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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心若月 ...

  •   廊下挂着的宫灯摇曳不定,夜风徐来。绘着蓬莱仙境的绢灯在风中斜飞旋转,映照着廊下的人忽明忽暗看不清究竟是什么神情。
      距离萧裳柔重新踏进静禹堂已过去两个时辰,可她看着床头早已冷了的汤药觉得十分的头疼。本以为是来看苏恒的笑话的,偏偏进来后发现他正疼的厉害,脸色苍白甚至有些神智不清。
      宋怀斯神情凝重的在为他施针,他的额头也浮着密密麻麻的汗滴,似乎此次苏恒的胃病发作比往常棘手!
      苏恒萎靡的厉害,整个人躺在丝棉锦被中犹如一朵溃败的梨花,再没有往日的桀骜,让萧裳柔记忆中那个在大雪纷飞里满身伤痕跪在雪里的少年,越发的清晰起来。
      最后一针下在了他的头顶,他疼的如同虾米一样曲卷起来,萧裳柔几乎是下意识的握住了他的手,于是,就这样握着直到宋怀斯施针结束,连窗外的暮色都黯淡下来。
      她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宋大人,他这个究竟是怎样?”
      宋怀斯一边拔针一边叹了口气道:“这胃病向来难以根治,他又怕喝药,更何况这段时间他忙的都不用膳,加之又吃了不能吃的食物,这几样加起来难免就让他病情严重。”
      他说完轻轻的叹了口气,表情亦是十分的无奈。
      此时,等在门外的时春已经端着重新熬好的药走了进来。
      宋怀斯立即道:“这碗药,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都得想办法给他灌进去。”
      站在一旁的策风、策雨和策云三人默默看了看床上的督主,都露出一丝为难的表情。
      策雨尴尬的笑了笑道:“宋大人,您也知道,我们这三人平日里呼风唤雨就没有办不成的任务,可若是让督主喝药这事儿,我们三还真是毫无办法。”
      连一旁端药的时春都说道:“督主平日里喝药,那都是一口闷,那药还未到喉咙呢就被呕出来了。”
      宋怀斯默默无语,伸手端过药碗,一旁的策风立即上前把苏恒轻轻扶半起。
      萧裳柔看着众人一副严肃的表情,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果然,一勺药刚喂进苏恒嘴里,他瞬间就呕了出来,黑色的药汁喷了宋怀斯一身,他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对着策风道:“捏住他的鼻子,等等我把药罐进去后,你立即点住他的穴道,让他吐都吐不了!”
      策风闻言冷汗直流的点了点头,他只希望督主之后不要找他算账………。
      看着视死如归的两人,萧裳柔有些想笑,但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苏恒,心里还是忍不住有几分恻隐之心。
      她拿过宋怀斯手中的碗轻声说道:“你们先出去等着,这药本宫来喂。”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她,然后各自皆起身朝她颔首告退,各怀心思的走了出去,只露萧裳柔一人在内。
      见人都退了出去,萧裳柔放开他的手,对着他低语道:“苏恒,本宫今日若让你把药喝完了,以后,你是本宫的人了,要永远听本宫的话对本宫中心不二知道吗?”
      她说着,端起药碗喝了一大口,然后附身将自己的唇印在他唇上,一点一点将口中的汤药渡到他口中。
      苏恒疼的浑身虚软无力,但他意识却是清醒的,在感受到萧裳柔是在嘴对嘴喂自己喝药时,他震惊的睁开了双眸,可他什么都瞧不清,只能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身上淡淡的香气,还有唇上的压迫和口里的苦涩与甜蜜。
      药很苦,他很想吐但萧裳柔用柔软的唇堵着他的嘴,强迫他咽下去,不知是不是心跳的太快或者思绪有点混乱,他这次竟然没有生理性呕吐。
      萧裳柔一口接着一口,丝毫没有犹豫,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在微微颤抖,但她明白,自己此刻在做的事情,能为自己和弟弟的将来做一些铺垫,既然她小时候救过他,他苏恒因此对她存有一丝怜悯之心,那她不妨再救一回。
      以口渡药这个法子,也是在六师兄写的话本子里看来的,具体如何她也是第一次试着做的,但看来这个法子奏效,因为整整一碗药都被她喂完了。
      就在不知她是第几次吻住自己时,苏恒忽然渐渐恢复了体力,他想伸手去推,谁知下一秒一颗甜甜的桂花糖就被放进了嘴里。瞬间甜甜的味道弥漫整个口腔,将之前的苦涩全部驱散。
      而他也终于看清了眼前这个少女的神情,她脸上带着盈盈笑意,柔软娇嫩的唇红彤彤的,两朵云霞般温柔的红晕落在她脸颊上,好看的令人心动如潮不敢直视。
      萧裳柔见他睁开了眼睛,立即在心头涌起一股欣喜,于是她笑起来道:“太好了,你终于不会被疼死了。”
      苏恒轻轻呼出一口气,他很想说他此刻不会被疼死,但他心口乱撞的小鹿几乎要将他给撞死了……。
      “长公主喂药的方式如此特别,令内臣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致谢。”
      他的声音轻轻的,低缓而温柔,还带着一丝沙哑。
      “本宫喂药时想的是救人,绝对没有要占你便宜。”萧裳柔一边说着一边竖起三根手指道:“本宫发誓,在这过程中绝对没有半点绮靡心思!”
      他却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看着她,目光温柔的说道:“可臣有。”
      “什么?”
      萧裳柔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似乎并没有听清他说的话,可下一刻,她又想到了什么,脸上立即浮现两朵红晕,甚至蔓延到了耳朵上。
      她看着苏恒清澈俊美的眼眸,带着笑意的时候,他那双凤眼愈发含情凝睇,叫人不敢直视。
      “长公主殿下,这次想要什么?”
      苏恒看着她,声音依旧轻轻的,眼神也依旧温柔。
      萧裳柔愣了愣,忽然意识到,自己每次对他示好都是有所求,所以,他估计下意识的以为她这番作为,也是有目的的?
      一时间,她的心中竟然掠过一丝失望,又有一丝酸涩,但她明白此时此刻,若她说无所求,那么,往后她朝苏恒靠近的每一步都会很难。
      她明白像苏恒这样的人,身处绝对权利的巅峰,是最不能与他论情意的,他要的是利益关系,若非如此无论怎样的情意都会令他觉得没有把握。
      “苏恒,本宫要你做本宫的靠山!”她说着用食指轻轻点在他柔软的唇上,然后她接着道:“永远守护,绝不背叛,誓死忠诚!”
      苏恒看见她的目光,如星子一般的明亮。
      他轻声说道:“臣,会如长公主所愿!”
      萧裳柔望着他,烛火葳蕤映照着他苍白的面容,而他的目光却是坚定温柔的,犹如初夏炙热的阳光笼罩在她身上,她面上有多镇定,内心就有多波涛汹涌!
      “本宫走了!”她说完极力装作若无其事的走了出去。
      苏恒看着她故作镇定下来背影,忍不住下意识的轻轻一笑,小兔子总是要将自己伪装成狐狸,他也不得不配合。
      看着萧裳柔走出来,等在门外的众人皆是一副想询问又不敢开口的模样,而她却因为故作镇定了太久,在浣雪扶住她手臂的那一刻几乎要瘫软下来。
      浣雪似乎是感受到了,于是多用了几分力搀扶着她,低声说道: “公主,天色不早了,回宫吧!”
      她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他们说道:“药,本宫已经喂完了,从今日起,苏内臣若不肯喝药,必须向本宫禀报!你们可明白了吗?”
      众人脸上皆是惊讶,但都还是毕恭毕敬的颔首道:“是!”
      萧裳柔满意的点了点头,一边慢慢的走下了台阶,完全不再顾及他们有什么反应,反正他们越误会她和苏恒的关系,于她来说好处越多。
      直到走了出来,浣雪才轻声问道:“公主,您为何要让他们向您禀报督主喝药之事?”
      萧裳柔看傻子似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可想到这丫头向来是直来直往,哪里知道她的九曲玲珑心。于是饶有耐心的向她解释道:“人在生病时是最脆弱的,他苏恒如今病了,这献殷勤的机会本宫怎么能让给别人!”
      浣雪听完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可转念一想自家公主可是金枝玉叶,没想到竟然沦落到要向一个宦官献殷勤的地步!不由有几分心疼。
      “公主,您这样委曲求全,奴婢瞧着都有些难受。”
      萧裳柔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师父说人活在这世上,千万要识时务能屈伸,若能换得殿中省的衷心,本宫无论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她抬头仰望着天上的月亮,今夜是十六因此月亮也格外的又大又圆。
      “琅琊山上的月亮总是比这里亮一些,记得本宫离山前,师父还说过人生在世不可能尽是花团锦簇,还有骤雨疾风时,若是总想着荣光处就无法伏低,无法伏低的人总是容易在逆境中被折断。本宫不要做容易被折断的人,而是要做能在任何环境都能好好活的人!”
      夏日夜里的风轻轻吹拂着她轻薄的衣裙,藕粉色的薄纱似夜里盛放的一朵芙蓉花,她的脸庞纯柔软透着少女的娇媚,眼神却是坚韧如霜。
      浣雪轻轻的点了点头,她自小跟着长公主离宫,她知道眼前这个看似纯良柔弱的小公主,其实性格坚韧且通透。即便再艰难的路,只要是她选择了的话必然会坚定的走完。
      “公主,无论您想做什么,无论顺境逆境,奴婢都会永远跟着您守着您的!”
      萧裳柔闻言看着她,朝着轻轻的笑了笑,待两人再走几步,就见不远处,曹荨玉提着一盏八角宫灯缓缓走来,见着她们,凝重的脸上神情终于松了松,立即加快了脚步超她们走来。
      萧裳柔有些意外的看着她道:“曹姑姑你怎么来了?”
      她一边将手中的宫灯递给浣雪,一边抖开手中薄薄的斗篷披到她身上,语气温柔的道:“您这个时辰都还未回来,奴婢心中担心,这初夏的夜风还是湿寒的,您贪凉穿的这样单薄容易着凉。”
      萧裳柔感觉身上一暖,不禁感慨笑着道:“本宫虽无所有,但身边有你们也不算太糟糕。这帝都之中虽然暗流涌动,但本宫一定会护着你们的,所以,你们也要一直陪在本宫身边。”
      浣雪立即举手发誓道: “奴婢一定对公主忠心不二!”
      看着她娇憨的模样,萧裳柔和曹荨玉不由相视而笑。
      策风思来想去还是想不通,长公主为何要管督主喝不喝药这事,于是朝着策雨问道:“你不觉得长公主殿下,对咱们督主有些太过殷勤了些吗?”
      策雨闻言,不动声色的笑笑道:“难道你没发觉,督主对长公主殿下也格外的好吗?”
      策风道:“你是说,长公主殿下对督主献殷勤是为了得到庇护吗?可她毕竟是主子,就不怕殷勤太过被内阁弹劾?”
      一旁的策云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的说道:“这满宫里向咱们督主献殷勤的主子还少吗?就拿先帝的那些嫔妃来说,就咱家知道的,就有好几个整日觊觎咱们督主的呢!”
      “策云!”策雨低低唤了他一句,然后压低了声音道:“这种话怎敢乱说!”
      策云却不屑的道:“你也太小心翼翼了些,何况满宫的主子娘娘馋咱们督主这事不是人尽皆知,别说宫里的,就连神族圣女不也千里追夫来了…哎唔…”
      这策云话还未说完就被捂住了嘴巴,策风人高马大从后面一手捂住他的嘴巴,一手揽着他简直犹如抓着什么小猫小狗似的将人给拖走了………。
      策雨跟在后头,十分无奈又无语的摇摇头!他往静禹堂紧闭的房门瞧了一眼,然后跟着离开了。
      站在廊下柱子后头的时春才慢慢渡步出来,他清俊的脸上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然后嘴里喃喃自语的道:“你们这些人懂什么,人长公主殿下早已得逞了好吧……!”
      站在廊下的苏同尘看着时春走远的背影,有些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他原本是想来禀报督主,这两日长公主让他出宫去买的话本子,什么《后宫香妃传》《霸道贵妃俏宦官》啥的,那都是相当猎奇难寻,害他足足花了两日才找着,他原以为这长公主要对督主用美人计,所以才买这些书来学取经验,这如今,该不会都已经得逞了吧!
      他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的拧了拧眉,心下想着,那他以后岂不是要喊长公主殿下为师娘!
      苏恒躺在榻上,静静的看着窗外那一轮满月,月辉清冷明亮,令他想起萧裳柔那双清澈又柔美的眸子,天生的含情眼,笑起来又如弯弯的月牙可爱娇俏。
      他经意抬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唇,她似乎不知道,刚刚以口渡药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还故作镇定的要他允诺做她的靠山!事实上,她哪里需要这般处心积虑,此生,他从未想过自己还会吻一个人,既然都是初吻又哪里来的之后别人呢!
      萧裳柔辗转反侧到半夜,却依旧没有丝毫睡意,窗外的月光清亮,透进鲛纱帐子里自动过滤成柔和的碎星,她睁着眼睛不敢闭上,因为她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自动浮现与苏恒唇齿相依的记忆,她心口扑通扑通的声音响的厉害,甚至还会细细去想,他说的那句“但臣有!”他是在被她嘴对嘴喂药时,有着那些绮靡心思的吗?
      宦官原来也是有欲念的吗?否则,第一次时,他为何会忍不住吻她?六师兄写的话本子上说,只有两情相悦之人会相拥亲吻,可她和苏恒抱也抱过了,吻也吻过了,可她扪心自问,除了内心的悸动之外真的算不上与苏恒有两情相悦的感觉。
      可想到苏恒,她又似乎有些不一样的悸动,不似看到任何长相俊逸的男子,只觉得他身上每一处都是这般相得益彰令人心折!
      “可他若不是宦官就好了,偏偏还是个权侵天下的大奸宦!”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六师兄书里写少女容易心动果然不假!可苏恒这个人是绝对不能喜欢的,她还是会为达到自己目的利用他,她绝不能真的对这样的人真情实感。
      想到此处,萧裳柔不由轻轻叹了口气,为自己十七年来初次心动,却不过片刻又被自己扼杀感到无奈。
      还好余生漫长,她总还是会遇着别的什么人,能同她携手一生,然后苏恒这个人,也不过是她人生中一个小小的插曲,终将会遗忘。
      武朝例年初夏时节都要举行拜夏宴,在御花园宴请皇亲贵戚尚未出嫁的贵女们。
      辰时,萧裳柔便被拉起来沐浴更衣梳妆打扮了,一旁教习女官也是一刻不停的与她说拜夏宴的流程。
      “届时皇宫会开启东、西二门供车马出入皇城,御花园会设琴、棋、诗、画、舞、射六艺供贵女们玩乐。长公主殿下须亲自展示六艺,宫中无正宫皇后,所以今年的一切事宜都要长公主殿下亲为,还望殿下做好准备。”
      萧裳柔听的迷迷瞪瞪,人尚未完全清醒,就被一群内们簇拥着往御花园赶了!她昨夜睡的晚,压根儿忘记第二日拜夏宴的事了,曹姑姑要她熟记的高位诰命夫人和侯爵夫人她都没背熟,此刻坐在辇轿上还在看那些画像。
      “长公主殿下,这是您回宫后第一次宫宴,您也不必太过紧张,只需时刻谨记仪态端庄优雅,至于六艺您随便展示一下便可无需担心。”
      教习女官乃是宫中资历最老的一位,人称陈嬷嬷。
      萧裳柔顾着看各位贵妇的画像和简介,只囫囵的“嗯!”了一声,她当然知道此次是她回宫后,第一次面见众人,曹姑姑说帝都勋贵人家的女眷,可比前朝那些大臣们不好糊弄多了,她们几乎就是势利眼的代名词!若仗着皇恩世代显赫的侯爵夫人们,甚至不会把一般的公主放在眼里。
      她如今回宫不过数月,无权无势又毫无根基人脉,即便贵为长公主,那些人私下也不一定敬重她,所以,今日她更不能有一点错处,否则只会让那些人在心底更看低自己。
      萧裳柔正将最后一张画像看完,就听见身边的曹姑姑轻声道:“长公主殿下,御花园到了!”
      然后就听见最前面引路的内待官尖细的声音高呼道:“承宁长公主驾到!”
      萧裳柔从辇轿中下来,就见园中百花盛开,草木葱茏,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最难得的是一步一景,虽都是花木扶疏却处处都不一样,叫人心旷神怡。
      花园中央是一处琉璃青瓦的巨大凉台,此刻已经自上而下摆好了宴席,一人坐的软席上,铺着金线绣织的百花戏蝶祥云桌布,上头是水晶、金银的器皿,盛着精致的糕点和新鲜的果子,各家女眷皆按品阶站在各自位置上,皆是精心装扮锦衣华服。
      乍看之下真是道不尽的富贵风流,说不尽的纸醉金迷。
      萧裳柔已经入了园,那些女眷们纷纷朝她行礼,高呼道:“拜见长公主!”
      萧裳柔被女官引到最高处的席位坐下后,才气定神闲的道:“诸位夫人贵女们请起!”
      “谢长公主殿下!”众人道了谢礼才又慢慢落座各自席位。
      萧裳柔含笑扫了一眼众人,瞧见与自己坐的最近的乃是邕王的王妃而她身边坐着的少女,乃是邕王嫡长子的嫡女瑶光郡主,此乃先帝特封,因邕王年迈,而嫡长子又战死疆场,故嫡女为郡主而庶子还封了世子。
      对于这种,对朝廷有贡献的皇室宗亲,萧裳柔还是十分有好感的,于是,她朝着年迈的王妃和郡主轻轻点头示意,两人似乎有些意外但也颔首致意。
      接下来两位,一位身着雍容华贵神情倨傲的便是济川郡主,她是萧裳柔姑姑陶华公主所生,嫁的是东陵吴氏世代侯爵,出生好嫁的好还有个入了内阁的儿子,自然在一众贵妇里,显得格外嘚瑟。而她身边那位娇滴滴的少女估计是她的小女儿荣莹县主。
      女官高声呼和道:“今日良辰,诸女拜恩!请长公主献六艺!”
      这边两个内官就抬着一个空白的画布上来,一应笔墨颜料皆有,这便是要长公主开了“画”这一项,众人开始议论纷纷,今日主题可是要画花才应景。
      萧裳柔起身缓步走到画布前,她感受的到众人的目光皆看着她,估计都想看看她这个自小没有在宫中长大的公主,究竟是不是个草包。
      座在最后几排的女眷,小声低低的交谈起来。
      “也不知道这位长公主,在浮屠阁究竟学的是什么,这琴棋书画倒是学没学过?”
      “听闻,这浮屠阁遵循清净无为,这不就是懒做而已……”
      萧裳柔拿起笔,随手勾勒了一盆兰花,点点笔墨只三两笔,便将笔放下了,然后内官将画展示出来。
      只见素色的画布上,用黑墨勾勒了一株兰花,了了几笔却将兰花的神韵画的干净利落,叫人难忘。
      在众人还在细细赏画时,萧裳柔又拿着笔走上前,在画布上开始写字。

      “兰生幽谷无人识,客种东轩留我香。知有清芬能解秽,更怜细叶巧寒香。”
      内官高声朗诵下,众人皆是一副惊讶的模样,且不说这炉火纯青的绘画技巧,借兰花在深谷无人知晓,但却坚韧芳香来暗喻自己,让心怀轻视之心的人放下成见的巧思,也足够说明这位长公主,虽不是教养在皇宫里,但却聪颖。
      萧裳柔笑意盈盈的道:“本宫一副随心之作,望后头能看到更多贵女们的佳作,此画本宫想赏给瑶光郡主,嘉奖其父为国捐躯。武朝绝不会忘怀那些保家卫国的已故英雄。”
      众人闻言,皆看向瑶光郡主,只见她受宠若惊的站起来拜礼道:“谢长公主殿下恩赐!”
      萧裳柔对着邕王妃淡淡一笑,知道自己今日作为,算是拉拢了一把邕王府,然后她又看了看济川郡主,她脸上果然又几分不悦神色,但见她看向自己,立即又扬眉笑起来。
      萧裳柔又道:“本宫听闻帝都惊绝名媛之中,荣莹县主的舞姿堪为一绝,所以想让荣莹县主代为开舞!”
      此言一出,先前还有些不悦的济川郡主立即道:“长公主谬赞了,荣莹哪里有这般本事,哪能担此重任!”
      萧裳柔笑道:“本宫今日见到荣莹县主,身若芙柳,那必然是在舞艺上天赋异禀才能有此身段。”
      这一波马屁显然拍到了位,济川郡主笑的眼睛都不见了,连忙催着身边的小县主谢恩。
      这拜夏宴说来是为敬谢花神,说白了,其实是帝都勋贵人家光明正大的相看儿媳或者孙媳,这平日里除了十分出挑的闺秀,否则,哪家贵女不想在这拜花宴上一展才能,好为自己将来嫁个好婆家作铺垫。
      萧裳柔倒是很乐意给各位闺秀们展示的机会,所以她能推则推,她一个长公主可不好在这种场合太出挑,所以,她开了六艺之后,众位女眷皆可离席去参与各自喜欢的活动,她便躲在凉亭里喝茶吃糕点,
      “公主,你怎么不出去看看啊?好歹也参加一两个。”
      浣雪一边为她倒茶,一边小声地对她说道。
      萧裳柔笑起来,一边咬了一口如意糕一边口齿不清的道:“你懂什么,今日本宫就是来当摆设的,若本宫去参与了那些活动,那可真是招人恨了。”
      “啊?为何啊?”浣雪有些疑惑的看着她道。
      曹姑姑无奈的笑着道:“人家贵妇们是来互相相看未来儿媳的,公主前去参合,你是想让在场哪位座咱们公主将来的婆婆啊?”
      浣雪似乎是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于是收敛了神情,只专注弄手中的茶。
      萧裳柔看着花团锦簇的园子里,嬉笑玩闹的年轻貌美的女孩子们,忽然有些感慨的道:“再过几年,等到陛下十四岁时恐怕也要娶正宫皇后了,只是这一批贵女年岁都长了些,要等好几茬喽!”
      “长公主想着小陛下,可曾想过自己也十七啦?”曹姑姑瞧着她笑着道:“咱们陛下年岁尚小,可公主您已是最适合婚娶的年纪了,如今西凉和亲之事已经过去,想必不日请娶公主的折子又会叠满御书房了!”
      萧裳柔心中却是一怔,是啊!不必去和亲了,那就得留在帝都政治联姻了!可她之前想的,嫁给北境王府的世子,到底是不是最好的打算?
      就在此时,就听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萧裳柔被吸引着看过去,只见是棋艺台上,对弈的两位闺秀一个身着水碧色兰花祥云飞袖裙,面容清秀自成不凡气质,一个正是端庄得体瑶光郡主。
      刚刚冲过去看热闹的苏同尘,此刻欢天喜地跑过来禀报道:“公主,瞧见那水碧色衣服的姑娘没,她可真是棋艺超绝,说是连下七盘,每一盘都赢了人家几十子!”
      萧裳柔道:“哦?如此厉害!是哪位大人家的千金?”
      苏同尘道:“听说是今年新科状元翰林院学士林修韫,林大人的亲妹妹,刚刚听人喊她林修云。”
      萧裳柔又看了看台上那个少女,想她气质如此不凡,势必也是家中皆是文臣墨染下才能熏出来的。
      谁知,那林修云此刻却下了台,往凉亭这边走,然后走到她席下盈盈一拜,温声细语道:“臣女林修云拜见长公主殿下,臣女长兄曾得一本棋谱《开棋录》兄长十分喜欢里头的棋解,辗转打听得知竟是长公主所著。臣女斗胆,不知今日能否有幸与长公主下一局?”
      萧裳柔有些懵,她今天是打定主意来当吉祥物的,怎么冒出一个要和自己对弈的人?她恍然想起自己十三岁那年沉迷下棋,确实著过一本什么棋谱,她不过随心所欲之作,竟有人喜欢?
      她本想推辞,可这会子已经围过来一波人了,估计她此刻不应了,那些人会以为她棋艺不精不敢应付,所以,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帝都第一女棋手与长公主对弈!咱们溜过去瞧一瞧吧?”
      “下棋有什么好看的,又看不懂!”
      “哎呀,你这个草包!林修云的哥哥可是曾经代表咱们武朝赢了万国棋会,他的妹妹那可也是天赋异禀,这长公主肯定不是她的对手啊,你看不看?”
      “长公主入宫后一直无所作为,若输了此次对弈…………!”
      两名窃窃私语的宫人已经走远,正好被途径御花园的苏恒听了个满耳,他的俊眉微微皱起,他不是安排好教习女官只让长公主当吉祥物,怎么还有对弈一事!那些女眷内心本就瞧不起这个毫无根基的公主,若输了棋,也不知会遭受怎样的打击!
      他捏着手中的血珀珠,原本去往御书房的方向,立即就回头往御花园而去。
      待苏恒脚步匆匆的走到御花园时,守在周边的宫人纷纷想要行礼,被他用手势制止,他看见被人群围住的那方向,便知是萧裳柔在里头。
      一旁的掌事内官恭敬的道:“督主,您怎么亲自来了?”
      “情况如何?”苏恒薄唇轻启,简言义骇的询问。
      掌事内官立即道:“长公主殿下要赢了,林姑娘根本不是公主的对手,连输了十几子还不肯罢休。”
      苏恒心中微微一惊,看来在浮屠阁她倒确实学了些本事。
      就在此时,鸦雀无声的宜华园内忽然响起萧裳柔那娇娇软软的声音。
      “林姑娘,本宫今日算是胜之不武,因为浮屠阁里有这世上最好的棋手教本宫下棋,还有最珍贵的棋谱让本宫参考,而你小小年纪有此棋艺,已经是天赋异禀时间难寻了!”
      众人皆颇为震惊,传闻林修云悟性极高,是武朝第一女棋手,只是没想到长公主竟然能将她打的落花流水,本以为她自小离宫会缺乏教习,只是个空有美貌的花瓶,没想到她样样精通,这可真是比你优秀的人却比你还努力,真是叫一众贵女们心惊。
      萧裳柔这边还遵循着棋艺的礼节,朝林修云浅浅一颔首以示对对手的尊重,她从手上取下一个玉镯,抬手递给林落云道:“本宫将这个玉镯赏赐给你,嘉奖你棋艺高超希望你将来,能成为一名像林大人一样为国争光的棋手。”
      林修云感激的跪下来道:“谢长公主殿下赏赐!”
      萧裳柔笑意温柔的将她扶了起来,颇有对这位悟性极高得林修云惺惺相惜之意。
      苏恒在远处看着这一幕,不由的勾起嘴角轻轻笑起来,这只小兔子,果然很懂得收买人心,果真是机智又聪慧,耍起小聪明来都叫人觉得可爱。
      萧裳柔这边才应付了一堆前来拜会的贵妇,正想找个机会重新溜回凉亭吃糕点,远远的就看见一个背影缓缓离去,那身赤金麒麟袍被穿的这般笔挺服帖,她一眼便知道是苏恒!
      她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他来这里干什么?这个时辰他不是应该在御书房看着阿崇批奏折?难不成,想看看她有没有在宫宴上出糗?不会这么闲吧!
      苏恒覆手缓缓走在宫道上,想着刚刚所见,忽然发现自己临时改变计划,跑来看萧裳柔下棋似乎有些过了,毕竟自己的身份,怎么会如此轻易就被一个人左右了心绪,因此,觉得有些燥怒!
      可刚走到一处假山前,只听一阵银铃声,他心中一震,抬眸果然看见天光下一身白纱轻衣的神族圣女,她此刻正光着脚一晃一晃,脚踝上的铃铛跟着叮叮作响,她眉眼含笑的看着他。
      “苏恒!你以为你能躲我一辈子吗?”
      她笑盈盈的开口,然后纵身跃下假山,犹如一只白色的蝴蝶般落在了苏恒的面前,抬眸看着他道。
      苏恒眉心微蹙,往后退了一步,语气冷淡的道:“圣女未经陛下传召,为何轻易离开雪山入帝都,这可不合规矩!”
      “合不合规矩我都来了,你也知道我此行目的,苏恒,之前我就说过了,你一定要用到雪魄花,用了就得娶我!”
      神族圣女天生蓝瞳,加上肤色雪白,整个人犹如雪山里的精灵,俏皮的笑意更添灵动活泼。
      她往前走一步,苏恒便往后退一步,眼神和语气一样冰冷,他看着眼前这个美的不似人间的女子,还是有些心有余悸,毕竟上一次,他差点被她种下情缠蛊,神族蛊术他不得不畏惧!
      他负手摸着手中的匕首,语气冷淡的道:“本督也早对圣女说过,阉人娶妻毫无意义,何况我朝从来没有宦官娶妻的先河!”
      圣女轻轻笑起来道:“没有这先河,那便开了这先河!”
      苏恒简直有些无言以对,情况不允许,否则他真的很想一掌拍晕她,若非当年他为在先帝面前邀功,救了神族圣女一命,让神族与武朝签了协议,雪山中的资源共享,便不会惹下这麻烦。可如今后悔,又没用!
      “本督早与你说过,救你是为了设计你,从未对你有半点怜悯之心,你何必如此死缠烂打?”
      圣女的眸子微微一颤,但还是笑着对他道:“我不管你当初救我是什么心思,反正是我喜欢了你,苏恒,你别逼我真的在你身上下蛊!”
      闻言,苏恒心下一阵无奈,于是放软了语气道:“雪姬,凡人的情感确实能以蛊术操控,即便你真的得到了本督这具皮囊又如何,本督终归还是不愿意娶你,你不过拥有了一个真人木偶!”
      不知是不是听了太多次这样伤人的话,圣女雪姬只微微皱了一下眉,却还是冲他淡淡的笑了笑。
      她从随身携带的小包囊里,拿出一个水晶盒子,伸手塞到苏恒手里,然后轻声说道:“这是雪虫丸,你胃总是不好,把这个吃了立即就能好!”
      苏恒看着手里的东西,却将盒子还到她手中,冷言道:“不必!你还是早些回雪山,多呆一日灵力就耗一分,若死在了帝都那盟约作废了,本督之前的努力就付诸东流了。”
      他说着转身便走,这时圣女雪姬才缓缓红了眼眶,从背后一把抱住他,几乎带着哭腔道:“苏恒,你为什么总是那么绝情!我千里迢迢来找你,就是想问一问你把雪魄花用在了哪儿?我以为是你胃疾难愈,所以火急火燎的来给你送药,可你为何就如此冷酷无情!”
      苏恒被她这突然的拥抱,激的有些恍然,可即便听到她这般深情的话语,他内心还是毫无波动,只是掰开了她的手,准备再次无视她离去。
      可就在此时,雪姬猛的拉住他,然后左手将一只荧光蓝的小点拍进他脖子,苏恒一怔整个人瞬间不能动弹,他冷着一双眸子看着雪姬,她却眼中含着泪水,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
      “苏恒,你看,其实只要我愿意,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你屈服,可我总想着你能不能对我心动一刹!”
      只是她话刚说完,苏恒那只修长白皙的右手就掐住了她的脖子,他额间浮出一层薄汗,俊美的脸庞上却是骸人的阴鸷。
      他的语气冰冷刺骨,压低了声音道:“雪姬,本督最后一次警告你。回雪山,否则,本督不仅会杀了你,如果你的族人敢反抗毁约,本督就杀了你们全族!”
      雪姬愣在原地,眼睛睁的大大的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她眸子里终于留下滚烫的眼泪,可苏恒没有半点犹豫,直接转身离去。
      看着他冰冷的背影,雪姬痛苦的蹲在地上哭着道:“苏恒,我诅咒你,诅咒你这辈子永远爱而不得!”
      苏恒心中微微一怔,但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萧裳柔做梦也想不到,她只是想跟过来问问苏恒来宜华园干嘛,偏偏看见了这样一出虐心大戏,这简直就比六师兄写的任何一部话本子精彩啊!
      一个是权侵天下的大宦官,一个是雪山神族的圣女,相爱相杀,灭你全族这种故事,真是连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她看着蹲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的圣女,心中莫名觉得有些悲伤,就好像与那个圣女共情了一样,想着刚刚苏恒那冷酷薄情的模样,她不禁觉得心惊,自己还想以美人计攻略苏恒,这可真是异想天开!
      神族圣女啊!美的都不是凡人的女子,他都能掐死人家,她一个落魄公主苏恒哪里看的上?想想自己之前对苏恒做的那些事情,她忽然庆幸自己曾经救过苏恒一命,不然,估计早就被苏恒丢去湖里喂鱼了吧!
      接下来的几日,萧裳柔都不再敢往观南殿那里凑,更是恨不得在苏恒面前隐身,她实在是被那天苏恒对雪姬的态度给吓到了,神族圣女他都瞧不上,万一哪天对她感到不耐烦了,直接掐死她也是有可能的!
      她觉得自己之前那些什么美人计,基本已经胎死腹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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