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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第一百五十六章 ...


  •   红发女人不顾满地碎玻璃,冲上二楼,刚转过长廊,浓重的血腥气便灌入鼻腔。

      硫磺气息混着生肉味,脚下的羊绒地毯已经分不清原有的花纹图案。

      她被激得扶着墙干呕,眼眸泪珠翻滚,唇边仍念着顾翌的名字,在低头看见那堆模糊的碎肉时瞳孔骤缩,膝盖一软险些栽倒,指甲深深掐进阿勒的手臂。

      “小顾…… 小顾…… 怎么会这样。我叫你早点介入,你偏说要再等等。要是小顾出了事,阿勒谢尔瓦,我……”

      阿勒伸手揽住她的腰,在爱人耳边轻声安慰,而后一双蓝眼睛在昏暗的室内快速扫视。

      地毯上那一堆残肢已看不出人形,仅凭下半身的西装裤,看出尸体是个男人。

      墙面坑洼,显然手雷引爆震碎了大部分家私。

      窗边的落地书架像是被巨兽碾过,金属背板凹陷成诡异的弧度,碎瓷片与木屑混着暗红液体摊在地毯上,正一点点向外侧蔓延。

      “里面……有人。” 于冬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整个书架被炸得近乎翻面,仅仅与墙壁拼成狭窄的夹角,她却从里面听到了微弱的呼吸声。

      “救人,快救人!” 于冬安的心仿佛被揪住,目光转向身侧的爱人。

      管家带着十几个仆人举着应急灯冲上楼梯,灯光扫过那具不成人形的尸体时,几个年轻女佣当场尖叫着捂住眼睛。

      阿勒的鞋尖踢开碎玻璃,指向窗边那堆倾斜的书架:“把柜子搬开,小心别碰到。”

      仆人们七手八脚抬起断裂的木板。书架下的人衬衫已被鲜血浸透,脖颈处的伤口像条赤红的蛇,顺着锁骨爬进衣领。顾翌手心紧紧压在这人的腹部,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羊绒地毯上,晕开一朵朵深色的花。

      “小顾!” 于冬安扑过去时被阿勒拽住手腕,“伤到血管了,现在不能松手。” 阿勒上下审视两人,做出快速判断,“已经喊了医疗队,先再等等。”

      “冬冬,先救她……”

      于冬安大概还没见过顾翌脆弱的样子。她此刻已顾不上生气,盯着好友仍在流血的脚踝面若冰霜,“你也受伤了,知道自己的凝血功能有多差吗?还有心情管她。”

      “救她……”

      ……

      AC 集团 CEO 当街遇袭的新闻最终没有被压下来。

      一时间,这位游走商政两届风光无限的企业家,在意外身亡后,相关人员被带走调查,所有丑恶行径终被公之于众。

      飞禄湾项目临近尾声,却被叫停。市政部门更是因为此事影响过于恶劣,而取消 AC 集团参与自由贸易港的竞标资格。

      巨额保证金冻结,各大项目款项市政迟迟没有下拨,集团上下混乱不已,资金流转困难,似乎又再度陷入一年前的危机时刻,只不过这次已没有哪家企业再肯站出来为其发声,更有甚者,欲借助此次机会低价收购项目残值,竟也使得部分股东签字点头。

      短短数月,偌大的 AC 集团,仅剩一副空架子。昔日被迫压已久的博子道商户们,纷纷叫好。

      街道似又恢复往日的喧闹,丁字路口的悬铃木阔叶,已长了一轮。

      天气渐渐由寒转暖时,嫩黄的新芽再度抽出,枝叶一路蔓延,悄然探进玻璃窗沿夹缝。

      晨光渗进病房的百叶窗,床上那人颈间的纱布已染上层淡金色。

      麻药褪去后的疼痛像细密的针尖,随着脉搏一跳一跳地扎进神经。

      睁开眼,房内空无一人,没有充斥血腥气,没有沉得不能再沉的书架,亦没有顾翌。

      腰腹间的撕裂感再度袭来,她不得已躬起身子。

      不多时,走廊外细碎的脚步声来回荡响,熟悉的场景似乎在梦中上演过无数次。

      唐立青毫不顾忌拔掉手臂上的留置针头,半坐在床上神情麻木。

      是梦吗?她不记得自己昏迷了多久,在梦里醒了数次。

      有时醒来是躺在博子道的深坑,伴随耳边小孩的哭声,周边是伸手不见的黑暗。有时是蜷缩在王位山坍塌后的洞穴底下,岩缝中的地下水一点点渗透进她的骨子里,冻得她全身发胀发寒。有时在梦中醒来,又再度见到小镇那片蓝色花海,无数不知名的细碎小花,自她腹部血肉疯狂生长,直至吸干所有养分,层层爬上她的脖颈,拉着她一同下沉,最终腐烂成一捧黑土。

      门轴转动,破开沉寂已久的沉闷与空落。

      鲜艳欲滴的花瓣先一步从门缝里挤了进来,携进一束光,而后便是顾翌那张精致的脸 —— 完整的、鲜明的,活生生站在她面前。

      两人对视许久,她漆黑的瞳孔里,全是对方的模样。

      房间里消毒水的气味、鲜花的香味、阳光的焦味相互缠绕,她指腹不自觉抓紧床单,感受布料不停摩擦在掌心的褶皱。

      唐立青下意识闭上眼睛,祈愿眼前的梦境化作真实,小心翼翼开口确认:“顾翌?”

      “你醒了?” 顾小姐捧着一束刚摘下的蝴蝶兰,见人醒了,心中欣喜,欲伸手去按呼叫铃,可指尖悬在空中又缩回来,“要不要先喝点水?”

      床上那人摇摇头,目光扫过对方手背上缠着的绷带。“不…… 喝……”

      “你过来……” 唐立青刚开口就被咳嗽打断,喉间的血腥气混着消毒水味涌上来。

      “嗯。”

      “怎么了?”

      “你是谁,是顾翌吗?”

      顾小姐神情复杂,医生说过她的身体指标恢复得很好,这两天很可能会醒来,却也没说失血过多会伤到脑子。念及至此,她将蝴蝶兰插到玻璃瓶里,走到窗边拉动绳结,百叶窗被提上去一半。

      “现在看清楚了吗?”

      女人熟悉的面部轮廓,睫毛随呼吸起伏颤动,眸光内的关切几乎要漫出来,却仍在隐忍。

      唐立青眯起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光亮,嘴上却是另一套说辞:“没有,背光的,更看不见。你再过来点。”

      待顾小姐再靠近,赫然发现这人的手臂针管已被拔去,正不住往外渗血。

      想到那日在长鸣一号的惊心动魄,她下意识用双手压住她的手背:“你是不是疯了,才醒过来,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为了救你,至少输了四五个人的血,最后才勉强止住的。”

      手背触到这人的温度,伤口的刺痛袭来,唐立青却分外高兴。她不理顾翌的责问,反而将她拥住:“不是的,爱惜的。”

      “只是…怕…” 话说一半,唐立青迅速转移话题,“那医生怎么说你的?手手脚脚要紧吗?我记得昏倒前你的腿也受伤了,一直在流血,现在给我看看。” 她见到顾小姐,全身的伤倒像是好了一半,眉宇间那股劲儿又回来,讲话也有些不着调。

      顾翌见此,紧缩的眉头稍稍舒展,却也挣脱开这人的怀抱,言语淡然:“醒了,我就喊医生来。” 在唐立青尚未向自己明确感情之前,她除了朋友间的关切,亦不想给出太多,即便她们已经历过同生共死。

      “……”

      感觉到对方刻意的疏离,唐立青不明所以地望向她,方才炙热的心跳,似乎一点点冷下来,“咳…… 对不起,是我讲话没分寸。” 可她明明说过,自己可以抱着她,一直抱着。

      “腿没事,早就恢复好了。” 顾小姐亦不忍看她这样的一双眼睛,仍是回了句肯定。

      “嗯。” 话音落地,唐立青便是要起身下床 —— 她已经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成康安已经死了,但也有太多事情需要她善后。

      “你要去哪?” 已有数月没下地,顾翌担心她站不稳,伸出手腕想扶着她,却被这人避开。

      唐立青摸到陪护床上的衬衫外套,随手披在身上,淡淡回了句:“我回博子道,不顺路,别送了。”

      “……” 顾小姐目光描摹这人的背影,心中那句挽留的话,亦没有再说出口。

      她动作很慢,强忍着腹部伤口拉扯,没走几步,病房门外的走廊忽然喧闹起来。

      高跟鞋敲击声混着阿勒低声的西语劝阻,由远及近破门而入。

      于冬安怀里抱着足有半人高的果篮,“姓唐的!” 重重砸在床头柜上,震得蝴蝶兰的花瓣晃了晃,“你知道小顾凝血功能多差吗?医生说她再划深两毫米就…… 你就想这么走了,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你是谁?你又是谁?” 唐立青望向眼前这两个陌生女人,递出疑惑的目光。

      阿勒默默将果篮往远处推了推,掏出手帕擦拭溅到玻璃花瓶的水珠,转而用还算流利的汉语:“唐小姐,很高兴认识你。我们借一步说话?”

      “可以。” 唐立青起身跟上前,手腕不时贴上电梯通道外冰凉的大理石墙。

      陌生女人的责备声渐渐模糊成背景音,她望着窗外开始抽芽的悬铃木,想起昏倒之前,顾翌的血渗进她衬衫下摆,温热粘稠的触感此刻仍在腰间挥之不去。

      按电梯按钮的手微颤,盯着楼层数字从3跳至18。

      掌心红痕蹭过墙面,恍如顾翌指尖温度仍在。

      顾翌也是病人,她也受伤了,她生气疏远是应该的,自己怎么又在跟病号置气。

      随着电梯升至顶层会客间,唐立青眉宇间越发深沉。

      与此同时,病房内重归寂静。

      阿勒临走前将空调调高两度,于冬安指尖拨弄着果篮里的金菠萝叶,忽然朝顾翌投来欲言又止的瞥视。她素来心直口快,此刻却罕见地犹豫几秒,才将半句酸话挤出口:“哟,又心疼上了?那个姓唐的有什么好的……” 尾音拖得轻佻,却掩不住眼底对好友的关切。

      顾翌垂眸望着床沿,指尖无意识点触金属栏杆,仿佛在推敲措辞。她清楚于冬安口中 “满大街十个八个” 的漂亮话,不过是想替自己打抱不平 ,毕竟在她们共同经历的圈子里,唐立青那种浑身带刺的性子,确实不讨多数人喜欢。

      “今早 AC 集团董事会发来邮件。” 顾翌忽然开口,声线淡然,“问我要不要出席重组会议。”

      于冬安闻言挑眉,随手将果篮推到床头柜角落:“得了吧,自由贸易港竞标结果都出了,黑蚁资本早把蛋糕切走了。那帮老狐狸现在还搞什么重组,垂死挣扎呢?” 她顿了顿,忽然凑近病床,“不过说真的,你还打算管这摊烂事?”

      顾翌沉默片刻,目光投向窗外抽芽的悬铃木。

      阳光穿过新叶间隙,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阴影:“不想参与。”

      “这就对了!” 于冬安拍了下大腿,金菠萝叶随动作晃了晃,“听我的,让那个姓唐的也别掺合。” 她忽然压低声音,“不过,虽说黑蚁中标了,但文件还在三方审核。你知道吗?阿勒的集团也参与了竞标,报价跟黑蚁咬得可紧了……”

      顾翌指尖一顿,转头看向她。这个一向被家族保护得很好的千金,此刻眼底竟浮起少见的锐利:“你的意思是……”

      “小顾,你别这么看我啊!” 于冬安举手作投降状,“我是说……” 她忽然泄了气,声音软下来,“我当然希望阿勒能拿下项目,可我更不想你再趟浑水。成康安那次……” 她忽然噤声,目光扫过顾翌手背上未愈的绷带。

      病房里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的嗡鸣。

      顾翌低头盯着自己的指尖,那里还留着按压唐立青伤口时渗入的血痕。成康安在那个节骨眼上突然出现,发疯般的报复,不过是边听白早已布好得棋。

      “那我们试一试吧。” 顾翌忽然抬头,眼神清明如暴雨前的天空,“不是为集团,是为……” 她顿住,指尖轻轻抚过床头柜上的蝴蝶兰,“为不让无辜的人再掉进陷阱。”

      于冬安愣了愣,随即噗嗤笑出声:“得了,少给自己找借口。我还不知道你?” 她抓起果篮往门口走,金菠萝叶在晨光中轻轻颤动,“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那姓唐的再敢伤你心 ......”

      “冬冬。” 顾翌打断她,声音轻却坚定,“她不会。”

      悬铃木的新叶在风中沙沙作响,云层深处,今年第一场春雨正蓄势待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6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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