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风华》明郁丹

12、顾淮

　　鸣光寺建在孤山之顶，已有百年历史。此处距离京都不算遥远，所以平日里香火鼎盛，香客络绎不绝。

　　但近几日却很安静，不过这番场景京都百姓也是见怪不怪——多半是有贵人到寺。

　　武安候夫人佟氏轻衣简服，虔诚地跪在佛前，寺中僧人围坐一旁，伴着禅香木鱼，低颂佛经。

　　许久，武安候府的小公子顾淮奉上一盏长明灯，恭敬地供奉在佛前。

　　这场法事才算告一段落。

　　武安候顾延十几年前跟着当今圣上打了天下，从龙有功，这才得了候爵位。圣上登基，顾延一直替圣上守着大漠边疆，忠心耿耿，战功显赫。

　　按理来说顾延常年镇守边疆，他的夫人孩子也应当在边疆陪着他。

　　往年的确是这样，偏偏今年，顾延携妻儿入京述职之时，皇帝见了顾淮颇为喜爱，亲自点了他当皇子伴读。

　　顾延和佟氏心里皆清楚，皇帝这是在忌惮顾延手里的兵权，所以留了顾淮在京中为质。

　　皇命如此，他们也无可奈何。

　　佟氏不忍儿子一人留在京中，便也留了下来。

　　顾延纵然不舍妻儿，却还挂念着边疆战事，上元一过，便启程返回。

　　佟氏挂念丈夫，便带了儿子到鸣光寺中为丈夫，为边疆战士点亮一盏长明灯，供奉佛前，希望佛祖能保佑他们平安。

　　几场寒雨，将他们困在这孤山之顶。

　　如今法事已了，天气放晴，佟氏和顾淮也踏上了返程。

　　山路蜿蜒崎岖，坐在马车里也颇为颠簸，佟氏掀帘看着远方，幽幽一叹：“也不知你父亲到哪儿了……”

　　顾淮知道母亲挂念父亲，便没骑马，而是陪佟氏坐在马车里，见母亲满脸愁容，他撑着下巴，假意惆怅道：“哎呀呀，为了我，害得顾将军与夫人分离两地，可这是罪孽深重啊。”

　　“……”佟氏放下帘子，瞪着他：“嘴里吐不出象牙。”

　　被他这么一搅乱，佟氏的心情肉眼可见好了几分，她拿手点着顾淮的眉心：“天天胡言乱语，没个正形，再这般下去哪家姑娘看得上你！”

　　“阿娘啊……”这下该是顾淮头疼了。

　　天地良心，他自小在边关军营中长大，没学着大哥二哥那粗糙的作派已经很不错了好吗？四书五经他也是能说上几句的好吧。

　　就他大哥二哥那样的都能讨到媳妇，他自然也能！况且他今年不过十五，着什么急？

　　佟氏却自有打算：“咱们家呀，就缺个知书达礼的，娘看这京中姑娘们都不错，早早给你相看一个，多管着你点儿，好过你老大不小还不成样子。”

　　她想得长远，边关有丈夫和两个出色的儿子守着，往后军功积累起来，圣上怕是不会那般轻易放小儿子回去，如此，不如早做打算，给顾淮寻个亲事，日后他在京都有岳家帮衬，她也能安心陪着丈夫。

　　顾淮不解母亲安排，提起京都那些个娇滴滴的小姐姑娘就头疼。

　　“阿娘……”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他就脸色一变，迅速拉过母亲俯下。

　　只听利箭呼啸着扎在马车上，车夫受惊，赶忙勒马。

　　顾淮护住母亲，面上露出煞气。毕竟是军营沙场上长大的，他低声道：“阿娘，您躲好。”

　　说着，不等佟氏阻拦，他便冲出马车，只见一群蒙面杀手已将马车团团围住，看着人数，超过三十人。

　　反观顾家，即是上山祈福，他们轻车简装，连武器都未带，府卫不过数十人，刚才乱箭之下，还损伤了两人。

　　顾淮看着局势，心中一沉。

　　他躲过杀手刺过了的剑，顺势夺过武器，便厮杀起来。

　　顾府府卫，皆是上过战场的军士，面对这些杀手丝毫不惧，但对方毕竟人多势众，不消片刻，他们便损失惨重。

　　“少爷，您快带着夫人先走，属下为你们开道！”

　　“不行！”顾淮一剑刺穿一人胸膛，道：“顾家没有弃兵之帅！”

　　“将军命我们保护夫人少爷。”一位府兵行至顾淮身边，替他挡下极其阴险的一剑，他一把把顾淮扔回马车，使劲一拍马身，“这才是我们受的帅令！”

　　“开道！”

　　马嘶鸣一声，狂奔了起来，顾府府卫拼命拦着杀手，开出一条生路，但也因此露出破绽，不过半息，他们便死于杀手剑下，看着远去的马车，杀手首领挥了挥手，道：“追。”

　　顾淮架着马车，后面却传出穷追不舍的马蹄声。他咬了咬牙，勒马停车，掀帘道：“阿娘，对面人多，我架着马车引开她们，您和海棠去另一条道上避一避。”

　　佟氏抓住他的手，双眸含泪：“不行。”

　　“没时间了。”顾淮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强硬地扶她下了马车，将她安置在一旁的树丛之中，对着海棠道：“带夫人躲好，别出声。”

　　随后，义无反顾地架着马车离去。

　　杀手追寻着马车踪迹，没有丝毫迟疑，立刻追了出去。

　　树丛中，海棠悟着夫人的嘴，虽然自己也害怕得浑身颤抖，但到底没出声，待所有人都离去，她才手一松，泪流满面：“夫人……”

　　佟氏撑起身体，虽然衣衫脏污，形容狼狈，神色却已经镇定了下来，到底是在边关生活过的女人。

　　“走！”她拽起海棠，神色坚定，“得找人救淮儿。”

　　颜萝悠驾着雪衣一路狂奔，行至密林山脚，雪衣的速度才缓了下来。

　　“小姐。”苏繁青驾着坐骑靠近，微微喘着气，“你等等我。”

　　颜萝悠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雪衣的鬃毛，闻言，歪头看了过去，笑目盈盈：“你这不是跟上了吗？”

　　“……”对上颜萝悠轻松漂亮的笑颜，苏繁青哑了一下，默默攥紧了缰绳，偏头轻咳了一下，默默红了耳垂：“那便等等别人。”

　　流殇和其它侍卫可还落在后面。

　　“行。”颜萝悠扬眉一笑，拍了拍雪衣，雪衣颇有灵行地停了下来，开始缓慢散步。

　　颜萝悠俯下身子，摸着马头，“雪衣这算是过瘾了。”

　　雪衣亲昵地蹭了蹭她。

　　颜萝悠笑着直起身，看着密林河流，感叹道：“风景不错。”

　　苏繁青想笑，却骤然看见密林深处，一朵烟花冲天而起——那是逍遥王府特制的传讯烟花。

　　颜萝悠脸色冷了下来，策马入林：“璃素有危险？”

　　苏繁青向后面的侍卫比了个手势，就赶忙追了上去：“黑涯陪着呢，应该无碍。”

　　话是这么说，入了密林，他却嗅到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苏繁青谨慎地策马靠近颜萝悠，低声道：“小姐，小心。”

　　不用他说，颜萝悠已然察觉出几分不对，她的手摸向悬挂腰间的长鞭，脸色微沉。

　　一片静默中，长鞭骤然抽向旁边的枯叶堆，一道剑光顺势刺出，却被旁边的苏繁青用折扇挡下。

　　“等等。”颜萝悠看着那满身狼藉却气势不减的少年郎，皱了皱眉，“顾淮？”

　　顾淮看见她，也愣了愣。

　　红衣白马，容颜明媚，长鞭张扬，他道：“……风华郡主？”

　　没等两人多说两句，他们皆感觉有人靠近，顾淮迅速道：“我与母亲上山祈福，路遇匪徒，还请郡主相救……”

　　话不经脑子地说出口，他才想起来面前的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他脸色一白，正想改口让人快走，就见他眼中娇滴滴的小姑娘长鞭一甩，截下一支长箭，精致的眉目染着冷意，声音含煞：“动手！”

　　颜萝悠一声令下，王府侍卫纷纷亮出武器，顾淮原本还想提醒他们那些杀手武艺不凡，但看见王府侍卫剑法精湛凌厉，默默闭上了嘴。

　　武安候跟颜明闲有点交情，几年前颜明闲病重，差了一味稀世药材，还是武安候送去宣州的。

　　颜萝悠记得这份情，自然会救人。

　　“夫人呢？”她问道。

　　顾淮支起身体，道：“我驾着马车引开他们，母亲在……”

　　“淮儿！”话未说完，便听远处传来一句呼唤。

　　顾淮脸色一喜，看了过去。只见海棠和一陌生的白衣女子挽着佟氏，旁边还跟着一个抱着剑的黑衣男子。

　　顾淮向前走了几步，却不慎牵动了身上伤口，不得不停了下来。

　　佟氏看见他完好无损，这才松了口气：“你可吓死阿娘了……”

　　璃素和黑涯见到颜萝悠，皆上前行礼：“小姐。”

　　颜萝悠翻身下马，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璃素一番，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这作态有种莫名地熟悉感……

　　听着耳边佟氏对儿子的关怀，璃素脸僵了僵，但也快速正了颜色，将她和黑涯如何在山中遇见武安候夫人，又如何示警求援之事简单说了说。

　　颜萝悠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上前几步道：“颜萝悠见过夫人，逍遥王府别院就在附近，不如便请夫人和公子移步别院修整疗伤。”

　　璃素和黑涯早已表明身份，她又亲眼看见逍遥王府救了顾淮，再加上她们也的确狼狈，行走山林，身上也有些擦伤，她自然不会拒绝：“多谢郡主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