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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第一百六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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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漫过滨江道,路灯依次亮起,暖黄混着晚风染上车窗。
两人十指相扣,在大桥路面相伴步行胡闹大段时光。
回到车内时,高峰期的车辆仍连绵不绝。
唐立青腾出的一只手腕搭在方向盘上,盯着减速前行的车队,不住叹气:“看来预订赶不上了,快九点了,我们这才刚下桥……”
顾翌垂眸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放缓语调宽慰她:“不一定非要去那家。江景你已经陪我看过了,剩下那顿想吃什么都可以。”
“真的吗?” 唐立青侧头望见她那一抹动人的唇色,指尖不自觉收紧,继续说道,“其实我还买了食材作为第二套方案,准备大显身手。但是等我们回到家,晚饭估计得变成宵夜。” 她指尖在导航屏上来回滑动,“要不再换一家餐厅?我看看…… 博子道附近那家木守西溪也不错。”
她潜意识里认为,顾翌这样的出身家世,至少也该在黑珍珠级别的餐厅同自己约会。
可接下来顾小姐的一番话,倒让唐立青觉得自己并未真正了解她。
“那家要提前一星期定位,更要着正装、打领带,汤匙不可以落在杯碟上发出声响…… 这些让你勉强做了,也不会多开心。”
“幸好,我在 G 城生活的时间加起来还没有你多。现在嘛……” 顾小姐拖长尾音,吊足胃口。
“就请麻烦小唐司机帮我见识一下博子道的特色。” 她故意打趣,随即松开与她交握的十指,手腕交叉,例行公事般交代:“嗯,我要在十分钟之内吃到你最喜欢吃的那家餐厅。”
唐立青一直以为,她们之间相距太多。
名贵品种的玫瑰,纵然在荒野里开得依旧娇艳,亦不会选择伴生在寻常烟火里。
原来只要顾翌向自己迈进一步,她便能够到她的手腕,抓紧她。
“遵命!” 唐立青卖乖俯身凑过去,额前碎发扫过顾翌的手背,带着点少年气的鲜活。
月亮挂在半空,银辉洒在滨江大桥的钢索上,晚风卷着江水的气息扑进车窗,夜晚的滨江大桥景色绝佳。
顾翌本以为她会亲吻自己,指尖悄悄蜷起。
几息过后,却见这人只是替自己扣紧安全带。
指腹不经意蹭过她的腰侧,触感温热。
汽车一路飞驰,红色尾灯在夜色里划出两道弧线,迅速隐没于车流,令跟在其后的黑色商务车顿时失去方向。
商务车后座,穿黑色夹克的司机抬手按下耳麦,嗓音浑浊:“我们还跟吗?她们的车子又不见了。”
副驾上的男人转过身,脸上一道浅疤从眉骨延伸到下颌。他从储物格里翻出夜视望远镜,镜片在昏暗车厢里泛着冷光:“跟!唐老先生派我们随行监护,便落不得一点闪失。这几天辛苦一点,等这女人把少爷安全从H国接回来,再让大家好好松快松快。”
“是。”
.....
十分钟后,城东博子道小巷。
来的路上刮了场急雨,使得还未铺上水泥路的小道坑坑洼洼,更不好走。
唐立青拉开副驾驶车门,为顾小姐撑伞:“小心别着凉了。咱们的车只能开到这儿,剩下的路得自己走,你要是觉得走不动,我可以背你……” 话音未落,顾翌的手腕便圈住她的手臂,“有什么不好走的,王位山没路都能走出来。”
“哦。那我这不又少了抱你的机会。” 唐立青压不住眼底的笑意,却又不想让她察觉自己过分小心。
“油嘴滑舌。”顾翌不再同她继续这不着调的话题,两三步一迈,朝小巷深处走去。
“害,慢…… 慢点,等等我!”
博子道小巷蜿蜒向前,唐立青快步跟在后头,深怕她多淋一滴雨。
傍晚十点,江城烧豚店门前,仅余三两桌食客,小院里还燃着生炭的火炉。
五六十平米的铺子,进门处的长廊墙面上,涂满了客人的留言。
【店里的特色烧白名不虚传,物美价廉,强烈推荐!】署名:江豚烧白子
【隔壁桌的姐姐真好看!在线蹲个联系方式,哭哭。】署名:花臂美少女
【喝完鱼汤,感觉自己又多活了一天,真好!想拥抱所有人!】署名:五彩斑斓的黄绿紫
更有甚者,干脆留了一长串不明所以的数字符号。
五花八门的水笔涂鸦胡乱分布,倒也添了些独特的人情味。
店里有些闷热,两人落座时,唐立青特意选了靠窗的角落,身后紧紧挨着那堵颇具特色的留言墙。
服务员打着哈欠递过来一张菜单,唐立青也不介意被怠慢,瞥了眼有点发黄的单页,点下几个清淡菜:“就这些吧,麻烦后厨师傅稍微快点。”
“行。”服务员刚要收起菜单,待抬眼打量二人的穿着后,忽地热情介绍起来。
“本店招牌特色烧白子,用的是当季最新鲜的江豚,再配合酒糟小火慢炖,168元一客,两位姐姐要来尝尝鲜吗?”
一听这价格,唐立青差点背过气去。
杀熟宰客削尖了刀,什么时候江城的物价涨得这么厉害了?她刚要摆手让对方赶紧走人,却听见顾翌开口:“两份。”
想来顾小姐应当很少下馆子,罢了,她喜欢的便是最好的。
“好嘞,马上来!” 服务员当即眉开眼笑,又把原本干净的桌台仔细抹了一遍,“两位稍等,小店茶水免费,原本放在前台,我一会儿给您们送上来。”
“嗯。” 唐立青抬头望了眼收银台,却没看见记忆里那张熟悉的面孔,“等等,你们老板呢?曾阿姨晚上没来?”
“在呢,就在后院。”
“那麻烦你帮我带句话,就说阿青回来了。”
服务生没多细想,转身便去前台下单。
两人相对而坐,顾翌抿了口刚端上来的热茶,目光落在唐立青的眉眼间,不多言语。
片刻的沉默倒让她心里不免忐忑。
“咳咳,这家店我以前来得次数不算多,但好歹环境还算干净,菜也烧得比较清淡。”
“嗯。”
“我认识这家店的老板。那时候她在园区卖凉茶,我在隔壁摊位帮乐哥卖花…… 突然想起好久没见了,所以让服务员帮忙打声招呼。”
“嗯,继续说。”
“…… 是不是不喜欢这家店?现在菜还没上,咱们换一家也来得及。” 唐立青拉过她的手腕,语气里满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她始终不确定,两人在外相处时该保持什么样的分寸,又总疑心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
“没有。” 顾小姐忽然抽回手腕,端起茶水杯又抿了一口,“0125、0210、0303、0913墙上这几条留言有什么含义?别告诉我,署名‘靖’的人不是你。”
唐立青原本带着狡黠的眸子,瞬间沉了下来,良久都没有说话。
“不想说也可以。”
“新年一月二十五日,是我来G城的日子。二月十日,我在市场找到一份工作,在巷子口给人洗车。隔年三月三日…… 汽修店大火。”
“那些字大概是我喝醉了写的,自己也记不太清了。” 唐立青用指腹按住太阳穴反复揉搓,似乎回忆起来十分吃力,“没什么特殊含义,最多不过是…… 不想让自己忘记。” 她不愿吐露太多,亦不想让顾小姐知道,自己一路走来的不堪过往
似乎只要她沉默不答,顾小姐便还会被自己现存的表象所吸引。
“那 0913……” 顾小姐显然不相信,喝醉的人会特意在墙上写几行日期。她本想依着自己的性子继续追问下去,却始终没有将话说完。
服务生抱着菜单从后厨跟师傅交代完,快步穿过后院时,见老板娘正目不转睛地守着炭火,小灶上炖着一大盅砂锅,便凑到她耳边小声低语:“刚来个客人,那衣服看着就贵死人。嘿嘿,我顺手就把18块一碗的汤卖他们168。咱说好的,菜单标价多出来的价格对半分,马上要月底了,可别又少算我的。”
“行了行了,能少你的吗?赶紧盯着去,别一会儿逃单了。现在博子道有多少生意啊,就剩咱一家还顶着这么贵的租金。”
“好嘞,绝对跑不了!对了,就那客人好像认识您,还管您叫曾阿姨…… 让我给您带句话,说‘阿青回来了’…… 嗯,对对,就是这么说的。”
话音落地,服务生头也不回地跑去前厅招待,只留老板娘一人愣在原地。
“啥?喊我阿姨?叫啥?”
不多时,点的小菜便上齐了大半。
干蒸排骨、清炒和菜、大煮干丝,外加两份混着酒香的奶白色汤底。
新鲜的江豚剥去外皮,去除鱼骨,加入酒糟等调料用小火烹调。砂锅打开的瞬间,室内香气四溢,勾得人食指大动。
唐立青先盛了一小碗放在自己面前,撇去最上层的浮油后,又重新舀了一勺带肉带汤的,给顾小姐递过去:“我们好像还是第一次坐在小桌上,共进晚餐。”
顾小姐指尖轻点这人面前的汤碗,“想要这一碗。” 她了解唐立青的性子,她不需要被刻意讨好,亦不需要被这般小心的照顾。
唐立青盯着眼前的小碗欲言又止。
她只想把最好的都留给顾翌,况且汤里的酒糟都浮在面上,即便炖煮了个把钟头,后劲依旧不小。
犹豫片刻,她将两人的汤碗调换,随即又补上一句:“要是喝不惯,就换回来。反正我也不嫌弃你喝过的……”
砂锅里的江豚汤还冒着暖雾,细密的白汽缠上吊灯,晕得周围的木桌木椅都添了层软乎乎的滤镜,连邻桌的谈笑声都柔和几分。
顾小姐握着白瓷勺,小口舀着汤,鱼肉的鲜甜在舌尖迅速漫开,她眼尾微微弯起,像落了层光,轻声回了句:“好。”
岁月静好,不过两餐三饭,四季变换。
唐立青不禁想要开口同她说,等自己从H国回来,等她让那些人付出相应的代价,她就永远在她身边,永远忠诚。
刚想到此处,后肩突然被人轻拍了下。
她转头时,一碗淋了桂花蜜的酒酿圆子已递到桌前,老板娘系着沾了油星的围裙,眼角笑出细纹:“哟呵,我当是哪个阿青回来了,原来是你这丫头,倒让我差点没认出来。”
老板娘凑过来瞧清楚她的脸,手还搭在桌沿上,语气里的打趣藏都藏不住。
唐立青脸色明显有些不自然:“咳咳,曾姐,我朋友还在呢。” 随即给老板娘使了个眼色。
“哎,现在年轻人呀,我懂,我懂。” 老板娘会意,随即俯身在唐立青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还是有零星字眼飘进顾小姐耳中,“这是你朋友啊,是不是上次分手的那个?长这么漂亮,难怪你念念不忘。”
“不是,不是那个。” 唐立青摇头否认,神色极为紧张。
“哎,姐是过来人,我懂,别不好意思,不就女女那点事儿吗。”老板娘拍了拍她的肩,语气里满是过来人特有的了然。
话音刚落,唐立青的脸已经红到了脖颈。顾小姐却像没听见这段私语,依旧握着银筷,极优雅地给唐立青碗里夹了块炖得酥软的江豚肉,指尖捏着筷尾轻轻晃了晃,声音温软:“鱼汤很好喝,这块肉没刺,你尝尝。”
唐立青盯着眼前骨瓷碗碟,便想起服务员宰自己的168/客江城烧白子,随即岔开话题,告状似的下巴轻轻朝鱼汤抬了抬:“曾姐姐,两碗鱼汤收我这数,您得评评理。”
“哎呀,本来嘛,小本经营概不打折,看在你们小两口这么般配的份上,打个99折吧。祝你们长长久久。”
老板娘看穿了她的心思,直接将关系点破,同时小声在唐立青耳边说道:“别怪姐姐了,你哪回喝的烂醉不是喝我店里的鱼汤醒酒,现在生意难做,我好不容易招了个服务生,就指望卖点烧白子拿点提成留住人。”
“行了行了就这么说了。” 唐立青无奈冲老板娘摆摆手。
离开博子道已经太久了,连她自己都有些遗忘这里的生活,窗外的色完全暗了下来,路灯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在桌上投下长条形的暖光。
唐立青低头发现,自己的小碗已经被夹满了菜,她顺着桌上的汤碗抬眼,正好撞见顾小姐垂眸喝汤的模样。
暖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浅淡阴影,两颊漫上层粉,像被暖意熏红了似的。
“聊完了吗?聊这么久。” 顾小姐放下瓷勺,指尖蹭了蹭碗沿,语气里搭着不易察觉的酸意,却又是软软的,“到底是你陪我吃饭,还是陪她啊?”
心尖突然像被羽毛挠了下,豁然开朗。
唐立青伸手越过桌面,指腹戳着顾小姐泛红的耳朵,声音放得极柔:“聊完了,当然是陪你。我的所有时间,本来就都是你的。”
江城烧豚店的挂钟敲了两下,角落里的音箱突然响起首悠扬轻快的流行歌,老掉牙的旋律音符在五六十平米的餐馆飘着,竟比西餐厅的小提琴独奏更让人觉得安心。
砂锅里的江豚汤已经下去大半,两人简单吃了些饭。
交谈间,顾小姐说到唐立青昏迷后,G城发生的一系列变化,“成康安死的第二天,H国当选的总理艾米西亚与黑蚁资本会面时被刺,新闻播出来时,街上的人都在讨论……”
“黑蚁资本背后的老板是边听白,那她和我师妹现在怎么样了……”唐立青眉头深锁,只觉事情远比她预计的还要复杂。
顾小姐当时满心眼里都是唐立青是否能醒过来,根本无暇顾虑旁的。念及至此,她顿了顿,舀了勺汤小口喝着,又补充道,“这几日的报道更直白说黑蚁资本背后控制着黑金彩票,一直在搜刮市民的血汗钱。现在H国上下一片混乱,整个国家都在等当选总理出面解释。”
“AC集团比起这些又算得上什么,所以不用过多担心。集团那几个股东我会处理好的。”
“好。”AC的股东最多不过是贪财推卸责任,实在谈不拢,一拍两散便罢了。况且有唐老先生给自己的消息和无条件支持,足以让股东们乖乖闭嘴。
眼下,唐立青更关心H国是否安全,念及至此,她忍不住继续追问,“这么说来,那边形势也不好,加上撤销枪械管控,这个节骨眼上,发生暴乱也有可能。把黑金彩券卖给阿勒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别想了,很多事,你我都无法真正干预。没有你的彩券,也会有其他的。而且……” 话未说完,顾小姐头脑昏沉,“我们早点回去吧,也不早了,12点了。”
唐立青手背覆上她的额头,又念着这人是不是受风着凉,便也不再追问下去,随即去前台,要了块热毛巾替她擦擦。
两人离开前,老板娘手肘撑在收银台,侧在唐立青耳边关照了句:“隔壁桌那个脸上有疤的,盯着你们俩看很久了,姐不知道这里面到底什么事儿,但你们也得注意点。”
“好,谢谢姐,我们会小心的。” 唐立青顺着老板娘的眼神看过去,果然瞧见个穿深色外套的男人低头往嘴里扒拉炒饭,眼角的余光还朝这边瞟。她心里了然,多半是唐老先生派来跟着的人,可被老板娘这样惦记着,心尖还是暖上几分 。
“送份烧白子去,他们的单我也买了。钱放桌上,我们先回去。”唐立青大大方方跟两位跟踪者打了个招呼,随手示意一旁正在收碗碟的服务员。
“行,常来啊。” 老板娘头也不抬地应着,手里还拿着算盘,噼里啪啦地算着账本,灯光落在她的发顶,满是烟火气。
走出店门,巷子里的风带着点凉意,唐立青连忙给顾小姐裹紧了外套,小声问:“还能走得动吗?你在这里等我两分钟,我把车子倒着开进来。这巷子口太窄了,不好调头,怕让你久等。”
顾小姐靠在巷口的路灯杆上,暖黄的灯光落在她脸上,两颊的粉还没褪,她轻轻摇了摇头,伸手勾住唐立青的衣角,“不好调就不掉,你抱我去。”
唐立青,我等你太久了,等你醒来也等得也太久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