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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   萧凌寒脾气上来了,态度也变得强硬,横眉冷目再不复往日风度:“因为你身在人间,人间的道医不了你的病,可救得了你的命,更护得住你今后的人生。赶紧上车,你不想快些见到你的父母吗?”

      时尔梅被他这一吼,瑟缩了下,就着湿透的衣衫犹如一枝梨花春带雨。

      林争春的心瞬间就软成了一滩水,她脱掉披在身上的披风甩上时尔梅的肩头,一边举手替他系束带,一边对萧凌寒说道:“你这么凶干什么?时公子才脱险,正是心理脆弱的时候,很需要朋友陪伴在身边的。”

      萧凌寒心说我的心理也很脆弱,尤其是这出京畿办的第一个差事就超乎他预期的棘手。“我也是他的朋友。”

      时尔梅微微蹙眉正要反驳,林争春接话道:“那我们三个人就是朋友了,都坐马车走吧。”

      蹲在她肩头的猞猁满头黑线的望她一眼,脑海里忽而闪过一个奇怪且不合时宜的想法:如果几百年前的波波、无邪与久孤三人也能互道声朋友,那座万灵之城是否依旧繁华富庶,帝国旧皇都可还是九州的锦绣之巅,萧皇不会罪己退位又勉力复辟,头顶上的天也依旧是万灵无法撼动的神域。可爱情毕竟不是友谊无法兼容更不可分享,容不得他人插足。万事也没有如果,过程可以有千万种版本,但结局却始终只有一个。

      猞猁也只当此刻的林争春太小,还不懂爱情这种感情,只当她在说傻话。

      萧大人幽怨地看了眼林姑娘,提着梅公子的胳臂往马车方向走,梅公子想要抗拒又挣脱不得,急道:“马车是两排对坐的小车。”

      萧凌寒:“我跟你挤一张软座。”

      梅公子挣扎:“可我离男人近了就会犯病流血!”

      萧大人:“无碍,我最会针灸,你流多少血我都能给你扎回来!”

      人高马大的两男人挤一人位的软座上着实有点不太和谐,林争春到底没上车而是骑马跟着车速隔着车窗盯着两人,生怕他们又生不快。

      队伍穿过黄龙溪镇就是单向通行的乡间小道,车马无法并行,林争春渐渐落于车后。时尔梅裹了条薄毯聊以御寒,看不见林争春遂也只能看向时至黄昏日落的乡野风景。忽而,竹帘落下关了窗户也阻断了视野。

      “你干什么?”时尔梅冷声道。

      萧凌寒正色说道:“从这儿开始到华阳城一路都是乡道,只能容马车单行。你看不到她,也无需做这些痴相讨好她。”

      时尔梅被气得哼了声:“你怎么将真情流露说成是讨好?”

      萧凌寒不想跟他争嘴快,要谈及正事的萧大人气场也变得威压起来。没林姑娘在场的梅公子也像只抖毛的猫咪,即便破坏值低也要强撑气场不落锋芒。

      萧凌寒问道:“你真不知道是谁掳你?”

      时尔梅镇定答道:“不知道。我已经告诉过小春了,我在厨房晕倒,醒来便已溺在出水渠口。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我并不清楚。”

      萧凌寒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要遣散陪伴你多年的婢子?”来时一路,萧凌寒已经问过叶阑珊当日情况。

      时尔梅却并不想告诉他,自己要随父母离开蜀州开拓北路商道的实情:“哪有长久的陪伴?曾经我关在一方庭院的确需要人陪着打发时间,如今不需要了。”

      萧凌寒说道:“叶阑珊丢下你不管,反而带着一众婢子去成都府面聘新东家,你不生气?”

      时尔梅呵呵一笑:“这又有什么好生气的?我教出来的婢子都不差的,她们有手艺有技能,不是只会洗衣做饭的女子,理应为自己谋个好差事。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叶阑珊做的没错反而是我疏忽了,应该在跟对家谈转让店铺的时候就加个条件让他接纳愿意去工坊做事的姑娘。”

      萧凌寒:“可有一个叫明溪的姑娘没跟着叶阑珊去成都,她说自己是华阳人不愿去成都做事留下照顾你最后一顿膳食也圆满一场主仆情谊。”

      明溪?时尔梅眉头微微皱了下,手下意识的握紧了披风,他还不知道这个婢子有没有脱险,他以为她是总商眼线却不想是自己同类,一个妖物难怪不想赚钱。

      萧凌寒看到他小动作料定他的失踪与这位婢子有关。“可我们的人依照她留下的户籍册找到这位姓明的人家,才知道真正的明溪早就报人口失踪销户了。”

      时尔梅回忆往昔,只觉这位叫明溪的婢子与叶阑珊等人的确不大相同,她学什么都快却并不热衷赚取工钱,每天做完分内家务事之后便端水在旁伺候。结合今日在洞窟的经历,时尔梅才知道她只是想呆在自己身边而已。他叹了口气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核实婢子身份都是人牙子的事。我当初看她年纪小,人机灵才留下她的。”

      萧凌寒略带遗憾地道:“那也无所谓了,小春找到你之前在湖泽里看到一具被鱼鳖争食的尸骸。具体是谁的尸首无法查实,只在团血水碎肉间看到几缕翠绿色的罗织烂布。”

      时尔梅震悚,薄唇微启抖动不止,他虽然没见过明溪的本相,但被那团粘稠物包裹着的时候他并不觉着特别难受甚至不反感。他所有的不适均是被施禁锢咒所带来的肢体僵硬以及大脑混沌。时尔梅只记得在泽水灌顶之前他听到过一句铿锵呵斥,他打了个寒战,许是贴身衣物还湿冷,还在带走他尚余的体温。

      萧凌寒说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当掳走你的人或非人已经死了。你暂时安全了,这样讲你会不会安心一点?”

      时尔梅的同类死了,他第一次感受兔狐之悲,他怎会安心?他后怕得唇齿微颤:“小春?!是小春杀了它吗?”

      萧凌寒摇摇头:“小春找到藏你的湖泽时,她就死了。不知道谁杀了她。”萧凌寒磨磨后槽牙,心想萧风两氏至从百余年前缔结帝后盟约开始,就预示了决裂甚至是对抗的结局。

      时尔梅:“那小春也能杀死非人…生灵吗?”他想说妖类,可这个妖字他委实说不出口。

      萧凌寒:“小春有这个能力。”

      时尔梅彻底泄了气,丧气的低垂眼帘,他还没来得及跟这位北地佳人建立起亲密无间的感情就转换了立场变成了敌对关系?回想飘荡在头顶的呵斥,如果那人真是林争春或许也会说同样的话,做同样的事。可为什么要分有魂与无魂,他可没想过什么劳什子改变纪年,纪年是个什么东西,他连当下帝国的年号都弄不清楚何谈纪年。

      他呢喃低语道:“我们有什么不一样了,我感受父母之爱,也享受父母之爱并且自勉自己有一天能回报这份父母之爱。我也喜欢婢子们的陪伴,我关心她们想要她们离开我之后都有个好前程。我深信道长赐我的批命之言,期待着那位从北地南渡的姑娘,在她还未曾出现的日子里幻想自己在遇见她的时候能有拿得出手的一技之长。为此,我打扮我的婢子们,我自学裁衣、制钗,后来听了她们唱的戏,也有了兴趣。我跟你们一样有感情有欲望,我们有什么不一样?”他抬头,目光灼灼地望向萧凌寒,他知道萧凌寒一路问话都是在审问自己,他似乎在等待一个决定自己未来的审判。可终是不甘,也不满这种审判宣之于情敌之口,他又道:“你说过,天地既然许我入世,就已经是一种承认了。我不是你们的异类,更不是敌类。”

      萧凌寒是以国储自居的真君子,就算明知林争春对于时尔梅过度关注,萧凌寒也不会在这种时候以这种方式打压他。

      萧凌寒道:“只要遵纪守法,都是帝国子民。都会受到我和小春的保护。”

      时尔梅轻哼了声,自嘲一句:“以我得能耐也干不出违法乱纪的事。”

      等车队进入华阳城区的时候已经是月至中天了,时家夫妇一直守在门口,见到时尔梅走下马车后想要走动却因久坐腿麻步履蹒跚,才一天未见而已,时尔梅便觉父母身形佝偻苍老许多。在听到儿子真的被人掳走而非被人挟持后,时父郑重地向萧凌寒以及林争春行了一礼。两边人客气一番后便也告辞,各自回家。

      萧凌寒问过林争春与风飞霜的言语互动之后便要回成都府,林争春拦下他问道:“她给你的铁劵票值巨大是不是想告诉你铁币流通有问题?有人在利用铁劵铺子囤铁?你这次来成都,真的只是为了调查巫士贩卖妖民和弑神吗?你就这样带着几个门人处理这么大的事吗?”

      萧凌寒见她眉宇间满是担忧并非虚情,一时感动只顾痴望没有答话。

      林争春却多想了,她见识过身形灵动似鸟的飞霜郡主,可以判断对方修为在自己之上。灵动如仙子的郡主、稳重如磐石的世子,放在一起多登对。

      嫉妒如蛇,如影随形。

      这一刻的林争春也不愿遵循帝国仕女的矜持简言的德行标准,她迫切的想要宣泄自己的不满:“我知道这里是南域,我这个北域外人可能帮不了你。我只是十二门人也不该插手州府庶务,可如果风飞霜参与了巫士案子,我该办也得办?”林争春见他还是没反应愣了愣,有些气急败坏地道:“我可不会因为她跟你有交情就手软,我对付不了她,我爹也能收拾她!”

      萧凌寒轻笑了下,想抱抱她却又碍于时机不对,他说道:“我跟她没有交情,她留下那封信只是想挑拨离间。如果她与我调查的案子有了牵连,无需你爹出手,陛下自有决断。南召风氏的皇后们孕育了六世萧皇,包括我的母妃也是风氏女,然而帝国与南召却从没有同盟过。有些事只要有实证,我不会手软。”

      林争春越听越没底气,萧风两氏百余年的帝后传奇可谓是人间佳话,萧皇的妻子必定是来自南域仙境的神裔之族也是帝国子民们早已根植到无法动摇的认知。她又想起那缕如烟的红色丽影,她略微垂头低声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去南召调查巫士之案的。”

      萧凌寒心想她误会了,正要解释就听门人来报称隔壁时家提交了行程申请,是时父想让时尔梅去南召收茶。一看路线便是走落函山地穿金沙江进入昔日的无妄仙境。萧凌寒和林争春不由对视一眼,似乎都觉察到了风飞霜对于他们的戏弄。

      萧凌寒揣测道:“他们早就知道时尔梅的存在,时父能买到仙境之内的山地种植茶园怕也是他们的默许甚至有意为之。”

      林争春:“时家夫妇为什么要向你报行程请求批准?他们怎么不一起走。”

      萧凌寒向她说道:“你猜想的没错,蜀州的铁币出了大问题。时父作为总商联盟的成员,在过去十年间投资铁劵铺子。他是人证也是嫌疑人员,他不能离开时家庭院。”

      林争春:“那时父明显是想把时尔梅推出是非圈,你还放时尔梅出去吗?”

      萧凌寒点点头:“落函山地有段在十年前才探明的矿脉,拉拉矿区是蜀州最后一个铸铁监。也是我接下来的调查方向。”

      林争春:“那我跟着时尔梅一起去吧,从地图上显示,时家的茶园离云岭不远。这也是我在查的案子!”

      萧凌寒知道她是想帮到自己,他去调查拉拉铸铁监之前还得在成都府放一把火,他要看这把火能烧到什么地方!他点点头:“那你随时和昆都保持联系,有危险一定要向你爹求援不可莽撞冒险。我再耽误一段时间就会来追你。”

      林争春点头答应:“你在成都也要小心。”

      萧凌寒批了时府的外出申请,交代门人给时尔梅办理因商出关文牒,遂离开了华阳去了成都。

      翌日,林争春去到时家,刚好碰到正欲外出的时尔梅。昨晚,时父将家中地契等不动产票证交给了时尔梅,对他说自己因为坚持退出总商联盟而交出了分配到手上的禁権,蜀州的绿茶生意是做不了了,只能专注经营南召茶园生产茯茶等发酵茶走湖州北运卖到燕北互市。时尔梅一听能北上并不反对,再听到父母还要留在蜀州典卖产业也自告奋勇提出去南召收茶。这样一来便中了时父下怀,起先时母要时父陪同儿子的首次经商,但在时父日渐朽垮的身体下还是妥协下来,两夫妇合计请林争春陪同儿子一起南下北上。想不到还没待自己开口,林争春倒是先过来了。

      时尔梅一听林争春要保护自己,喜不自胜地带着她告别父母先去华阳的时家工坊收货。

      时家是猪鬃贩子起家,猪鬃刷、胰子皂是不可丢弃的祖业。这次南下,他也要带齐两种紧俏货进入南召销售。两人穿过华阳主街,进入位于城区南面边缘的时家工坊。隔着老远,两人就闻到股腥臭味,管事得了通知倒是提前等候在外。见到两人表情不适,赶紧上前躬身说道:“公子、姑娘失礼了。我们正在熬骨胶,味道着实腥臭难闻,不如二位先去街上逛逛,等午后再来清点成品。”

      时尔梅连忙摆手道:“许大伯莫要见怪,我只是第一次不太适应。我来此就是为了学习这门手艺,我一定能习惯这种味道的。”他看向林争春说道:“不如你在外面寻个地方先喝茶吧!”

      林争春笑道:“你闻得惯,我也闻得惯。这股味儿就是草原上的牛马味儿,有什么不习惯的?”

      许姓工长听罢笑眯眯地递给两人一条白布面巾说道:“那就请二位跟我进来吧。”

      两人戴好面巾跟着他走了进去,发现负责熬煮的工人几乎都戴了面巾。虽是如此,从十余口大铁锅弥漫开的腐烂腥臭味也熏的工人双眼红肿。

      许工长介绍道:“我们时家工坊,除了猪鬃刷和胰子皂而外,还生产连金泥就是骨胶,制作完成的骨胶颗颗金黄晶亮,用热水调和便是超级胶水。是军械司制作、修补大弓少不了的宝贝。”

      林争春一听来了兴趣,对时尔梅说道:“骨胶便是连金泥吗?我们也需要啊,不但能粘连弓弦,就算修复火器也用得上。这次也带几箱卖去燕北互市吧!”

      未待时尔梅开口,许工长就接连摆手说道:“林姑娘有所不知,这个是专供帝国军械司的军需品,不能私自销售!”林姑娘憋憋嘴,她还没想到的是,除了连金泥而外,能清理炮筒硫硝沉积物的猪鬃刷也被萧凌寒上挂了禁止外销名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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