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行》水虞

9、竹明山庄

　　竹明庄。栖霞之会的众多谜团之一。

　　谁也不知这庄子的主人是谁，因为谁也未曾见过主人露面，里里外外只有一个五十出头的管家支应着。

　　谁也不知这庄子为何而建，只是知道在每次栖霞之会前，上山来的舞枪弄棒之徒可以在这里住上一夜，不要银两。

　　于是沈善柔和宋无双在西边山岭之上的火烧云即将幻灭之时叩响了竹明庄茶色的大门，被安置在一个七拐八拐才能到达的小院子里，随即又有人端上餐饭。

　　宋无双现在是全神戒备，此处藏龙卧虎，她是一点也不敢大意，倒是另一屋子的沈善柔，慢慢吞吞的取出包着盐津蜜饯干果阿胶的包袱，慢慢吞吞的拣出阿胶核桃糖，放入口中，不紧不慢的吃着，又取出那串璎珞，就着烛火不紧不慢的编着。

　　这时，只听门框上有“笃笃”声响。沈善柔起身，把那串璎珞笼入袖中，整理好衣服，理顺头发，又掏出一条锦帕擦了擦嘴，这才把门打开。却是那个管家立在门口，不卑不亢的说道：“沈小姐，我家主人有请了。”

　　沈善柔并不多言，只是点点头，便随那管家出了小院子。

　　良夜无月。沈善柔凭着管家手中灯笼的烛火光，勉强看见脚下的路由温平的青石板变成细白的沙粒。在南方的山中，如此细白的沙粒可谓罕见，想必建庄时一定为此下了大功夫。有时管家的灯笼会稍稍偏向路边。沈善柔发现这小道两边种植的都是竹，但是光线是在暗淡，沈善柔不知这是那种竹。如此这般，走了约半盏茶的光景，前面出现隐隐火光。再走几步，来到一座屋前。那管家放下灯笼，垂首站立，轻声说道：“主人，沈小姐来了。”

　　里面人应了一声。那管家推门，示意沈善柔进屋。

　　屋里虽不是灯火通明，但比之外面夜深，倒也算得上明亮。正堂并没有人，沈善柔环顾四周，发现这屋内的器具，墙壁房梁，竟都是苦慈竹所为。沈善柔心中一动，想到今日在半山腰上见到的卖茶之人。她见右房似有木石轻碰的动静，于是转向右边。

　　只见一个身穿玄青色外衫的男子侧坐榻上，头发一丝不苟的用冠束起，正对着榻上小桌沉思，似乎不知有人前来。

　　只是似乎而已。他都答应一声了，怎么可能不知道有人进来？
　　沈善柔见那人这幅模样，也不客气，“腾”的一下，做到那人对面的位置。只见桌上放着一盘棋。再看那人，还是一副神情专注的样子。

　　沈善柔看那棋子，只是普通的黑白没有什么玄机，兀自不太相信，于是拈起一枚，放在手上玩着，这才觉得不对。围棋棋子应该是凉滑无比，而这枚棋子却是温润如玉，带有丝丝暖意。沈善柔又从棋匣里抓出一把棋子，却是个个都是这般。

　　沈善柔记得在一本药书上有教人炼制暖玉以祛湿寒之法，想必这就是所谓的“暖玉”了。只是因为炼制方法十分复杂，一般炼成之后是用于佩戴，做成棋子，未免有些过于奢侈了吧。

　　沈善柔撇撇嘴，看那人还是无动于衷，于是恶从胆边生，伸手在棋盘上一阵搅和，只见黑子白子乱成一锅团，棋局不再，还有几颗掉到了地板上。棋子落在苦慈竹筒上，声音“叮叮咚咚”甚是喜人。

　　沈善柔对这样的结果很是满意，于是抬头挑衅的看向对面男子，那男子脸上略有无奈之色，却也不说什么，只是推过一只碗。

　　龙泉窑瓷碗，和那山间卖茶之人所用的一模一样。再看碗中所盛，是一碗天麻老鸭汤。

　　沈善柔舀起一点汤水，汤色清丽，细尝一下，油多不腻，正是沈善柔喜欢的调调。

　　“细白砂，苦慈竹，暖玉做的棋子，龙泉窑的瓷器。” 沈善柔掰着手指说道，“两年不见，师兄好大的排场呀。”

　　听到沈善柔调侃，那男子只是微微一笑，道：“师妹也并无太大变化。”

　　沈善柔知道他是说自己还是老样子，肆无忌惮胡作非为，心中好笑，但也懒得和他理论，于是低头专心致志吃起汤来。

　　那男子也不再说话，只是捡起掉落的棋子，又老老实实把棋子摆成沈善柔搅乱之前的模样。沈善柔冷眼旁观，看他一个子一个子的，摆的丝毫不差，心中涌起一种再将棋盘搅乱的冲动。但她怕惹恼了这位，所以还是忍了下来，只是酸酸的开口道：“早听得洛阳城的崔家三公子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崔述之一本正经的摇头说道：“哪里哪里。比起师妹，师兄还差的远呢。”

　　沈善柔继续和他客气：“师兄这是说哪里话。师妹我可比不了师兄，无法记得这黑黑白白死人似的棋局呢。”

　　崔述之放下最后一枚棋子，抬头笑道：“既然师妹无法记得这棋局，又怎敢断言我把这些棋子都位归原处，从而称赞我是过目不忘呢？”

　　沈善柔暗骂崔述之是个狐狸，故意给她设套让她钻，故意让她现原形，但又不愿意像宋无双那样跳起来耍赖，于是只好故作镇定的说道：“师妹我也就是粗粗一看，大体是原来的样子罢了。”

　　崔述之在心中暗笑这个师妹的装模作样，但脸上并不表露出来，只是接着沈善柔的话，说道：“师妹粗粗一看，就能知师兄摆的丝毫不差，由此可知师妹你…”

　　沈善柔心说：“我是来问你正事的，哪有时间和你耍嘴皮子！”于是很没有技巧的打断了崔述之，按着自己的逻辑说道： “师兄说吧，这次都来了些什么人？”

　　崔述之对沈善柔的生硬感到好笑，于是故意为难道：“师妹这样可不行。师妹有求于本师兄，怎么拿出这样一副态度？”

　　沈善柔自知理亏，但她可不会承认错误，于是眼珠一转，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道：“师兄不愿意帮师妹就直说好了，干什么绕来绕去的。”

　　崔述之拿她没有办法，只得温言道：“师兄哪里有不愿意帮师妹。这次来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有男有女，有美有丑。武功有高有低，身材有胖有瘦….”

　　沈善柔早没了耐心和他磨叽。她又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道：“师兄又在耍我。”

　　崔述之就见不得沈善柔这副样子，赶忙道：“这次也没什么特别的，但也有点特别…”他看沈善柔睁大了眼睛又是要昏厥的样子，马上切入正题，说一句：“最多十几个！”

　　沈善柔这才不再作怪，恢复了平常沉静的面孔发问道：“十几个？师兄什么意思？”

　　崔述之一边心念这个沈善柔仗着别人宠她就开始为所欲为了，一边又一本正经的回答道：“要是按着旁人的标准，得说三四十号人作为劲敌，可看师妹和那个小姑娘的状况，也就只用盯好十来号人，就没问题了。”

　　沈善柔听崔述之变相的夸赞她和宋无双，心里不美是不可能的，但转念一想，十几个人还不是个小数目，于是表现出急切的模样道：“师兄也真是的，师妹我有几斤几两师兄还不知道。师兄如此高看师妹，要是师妹输了，可不是要给师兄丢脸吗？”先给崔述之灌一大碗米汤，等他晕了再慢慢的套他的话。

　　崔述之何尝不知道沈善柔的想法，心道：“小丫头的诡计都是从我这里学来的，如今也反用到自家身上来了。”当即微微一笑，道：“师妹错会了师兄的意思了。师兄是看和师妹一道的小姑娘武功不浅，才会说那样的话。要是仅师妹一人…”

　　沈善柔挑眉道：“要是仅我一人，你便要怎样说？”

　　崔述之心想：“听到了不好的言语，小丫头连一声‘师兄’都懒的叫了。真是女子小人不可近也。”他想转移沈善柔的注意力，好避其锋芒，于是清了清嗓子，话锋一转：“师妹难道不想知道这次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沈善柔见崔述之的话题转的实在是牵强，知道他是不想和自己抬杠，于是心中暗暗记下这笔账，想着来日再找这个崔狐狸一起算，当下却也学着崔述之咳嗽两声，道：“师妹不知，请师兄明示。”

作者有话说

　　未完 接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