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小病秧子》冰寒冰

47、久违的笑

　　卸下防备后的小沐辰，一改进屋时的拘谨模样。直接从对面的凳子上起身，坐到了小苏玥的身侧，甚至还进一步挪了挪屁股，想要与她挨得更近些。

　　待小沐辰白袍的下摆，终是贴上了小苏玥蓝色冬袄的下摆后，他才堪堪坐定。

　　而后只听他颇为孰络地，歪着头问向小苏玥：
　　“这药真有那般苦吗，竟能苦出泪来？我打小身体便很好，还从未尝过药味儿。它尝起来也如闻起来这般刺鼻吗？”

　　口中尚有大块糕点未来得及吞咽的小苏玥，被他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地愣在原地。

　　她鼓着装满糕点的腮帮子，瞪着大大的杏眸，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新奇地打量着，仿若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小沐辰。

　　在这般炙热的注视下，小沐辰无端地又生出了几分拘谨。

　　他只得带着几分期待，又带着几分紧张，回望着小苏玥。

　　小苏玥这才后知后觉地想明白，他应是在示好，他也想同自己成为朋友吧。

　　正如，小沐辰方才窃喜地想着，他终于不用再一个人哭泣了。
　　此时，小苏玥也窃喜地想着，她终于不用再一个人待着，亦不用再一个人喝那般难以下咽的药了。

　　杏眸中的喜色再次控制不住地溢了出来。

　　随后，小苏玥颇为“大方”、颇为“好心”地回复着新朋友的问题：
　　“嗯~既然你如此好奇药的味道，那我以后喝的时候，便分一些给你吧~”

　　这般热情的回话，令小沐辰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妥。但又苦于一时想不出究竟是何处不妥，只得稀里糊涂地应了声：“好~”

　　之后，男孩儿和女孩儿便这样怀揣着各自的“窃喜”，说了许久许久的话。

　　不过，因为小沐辰对小苏玥的一切都实在是太过好奇，所以他们的对话方式，主要是小沐辰不知疲倦地提问，而小苏玥则负责绞尽脑汁地回答。

　　小沐辰：“小病秧子，你为何比我白这么多，是不是太阳晒得少了？”
　　小苏玥：“我有肺疾，无法见风，无法出门，自然就晒不到太阳。”

　　小沐辰：“长这么大，怎能一直闷在屋子里不出去呢？你是不是在骗我啊~”
　　小苏玥：“没有，我没有骗你。如若见风受凉我就会起寒热，那样头会很痛，很难受。”

　　小沐辰：“可外面那么多新奇好玩的东西，难道你不好奇嘛？不想去外面看看嘛？”

　　“嗯~我之前也好奇过，然后便趁婢子不备，偷偷跑去了主院。但马上又被人发现，给抓了回来，当晚更是起了高烧，差点一命呜呼。
　　后来，父亲得知后，便为我搜寻了许多新奇好玩的东西。诺——你看，这屋子都快摆不下了。他说，虽然我不能去外面玩，但是他可以将外面一切好玩的，都买给我。”

　　小沐辰：“可，可这些物件都是死的，和外面的世界终归是不同的~”
　　小苏玥：“有何不同？”
　　小沐辰：“嗯~外面有许多许多不同种类的鸟，许多许多不同高矮的树，许多许多不同模样的花，它们都比这些物件要来的鲜活许多。哎呀，三言两语我无法同你讲清楚，往后我带你去看看你便明白了~”
　　小苏玥：“好~”

　　小沐辰：“那这屋里烧这么多的银碳，也是因为你见不得凉，怕冷？”
　　小苏玥：“嗯~柳太医说这叫内虚体寒。”
　　小沐辰：“这个柳太医是谁啊？医术很厉害吗？是他说你活不久吗？就没有什么法子能治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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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沐辰便是这样毫无间隙地，一口气连续提问了两个多时辰。

　　起初，小苏玥为了留住自己唯一的朋友，会一五一十地认真回答。

　　可到了后来，本就病弱体虚的她，在如此密集的追问下，实在是疲累不已，只得生出了搪塞之意。

　　小苏玥：“大概是这样。”
　　小苏玥：“我也不知晓。”
　　小苏玥：“嗯，你觉得是这样便是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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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男孩儿好像不在意她的搪塞，直至天色都暗了下来，他还在继续说着。

　　小沐辰：“小病秧子，你要不要舞一下我送你的木剑啊？”
　　小苏玥：“我想晚点再玩~”
　　小沐辰：“晚点是何时？半刻后，还是两刻后啊？”

　　就在小苏玥实在疲惫地不知该如何应付之时，婢子恰好端着晚膳走了进来。

　　小苏玥似饿了许久般，十分急迫地说着：“我们先用膳吧！”

　　小沐辰并不是很饿，他还有许多许多话想要同小病秧子讲。
　　但是见她似乎很饿，甚至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动筷。小沐辰无法只得拿起筷子，同她一起用膳。

　　潇湘苑终于又迎来了片刻的宁静。

　　小苏玥辛苦了许久的嘴，亦得以歇上一会儿。

　　这一下午她说的话，大概比之过去一个月还要多上许多许多！！！

　　不过，她就只是在心里抱怨了一小下后，便又忍不住勾起嘴角，甚至时不时会偷看一眼，身旁同她一起用膳的小沐辰。

　　虽然，她被应接不暇的问题，问得十分疲累，但她的内心亦被喜悦填的满满当当——　　那是远远大于疲累的喜悦感。

　　平素大多时候，小苏玥都是一个人被困在这屋子里。

　　她的父亲、母亲还有兄长，这些所谓的大人们都很是忙碌，无法时刻守在她的身边。
　　他们只会在小苏玥发烧昏倒，或是病情恶化的时候，才会推去所有事情，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塌侧。

　　可一旦小苏玥身体转好，他们又会变得非常忙碌：

　　她的父兄，每隔个三五日，会带一两件外面的稀罕物件来看她，而后说上几句话便又匆匆离去。
　　她的母亲，倒是每日都会来，但她也待不上一会儿，便又会红着眼睛离开。

　　从没有人像小沐辰这般，在她病情稳定的时候，依然愿意陪她呆这么久，甚至还陪她一起用晚膳。

　　是以，此时的小沐辰，对于小苏玥来说，大概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礼物般，越看越欣喜，越看越满意，甚至都快要忘了方才的疲惫感。

　　当然，如若小沐辰能少问些问题，或者问一些不是那么难的问题，小苏玥将会更加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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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二人快用完晚膳时，婢女又将小苏玥晚上要喝的药，呈了上来。

　　小苏玥远远看到，便皱起了鼻头。

　　但马上，她似又想到什么般。
　　大大的杏眸先是看了一眼小沐辰，而后又对着那婢子说道：“今日我不想用糕点来压苦味，我想要吃蜜饯，你去拿些过来罢~”

　　婢子赶紧应声答是，退了出去。

　　待那婢子出去后，小苏玥动作利落地直接将身前的药碗，推到小沐辰的身前，头示意他快喝。

　　小苏玥自认为她的意思已十分明显，不言而喻，可小沐辰却丝毫无法领会，甚至错愕地愣在原地。

　　她只得偏头靠过去，用气音催促道：
　　“喏，你不是好奇味道吗？快尝尝看啊！你如若喜欢的话便多喝些，不用给我留了。快~别愣着了，等她回来，你可就喝不到了。”

　　话落，小苏玥将药碗又往他身前推了一些，而后又眉飞色舞地催促了一番。

　　小沐辰便是在这样的催促下，鬼使神差，稀里糊涂地捧起了药碗。

　　他回想着响午时，小苏玥抱着碗大口喝药的样子，便也原样照搬了过来，一大口猛地灌了下去。

　　可下一刻，便又被苦得，“噗”地一声悉数喷了出来。

　　而且极其不凑巧的是，这一大口药恰好喷在了，旁边正睁着大大的杏眸，欣喜不已地望过来的小苏玥的脸上。

　　黑黢黢的药汁，便这样在全无防备之时，将皙白的脸，染黑了大片。

　　再配上小苏玥瞠目结舌的堂皇表情，真真是要多好笑便有多好笑。

　　是以，原本小苏玥脸上的笑，便分毫不差地被转移到了小沐辰的脸上。
　　他“噗”地一声，久违地大笑了出来。

　　而小苏玥却“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不干净了。
　　本来只有嘴巴和肚子里塞满了苦味，现在她的脸上，她的头发上全都是难以消散的苦味，她里里外外都变苦了！！！

　　就在哭声与笑声同时响起之时，被遣去取蜜饯的婢女也赶了回来。

　　当她看见了笑弯了腰的小沐辰，以及顶着满脸黑汁，一边哭一边咳的小苏玥。

　　以为是小沐辰欺负了自家小姐，她吓得赶紧一边上前隔开二人，一边掏出帕子，为小苏玥擦脸。

　　“小姐，小姐，您没事吧！”

　　婢子的话音刚落，苏母恰巧也在此时出现在门口。

　　她远远地便听到了屋内，夹杂着哭、笑、咳、喊的混乱声音。

　　她以为小苏玥出了什么事，吓得也急急地向屋内跑去。但可能因为太过心急，在门槛处被绊了一跤，直接摔倒在地。

　　后面的一众婢子，又急声高喊着：“夫人，夫人，您没事吧！”

　　一时间，潇湘苑的场面十分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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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一场闹剧，清寂的潇湘苑久违的热闹了起来。

　　最后，得知原委的众人，无论是苏母、小沐辰还是婢子们，都哈哈大笑了许久许久。

　　而这之中唯一没有笑的，大概只有里里外外满是苦味，却依然还要继续喝药的小苏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