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虫吟》苭甜

9、六月

　　男人的无动于衷刺进姜芷夏的眼里，也刺进了向晚景心里。

　　她站在门前，看着灯光落下的电影，动了恻隐之心。

　　姜芷夏一个人的恳求听进了两个人的耳朵，一个神情清冷，仿佛看了一场毫无感情的戏剧，女主角的演技拙劣，破绽百出。

　　一个似乎在期待着什么，有个想法似乎与之相反。

　　屋内，女人突然稳不住情绪，爆发出来：“林暨初，你没有心！我是你女朋友，不是你招之即来呼之即去的工具！”

　　姜芷夏眼眶已经挂不住眼泪，大颗大颗的珍珠砸在地上，摔得稀碎，往日的骄傲陷进沼泽里，美丽的妆容如同被打湿画布，残缺不堪，再也恢复不成往日的风景。

　　或许是同作为女生，能够有所感同身受，两个女孩儿不约而同垂下眼眸，藏不住的悲哀。

　　隔着一段距离，男人满不在乎的一句话轻飘飘传进她们的耳里：“有什么区别？”

　　向晚景惊愕抬起头，落地窗上印下男人眼里的漠然。
　　姜芷夏也一样，她情绪已经失控了，看似不费力气的一句话，却重重击中两个女孩儿的心，造成难以痊愈的伤。

　　她已经累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她选择了逃跑，转身时手擦掉了眼泪。

　　见她出来，向晚景下意识躲在拐角，换作平时能够轻易被人看见，然而姜芷夏已经陷在了自己的情绪里，打开电梯时也没回一次头。

　　一切销声匿迹，回到安静的平常，风波在云中暗涌，随时可能摧毁太阳。

　　向晚景在拐角站了有近十分钟，屋内没再传出任何动静，没有电影中常见的挽留，甚至没一句心软的话。

　　悲哀难过的永远是被伤的人，不管是否真心，当被毫不怜惜地踩在脚底的时候，身份地位的悬殊也出来了。

　　猎人在抓捕猎物的时候从来不会现身于现场，永远是悄悄潜进它们的生活环境，在它们捕食玩闹的地方布上最致命的陷阱。

　　向晚景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到门前，门没有被关上，落地窗上的电影早已放完，男人的身影也消失不见，暖光洒在各个角落，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先前亲眼目睹的画面从脑海中清除，尽量不去回想。迟疑片刻，才终于鼓起勇气敲了敲那扇早已被打开的门。

　　第一次，没有听到动静。
　　第二次，依旧没有声音。

　　顷刻间，这间亮着灯的房子仿若成了一座寂凉的死宅，上一刻存留的，单方面的争执也平息下来。

　　终于，向晚景下定决心自主进入，不再尝试等待主人的邀请。

　　踏进门槛的瞬间，她带着忐忑，轻轻出声：“抱歉，打扰了。”
　　结果是仍然没有回应。

　　这片私人领域她只来过一次，第二次竟然是全然不同的心态，事情的发展演变成了无法预料的一步。

　　踏进客厅的时候，她已经感知不到自己是否在呼吸，转头的瞬间，她看见了倒在地上的林暨初。

　　向晚景呼吸停滞，脸色苍白，大脑还没做出反应，人已经冲了过去。

　　她跪在地上，动作轻柔地扶起他的头，下一秒就被他的额头烫到，紧张地喊着：“林暨初，听得到吗？”

　　人已经彻底晕了过去，眼眸疲倦地闭上，满脸充着愁容，骄傲的他也一下脆弱起来。

　　向晚景没做多想，温柔将他扶起，来之前想说的话都已经抛诸脑海，变得不重要了。

　　用了好大劲儿才终于把人扶在了沙发上，一个成熟男人的身体不是一个女生能承受的，折腾下来，向晚景已经脱力，口感舌燥，额上也沁了一层薄汗，发丝黏在脖颈，传来痒意也没空去理会。

　　身子靠在沙发边上，混乱的思绪难以整理，回过头，男人俊脸上出现了疲惫，白皙的肌肤燃起了红晕，不知道原因在发烧还是由于刚才那场单方面的吵架。

　　向晚景没等缓过劲来，再次起身走向浴室，没功夫去过多观察，找到毛巾用热水打湿，水从指尖流过，燥热得到了缓解。
　　用手机叫了跑腿送药，等做完这一切才终于得到了喘气时间。

　　她就坐在旁边的懒人沙发上，静静观望着因生病熟睡中的男人，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有种打心底的佩服。
　　身体已经极其不舒服了，竟然还能平静淡然的说出那么狠心的一句话。

　　和姜芷夏之间究竟是真情实意的，还是利用？

　　向晚景看了许久，也没从他脸上看出答案。
　　关于一切，除了他自己，谁又能真正了解他的内心。
　　谁也走不进他的心里。

　　她心里暗想，得到了一些准确的答案，刚刚使过力导致温度上升的身体也开始冷了下来。

　　……

　　凌晨五点，天空下起了夏季离开的第一场秋雨，雨声细细，盖在窗上，从高楼坠落，传不进屋内。

　　一阵窸窸窣窣地低泣声把林暨初从梦魇中唤醒，还没睁开眼，额头上凉掉的毛巾令他蹙起眉，还没弄清楚状况，睁眼就见到坐在他旁边的姜芷夏。

　　她还在哭，压根没看见沙发上的主人已经醒了。

　　林暨初神情不悦，带着病痛后的疲倦，身上多了一些丧气，威严不容小觑，沙哑无情出声：“谁让你进来的？”

　　声音不大，却没有半点虚弱，甚至带了点诱惑的味道，像情/欲释放时身体散发出的魅惑香味，声音像是在烈火中燃烧的松木，与冰雪融在一起。

　　姜芷夏立马抬起头，直接走了过来，手缠上他的手臂，着急问道：“你怎么样？还晕吗？你发烧了你不知道吗？刚才和你吵架是我不对，要是知道你生病了我肯定不会找你吵架的。”

　　她先自我检讨一波，眼里流露出的担忧不像是假的。

　　林暨初不着痕迹抽回手臂，神情从她脸上错过，看见桌子上放着药，额头上的毛巾掉进怀里，上面只剩下凉意，没有半分温暖。

　　或许是生病的原因，身体不适，林暨初虽不耐烦也没多说什么，淡淡地吐出一句：“行了，再多说一句就给我滚出去。”

　　姜芷夏身子一怔，反应过来自己可以留下来，眨眼间就停止了哭泣，乖乖坐在旁边，露出一个清纯大方的笑容。

　　林暨初头有些疼，没有多看一眼，重新躺回沙发上再度进入了睡眠。

　　……

　　秋雨还没停，淅淅沥沥地下着，路边早已打湿，乌云压着半边天，鸟儿的鸣叫声也消失不见。
　　这场雨似乎要下很久。

　　向晚景一觉睡到下午两点才醒，醒来的第一瞬间就是拿起手机，想起什么后又是一阵失望。

　　手机刚想放下就响了起来，她挑眼看，发现是韩乐檀打来的。

　　愣了几秒才终于接起，按了免提，掀开被子起身。

　　“喂？小公主在干嘛呢？”韩乐檀愉悦地声音传了出来，消减了屋内阴郁的氛围。

　　向晚景拉开窗帘，见雨还没停，心情有些沉闷，走回床边，懒懒答道：“刚醒。”

　　“我去，这都几点了你竟然还在睡觉。”韩乐檀讶异地说，很快又自我劝服：“果然是大四生，看来平时没少受学校凌虐。”

　　向晚景揉了揉松软的头发，眼皮沉重，“昨晚熬了夜。”

　　“刚放假就放开自我了？”韩乐檀打趣道。

　　她重新拿起手机，不再寒暄，直接问道：“找我做什么？”

　　说完就开始发呆，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韩乐檀的声音，“这不想着你放假了吗？想让你闲着没事来我剧组玩玩呗。”

　　“真的是玩吗？”向晚景看穿道。

　　“主要是我太寂寞了，老郑刚好要出差谈个商务，我没人陪，就想到你了。”韩乐檀郁闷着解释说。

　　向晚景还在思考，她又忙不迭接着说：“今天姜芷夏来片场了，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跟刚谈恋爱的小女生没啥两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又和好了。”

　　她的话把向晚景带回了昨晚的记忆，张嘴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打断了，“我去，林暨初竟然来片场了！”

　　上一秒还在发呆出神的向晚景，因为一句话直接震得站了起来，声音不自觉地发抖，难以置信问：“你说什么？”

　　“林暨初啊！他刚从车上下来，现在正在往姜芷夏的休息室走，他们真的和好了！”

　　韩乐檀细致道出面前男人的行踪，说完半天没听到电话里有动静，注意力收回来问道：“喂？晚景，你还在听吗？喂？”

　　衣柜在短时间内翻乱了，察觉到外面的天气，犹豫再三拿出了黑色短西装加黑丝，配上黑色小短裙，一身下来，除了那头金发，倒是和此刻的天气相衬。

　　一边换衣服一边拿起手机说：“我现在来片场，你地址发我。”

　　韩乐檀刚喊了半天，终于听到回应还有些懵，电话里女生的语气忽然多了紧张和着急，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被对方的情绪感染了，下意识回应：“哦，好。”

　　电话挂断，连拜拜都没来得及说，手机屏幕熄灭，又再次按开，韩乐檀看了眼对面的休息室，脑海中闪出一个念头，很快消失不见。

　　……

　　影视城外，大门前停着好几辆房车。

　　向晚景打通韩乐檀的电话，还没说话对方就抢先一步：“向小姐您好，我是檀檀的小助理，您到了吗？”

　　往前走了两步，才看见一个小女孩儿站在房车门前，手里握着手机在打电话，她淡淡说：“我看到你了。”

　　说完挂断了电话，小女孩儿茫然放下电话，转眼看见正朝她走来一位英姿飒爽的美女，发丝被风撩在空中飘扬，像无数片羽毛轻柔美好，全黑的打扮仿佛置身黑夜又与光并肩。

　　她看呆了，等人走近也没从惊艳中回过神来，还是向晚景先出声：“你好。”

　　“哦，你好你好，我叫陈橙，是檀姐助理。”陈橙慌乱自我介绍说，想起自己是来接人的，外面还下着小雨，连忙把伞打开递给她，“向小姐，我带你进去。”

　　向晚景接过伞，“有劳了。”

　　“没事没事。”

　　进去的途中周边有不少建筑，有现代风，有古风，还有民国风，风景各异，又互不干扰。

　　快到的时候，眨眼间忽然看见停在路边的墨色世爵，在雨中被雨滴轻轻敲打，跳出有节奏的旋律，显得愈发高贵起来，在它旁边同样有几辆房车，也不能将它埋没。

　　陈橙见向晚景盯着车看，身体凑近，小声八卦道：“这车的主人是我们剧组的大股东，气势压过了导演，长得也很冷俊，也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但他现在是姜芷夏的男朋友。”

　　说完又多问了一句：“您知道姜芷夏是谁吗？”

　　向晚景视线已经收了回来，眼前多了层阴翳，声音比雨水还冷：“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