝了。

　　“我们当年的确一并和他归顺了仙门，”男人说道，“也各得了位阶。”
　　“先是一起对付齐预，”他说，“然后齐预落败身亡之后，仙门就发了任务下来，说要除恶务尽，和齐预相关的一切，不止末那会，包括整个黑色世界，都要被根除。”

　　“我们迦罗会是黑市的主心骨，自然黑市就由我们这些人来清理了。”他说，“但是很多兄弟自小就在黑市里生存，和其他那些行会团体多少也有些沾亲带故，亲朋故旧。”

　　“上面说自古正邪不两立，既然入了正道，就不能再行差踏错了，一定要做的彻底，给将来一个朗朗乾坤，清平世道，我们既曾是恶人，就更要铁面无私，大义灭亲。”男人一口气说完，哽了一下，像是被这一串冠冕堂皇的说辞恶心到了。
　　“所以看来你们浪费了这番谆谆教诲的苦心，还是有人徇私舞弊了。”齐预静静地说。

　　男人出了口气，当是默认了这件事。

　　“梁小六那孩子哪年十二岁，是被姐姐拉扯大的，他若不去通风报信，这孩子这辈子才是毁了呢。”男人说道，“然后展龙图那厮说要斩梁小六以正军纪，证我等改恶向善的决心。”
　　“这也太过分了。”鹿幺忍不住说道，“他才十二岁啊，只是个孩子，就算做了错事，也不该直接杀了吧。”

　　“你多大了，小姑娘。”男人忍不住问道。
　　“我十五岁快十六岁了啊。”鹿幺一脸坦然地说道。
　　“你不也是个孩子吗？”男人笑了笑。

　　“没有。”鹿幺反驳道，她决定马上转移话题，“然后呢，你们救他了？”

　　“嗯，”男人说，“不救他还怎么好意思标榜什么忠义。”
　　“当时的大嫂也是现在的大当家的带着我们几个人劫了法场，虽说当时的弟兄们大多不平，但是多年的打打杀杀下来，好容易上了岸，也不能强求，愿意搭把手就很不错了，所以只有我们七个人又重建了迦罗会。”男人微微合上了眼睛，“龙城派剿了我们多少次，也没把我们给一网打尽了，就到了今天。”

　　“大嫂？”齐预看到黑字又讨论了起来，“大嫂，是赛鸿飞，赛大姐吗？”
　　“她不是大结局的时候刚和展龙图修成正果，好像还怀孕了吗？”

　　看来迦罗会现在这位大当家的还是个豪杰人物，齐预不动声色地想，他之前倒是和这位大嫂有几面之缘，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自己，“所以，若是我们把你送回去了，你们这位大当家的会记我们一个人情是么？”
　　男人出了口气，“你们救了我，她自然就会记你们一个人情的。”

　　“嗯，”齐预点了点头，“若我是你，也不会贸然领两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去见你们的大当家的的。”

　　“你有什么联络手段，叫他们来这里接取你就是了。”齐预坐到了椅子，给自己和男人之间留出了一个令他安心的距离，尽量让他感到安全和放松。

　　“我能问一句，”男人看向了鹿幺，又看向了兀自微笑着的齐预，“你们为什么要走这条路？”
　　“你就带着她不走正道吗？”男人问道。
　　齐预笑了笑，他抬起手来，指了指自己的一头白发，“你觉得你所谓的正道上有我的位置吗？”
　　“那她应该还有出路吧。”男人有几分婆婆妈妈地说，“你非得拉她下水吗？”

　　“正道是什么？”鹿幺抢白道，“杀十二岁的小孩吗？”

　　这倒是把男人给哽住了，他估计本来想说些鹿幺不如早点抽身，过正常人的生活之类的话。

　　“反正这不是我想要的。”鹿幺说，少女双手合十，认真地看着明亮的灯球，小小的倒影在她中仿佛摇曳着两簇蓬勃的火苗，“我希望将来的世界所有人都能生在阳光下。”

　　齐预端起了茶杯，静静地喝了一口，他不由得想起了某一个月夜，那天似乎是什么天象特异的夜晚，据说月亮比平日里所见的要大上一圈，他举起了手中的茶杯，看向了坐在一边的裴东海，“你有什么要许的愿望吗，说不定会灵的哦。”他笑着问。
　　“你平日里不是最不信这些的吗？”裴东海说道。

　　齐预笑了一声，将杯子收了回来，将茶水一饮而尽，刚准备站起来去忙点什么，他看到裴东海也倒了一杯，举起来似乎在敬月亮，又似乎在许什么愿望。
　　“我的愿望啊，”他轻声说，“若是所有人都能生在阳光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