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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萧凌寒连忙起身回礼说道:“晚辈不敢受林夫人大礼,林夫人也不要叫晚辈为世子。今日晚辈携妻拜访更多的是为了带她来给夫人过眼。”

      林夫人听罢望向花厅,依稀能听见骨牌碰撞的声响和女子嬉笑声。她感激一句:“萧公子有心了。”

      萧凌寒:“只是晚辈不明白,为何林夫人不和她相认。”

      林夫人略微摇头,一半无奈一半遗憾:“她是我二哥哥的女儿不错,可也是真仙人的孩子。来红尘走一遭,也只是过场。她若要回昆都,就不该让红尘牵绊她,平添烦恼。林家的事是俗事,既是俗事就该由我这个俗人处理。毕竟当我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两位哥哥对我也是呵护备至,舍不得让我直面风雨。她这个小姑娘又何必承担太多了?!”其实林夫人的话只说了一半,她想听林争春叫她一声姑母,却不想林争春叫赵淮安一声姑父。

      林夫人话锋一转,对萧凌寒说道:“萧公子,我们现在谈正事吧。”

      萧凌寒听罢,像聆听师父讲经一样端正坐姿。眼前这位林夫人是离京之前,萧皇给他的唯一外援。林夫人就是萧皇安插在赵淮安这种地方要员身边的外擢。林夫人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拿着茶盖拂去茶汤上的浮沫,像邻家闲谈一般地将蜀地铜铁易币的计划讲了出来:“明后三年的禁権分派我们拖到了明天才公布细则,十几个蜀州总商早就坐立难安。往年盐铁茶的民间经营资格,也就是禁権都是以预期缴纳量摊派给各个总商,走个过场。今年陛下的意思是跳过十二个总商,卖権予民。往年禁権只分摊份额,拿茶叶一项来说,蜀州年产量约为三千万斤。市舶司收购成本浮动在九千万贯铁钱上下,对应税款折合铜钱约为六万七千五百贯。今年的禁権配额为每张茶権缴纳一万斤,茶権三千张,固定标价一万贯铁钱,不记名发售。”

      萧凌寒微微蹙眉,他觉得不妥但又说不上何处不妥。他问道:“茶権如此,白盐、生丝的禁権呢?”

      “同样如此。”

      萧凌寒眉头皱的更深:“禁権是管控商品买卖许可凭证,持有者可以参与管控商品的种植、生产、加工到成品出售的任何环节。完成上缴配额之外的生产剩余如何处置?”

      林夫人浅笑,答道:“自行定价交易,官府不予干涉。”

      萧凌寒倒吸一口凉气,惊愕不已。

      林夫人则有所思地注视着他,等待他的后话。

      萧凌寒:“这样一来禁権就是无记名有价证券,谁来阻止禁権流通。”

      林夫人摇头:“无人阻止。”

      萧凌寒:“有交易就有溢价,要是有人炒卖禁権了?”

      林夫人抬头看着他:“这才是禁権的价值所在,价值就在于预期值。”

      萧凌寒摇头:“总商的价值在于统筹。以茶为例,茶农耕种,茶场制茶,茶商销售。大家各司其职。如果绕开总商放开禁権,大家溢价炒卖,何人耕种何人制造?以货溢价,百业可兴,以票溢价,人心浮躁。”他越想越着急,他见林夫人沉默不语又解释道:“夫人,我的意思或许没有表达清楚。我想说的是,从山地里的树叶到可供交易的茶叶,中间有种植、制作的环节,交易茶叶带来的收益可以支撑一整条产业链上所有从业者的生活。如果让禁権的最大价值变成预期交易的话是很危险的,预期不可控,若遇荒年不能缴纳定额,总商手里有分商,尚且还能协调、调度以补亏空。小商无人分担只能破产。如遇丰年,票值溢价,小商白挣收益。一定会有投机取巧之辈专职炒卖禁権,他们会无所不用其极去做局圈钱,百业荒废,无法可治,如何保证小商小民的权益。经曰:罪莫大于可欲,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

      林夫人听他这番话,郑重解释道:“你所言极是。萧公子要知道,拆卖禁権的目的是为了推进铜铁易币。十二总商为了把持铁劵暗中破坏,前几任知州都无法推进官营铁劵。禁権是他们专营的资格,是他们行商的根本。为了买下禁権他们一定会抛出手里的铁币。蜀州的铁劵之所以能代替铁币在沙海交易,就是因为哪怕是沙民也能在券商手里兑换铁币。如果他们手里没了足额铁币去兑付铁劵的话,他们就只能求助州府交出铁劵的发行权。当然,要向民间卖禁権,的确会遇到如公子所说的那种投机取巧之辈,扰乱市场。所以我们会与每位购买者签订契约,明确告知他们,不记名禁権的有效期是州府说了算。”

      萧凌寒听罢越发不安。

      林夫人继续说道:“沙民与川西以及吐蕃地区的羌人同宗同源。除了阳关一路而外,沙民也可翻越川西高原进入帝国,他们与蜀民非法交易也滋扰蜀地。”

      萧凌寒清楚要扼制沙海,就要禁止盐铁交易,阳关易守,蜀山难防。他道:“那我该如何配合陛下的计划?”

      林夫人:“盯紧十二总商,防止他们中间有人挟币投敌。”

      萧凌寒闻言,拱手称是。

      提到沙海,林夫人眸色晦暗了几分。昔时林书翰困陷沙海数年不归而被人构陷叛国,林家也因此被抄家罚没,她这个林三小姐也从京畿贵女沦为流放之徒。不堪回首的过往,让她咬牙一句:“沙民反复无信,为图蝇头小利就可背叛盟友。我二哥哥当年一入沙海差点回不来!我们跟沙海迟早有一仗。铜铁易币不容耽误,开放禁権是怀柔之策、是陛下的仁慈,如果这些总商不识抬举,就只能换一种聊天方式了。”

      萧凌寒和林夫人聊了很久,直到外院婢子过来问中午的膳食安排,林夫人才起身笑道:“真不好意思,让尊夫人输了一上午。这样,你们小两口先吃午饭,等下午我再约人过来,好歹让你家夫人别输得那样惨。”

      青阳听罢对那外院婢子交代用餐人数以及地点。

      萧凌寒说道:“内子本不会打牌,还是不要败坏了林夫人朋友们的兴致。待她在家练习几天再过来陪夫人打发时间。”

      林争春结束牌局,净了手,对林夫人说道:“夫人家的婢子打牌都好厉害,我连着输了好几手。”

      林夫人道:“那几个婢子成天无事挤在一起琢磨牌技,一上了牌桌谁的钱都敢赢。我说让青阳叫几位平手的妇人过来再陪你玩几局。”

      林争春笑道:“还是算了,我怕输钱是小,丢人是大。我再回去练练手,改日拜访林夫人。”

      林夫人看着站在一起颇为登对的小夫妻打趣道:“真是有默契,夫妻两说的话简直是一模一样。也对,新婚燕尔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我怎能缠着不放人,趁着日头好你们去爬爬山,逛逛街。”

      三人说笑着走进花厅,婢子们已经摆了饭菜。正巧赵淮安也放衙回家吃午饭,惊异家里来了客再问是行商小夫妻原本不打算过内院吃饭,可架不住好奇走到回廊往花厅方向瞅了眼。看到林争春后,扬起丝讽笑。问门房要来两人拜帖看罢姓名,直径走入花厅。

      “夫人今日有客?”

      一听他的声音,林夫人转身笑着引见了萧凌寒夫妇,又道:“是京畿老家故友欧夫人的外甥,来蜀州准备做茶叶生意。”

      赵淮安凝视林争春,确认心中猜想后说道:“既是受故人嘱托,理当重视。怎么在花厅摆饭?真不懂规矩,都撤了,重新在正厅摆一桌。再把上任知州曹大人送来的锦江春拿出来,今日我和萧小友小饮一番。”

      林夫人不知道他是哪根筋没抽对,开口劝道:“夫君,你下午还得上衙,还是不要饮酒了。”

      赵淮安却很是坚持:“小酌几杯无碍公事。”遂领着萧林二人去了前院。

      四人在正厅落座,后厨再端上来的菜色便又上了些档次。萧凌寒和林争春是林夫人的客,进府走的是小巷后门直接入后院。比之小巧的花厅,正厅就要气派得多,正厅外是小广场,一道影壁之后是州府衙司,一路都有衙差把守。

      吃饭时,林争春被正厅东墙上的一字一画吸引了注意。那幅画上的少女正在荡秋千,其姿容与林夫人别无二致,身穿窄袖衫,下配流苏褂面裙。双臂戴钏,一条长而窄的披帛穿过臂钏飞扬翻转,与之呼应的是围在裙裾上那细如柳丝的布帛流苏也纷飞如落英。少女的秋千荡得极高,妙龄健康,笑容灵动仿若能听见清如琳琅的笑声。

      她将目光调向一旁的题诗,只见上写着:《秋千》素姬凌碧空,披襟御长风。不羡云中仙,天姿笑芙蓉。落款是泰亨二年三月五日,牡丹会,贡生赵淮安。

      林争春惊叹:“那幅画可是赵大人为夫人所做?”

      林夫人抽动了下嘴角,刚要说话就听见赵淮安笑道:“的确是我为还在阁的夫人所画。”

      林争春:“赵大人和夫人是先认识后成婚的吗?”

      赵淮安笑意越甚:“在成婚之前有这么一次机缘远远地看着她荡秋千。一眼万年,于是写下这首诗。”

      林争春和萧凌寒对视一眼,都觉这便算是天底下最旖旎之事。林争春不由感慨:“有情人终成眷属。”她满眼都是如仙姬一般的画中人,竟然没觉察到林夫人的笑越发僵硬。

      赵淮安借着酒劲对萧林二人说道:“那年,先太子迎娶太子妃。二人主持洛水畔的牡丹会。那年身为贡生的我还借住在国子监准备来年殿试,我们那届贡生都去了牡丹会。所有人都在诗咏太子妃,独我狂妄,偏就写了我家夫人。”

      萧凌寒闻言一滞,先太子是他英年早逝的父亲,太子妃是他被禁足太子府的母亲。都是他未曾谋面的双亲,他呢喃道:“贡生们都是如何诗咏太子妃的?”

      赵淮安呵呵轻笑,余光瞟见嘴唇逐渐失了血色的妻子,朗声答道:“诗词太多了,我只能记住被先太子选取最优的一首。”说罢,他沉声吟唱起来:“谁遣春风渡京华,国色应属帝王家。郁金霓裳非琼色,绿萼青萝是仙葩。这首诗题名《迎仙》是次年殿试状元及第林书翰,林将军所书。”

      林书翰?!林争春愣怔了瞬,她从不知道他那只会操练骑兵的爹爹还有如此才情,想到她背不下诗文总背其嫌弃,有时她烦了就顶嘴说爹爹你也来背背试试!原来,他的爹爹还真是货真价实的文状元?!

      赵淮安看见林争春的表情,笑意更深地道:“还得是状元郎的才情啊,一首诗就将太子妃的仙人之姿写了出来,不像我眼里就只有我家夫人。说到这位林状元,也是传奇人物,他还是我家夫人的…”

      “够了!夫君,你喝多了!”林夫人微愠,对下吩咐道:“青阳,去给大人端碗醒酒汤来。”

      萧林二人见气氛不对,遂也放下碗筷起身告辞。

      等客人走了,林夫人才一面给夫君喂醒酒汤,一面说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我们说好不提我家的事。”

      赵淮安哼笑了声,讽道:“怎么?不好意思对你侄女承认她爹是你心念之人?”

      大厅里除了夫妇两人也没有旁人,林夫人索性放下碗说道:“她不知道我是谁,你也不用在她面前阴阳怪气的恶心我。跟她一起来的萧公子是…”

      “我知道他是谁,不用你特意交代。我知道,你们林家永远是陛下的左膀右臂,代代如此。我能娶你,是祖坟冒青烟!”赵淮安再度哼笑了声,不禁酸楚的红了眼眶:“珍珍,我们成婚那么多年,你难道就真的看不见我吗?那年,我不过是个落魄贡生漂泊京畿连像样的房舍都租不起。我想把这首诗送给你,可你那么光艳动人。我…那天我穿的春衫还是找人借的。我终是不敢挤开人群找你说话。等我殿试中第再托人打听你时,才知道你是林府二公子、堂堂状元郎的未婚妻!你眼里只有二哥哥,可你二哥哥眼里装着天下他装不下你。珍珍,你看看我,我满眼都是你呀。”

      林夫人愤然站起身,低声呵斥道:“闭嘴,我家二哥是帝国戍边之将,能装在他眼里的是陛下是帝国,你要再敢造谣污蔑我二哥,你我夫妻缘分就没了!”她捏起赵淮安的下巴,将剩下的醒酒汤硬灌了下去。也不管呛了赵淮安直到灌完才摔碗说道:“赵淮安,你给我清醒点!蜀州的事要是办砸了,我们一起跪在午门外自裁谢罪!”

      林夫人走了,赵淮安还趴在桌上咽咽喘气。一个外院婢子过来收拾餐桌,见他似不清醒,起了非分之心,她扶起赵淮安从袖里抽出张喷了香粉的手绢给他擦嘴角污渍。赵淮安被这异香一刺激,人也清醒了,推开婢子呵斥道:“哪里买来的贱人给我再卖了去!没丁点规矩,马上给我打发了!”

      顾不得婢子跪地哀求,管家过来拖人。赵淮安见一众仆人都来了,记起自己待办的正事,遂呵斥道:“你们以后眼睛都擦亮点,八竿子打不到的人也敢收拜帖!以后市井商人的拜帖都不准收,不管内外院一律如此!”

      “是、是!”管家把他的话当即传给了三个门房。

      于是乎,萧凌寒被州府老爷赶出府邸的事传遍了成都府。原本萧凌寒出现在开放禁権的敏感时期,这个传闻倒让时父在内的蜀州总商们更加摸不准他的底细。

      再说时尔梅,梅公子睡醒后听林争春去了成都府,也要追去成都。时母劝又劝不住,拦也拦不下,想到庭院外墙还没修好晚上不安全也叫上马车带着梅公子上成都府了。木桐子见罢变回猞猁,蹲在时家马车顶棚上,也紧跟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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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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