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测》卡琪琪

2、相思错乱

　　插在我身边的有枚棋子。棋中棋，他不愧是棋中圣手，我从未赢过他，亦从未想过要赢他。因为，我甘愿做他的棋子。
　　华烨，当今玉龙国的皇帝，那个将我从齐宣身边带走的人，亦是我的仇人。当他身穿黄袍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竟然会不知所措。
　　他拥住我，吐气如鸿。他说：“舞儿，你可知道。朕日日思念你！”
　　我惊愕的抬头：“臣妾愚钝，不知陛下话中深意。”语气平静，指甲确深深的嵌进肉里，鲜血淋淋。
　　“三年前，朕作客齐宣王府，一次偶然的机会下误闯东院，站在雨烟阁前看到了正在专心拂琴的你，那一刻，朕真以为朕看到的是仙女下凡，几经周折，朕才知道，原来你便是十四叔收养的义女。”
　　三年之前，是齐宣离我而去的时候吗？义女？齐宣，这便是你对我最大的恩赐吗？
　　他说：“舞儿，朕知道，朕的心已经被你俘虏了。”他的语气温柔，气息紊乱。看着他红嫩的脸颊，我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他低头，用他温润的嘴唇覆盖在我的唇上，我全身颤抖。那一刻，我看到了齐宣，泪，无声的滑落。
　　齐宣，你既如此狠心，那么，我便成全你。
　　那一夜，舞华宫里春色盎然。
　　那一夜，齐宣王府灯火通明。
　　这一夜，我彻夜不眠。
　　天蒙蒙亮时，身边传来细微的喘息声，我赶紧闭上眼睛假寐，我能感觉身边的人轻轻的起身，在我的额头上留下一个温热的吻，便悄悄离去。心里，莫名的悲凉。
　　我仍能记得,当华烨褪去我身上的罗裳时，我泪如雨下，他附在我的耳边，声音异常轻柔，他说：“别怕舞儿，朕会好好疼你的。”那一刻，我多么希望身边的人是你啊！
　　齐宣，欠你的，我会还。
　　只是,如果我的牺牲可以成就你的霸业，那么，当你成功之后，你又会将我置于何地？

　　〈四〉
　　岁月如梭。
　　我进宫已有一月之余，自我入宫之日起，花烨便日日留宿舞华宫。在外人看来，秦妃深得皇上宠爱，在我看来，却是日日承受煎熬。
　　华烨说：“舞儿，你可知朕为何将此命名为舞华宫？”
　　我摇头。
　　他说：“所谓‘舞’便是指你，所谓‘华’便是指我，而舞华宫，便是你与朕合鸣之地。舞儿，你了解朕的心意吗？”
　　第一次，我憎恶这里。原因便是，华烨说，这里是我与他的合鸣之所。
　　只是，我无法明白，这个多情的男，我为何恨不起来？
　　最近不知何故，总是莫名的干呕，面对美食却毫无味口。我觉得蹊跷，但却从未向任何人提起。
　　而小翠，那个陪伴我入宫的贴身侍女，却终日不见人影，我知道，她在宫里搜集她想要的东西，那是齐宣交给她的任务。我知道，齐宣安排我们进宫，目的便是拿到宫里守卫军分布图。而我，必须做那个祸国殃民的红颜。齐宣的目的，不过是把我们作为她攻入皇宫的内应。他不要我亲手结束华烨的命，而是要我，从华烨手中，将江山夺过来，交到他的手中。
　　这便是我的命运，一个被齐宣操控的命运。不知何故，华烨最近来舞华宫的时间越来越少，即使来了也是坐一会儿便匆匆离去。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不知何时开始，总是一脸疲惫。
　　我突然觉得心疼，这个想法把我自己吓了一跳。他是我的仇人，看到他如此，应该高兴才是，又为何会有心疼的感觉？我坐在湖边的小亭里，呆呆的看着湖面，一片枯叶缓缓的飘入水中，平静的湖面赫然荡起一圈圈涟漪。
　　落叶虽小，也能荡起波涛。
　　齐宣，这便是你的赌注吗？
　　三年前，你算准了华烨的心思，因此，你才退出我的世界，把我作为你荡起浪花的筹码，是这样的吗？
　　齐宣，对你而言，我就只是一个筹码吗？那么，是你看准了华烨爱我的心？还是我爱你的心呢？
　　我端坐在琴前，用手指拨弄琴弦，淡淡的音符，流过淡淡的忧伤。一曲《十面埋伏》刚弹到高潮，竟不想，弦断、指伤。指尖传来微微地疼痛，我如梦初醒。心，开始七零八落。
　　“怎么了？”华烨不知何时出现，急匆匆的向我奔来。看到我被割破的手指，他想也不想就拿起来含在嘴里。看得周围的人目瞪口呆。
　　“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去宣太医！”他冲身边的人大吼。
　　“一点小伤，不碍事的。”我制止了刚要转身离去的宫女，内心苦涩、却又很甜蜜。
　　“你呀！为何老是做出一些让朕忧心的事？”他蹙眉，像是责备，却是一口宠溺的语气。
　　他就是如此，将我小心翼翼地把我呵护起来，让我想恨，却恨不起来。
　　“对不起，舞儿，这几日朕冷落你了。”他一脸愧疚。
　　“不，陛下以国事为重，臣妾岂有怪罪之意。”
　　“索图国一向与我国交好，却突然扰境，边城又起战事,朕身为一国之君，怎能忍心看着百姓流离失所！”
　　边城为祸？
　　我想，这便是齐宣投入湖面的第一枚石子。不久，这片平静的湖面便会荡漾起更大的浪花。而华烨，竟傻傻的以为，他的十四叔，正在与他共同进退。
　　华烨，如此善良天真的华烨，你果真就是那个杀我全家的最奎祸首吗？你真是那个与我有着血海深仇的人吗？
　　“启奏万岁，刚刚丘阳城传来战报！”探子回头看了看我，像是有所顾虑。
　　“但说无防！”
　　“刚刚收到韩将军急报，丘阳遭遇夜袭，恐怕...朝不保夕。”
　　“有这等事，是何人所为？”
　　“回陛下，是...武尚勇。”
　　“是他？”华烨有些失神，他说：“舞儿，你先回寝宫休息，朕有要事要办，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看着他急切的步伐，心里一阵恐慌。
　　武尚勇，我知道这个人，他便是齐宣击起浪花的第一块大石。他想用它挑起波涛，继而他可以将船轻易推翻。
　　我叹了口气，华烨，你终究还是斗不过他的。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扶着石柱，不停的干呕，太监宫女们一下子全都失了神。我平静的扬了扬手：“回舞华宫！”
　　晚上，小翠显得分外小心，她让我秉退左右，又小心翼翼的关好门窗。我隐约感到，事情非同小可。
　　“娘娘，刚刚收到王爷的飞鸽传书，要我们...”我知道，该是我这片枯叶荡出水花的时候了。
　　只是，我没有想到，我激起的浪，竟有如此之大。
　　晚上，华烨躺在我的身边，他说：“舞儿，朕已决定要御驾亲征，只是放心不下你和朝廷。我想，朕不在的时候，将朝中大事交与刘丞相处理。”
　　刘丞相吗？的确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但我却不能这么说，我的任务，是将朝中大权争取给齐宣。
　　陛下为何不将大权交与齐宣王？”
　　“十四叔？朕未尝没有想过，只是...”
　　“若将大权交与齐宣王，臣妾也好有个照应啊！” “如此说来，朕倒是愿意考虑一下。”
　　我刚想说话，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我挣扎着身子呕吐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华烨被我的样子吓坏了，赶紧把太医招入宫中。
　　胡太医为我把完脉，一脸高深的笑，他说：“恭喜陛下，娘娘这是怀了龙种！其他并无大碍。”
　　一句话，华烨兴奋得手舞足蹈，而我，却如落冰窖。
　　“你听到了吗？舞儿，是龙种，是你与朕的孩子。”华烨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兴奋得像个孩子。
　　而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五〉
　　华烨第二天便召告天下，宴请百官。人群中，我看到齐宣，他苍老了许多。
　　出征前，华烨拉着我的手，他说：“舞儿，我已将大权交与十四叔，他会好好待你，你可以安心的等着我归来。”
　　他没有说“朕”，那么，他在我面前，已经完全放下驾子了吗？我愣住，眼里禽满了泪水。
　　一个月之后。我端坐在镜子前，华烨从背后拥住我。我笑，一脸温和的笑。
　　“退朝了？”
　　“是啊，处理了一些事，所以过来晚了。”
　　“是齐宣王犯上作乱的案子吧！”
　　“舞儿...”
　　“陛下打算将他如何处置？”
　　“齐宣王妄图篡夺皇权，论罪...当茱。”他小心翼翼的看着我。
　　我却始终面无表情。他说：“舞儿，齐宣非死不可，但你放心，朕会不惜一切保你无罪。”
　　我婉然一笑，是吗？保我无罪！那么，当初你为何要狠心将我置于如此不义之地？
　　齐宣，你是否已经将我恨透？
　　“请陛下恩准臣妾前去探望‘义父’。毕竟，他对臣妾有养育之恩！”
　　“舞儿！”
　　“请陛下恩准。”我跪在地上，目光坚定。
　　“朕...准奏。”华烨将我从地上扶起来，默默的为我拭去眼角的泪水。
　　“舞儿，你这是在怨朕吗？”
　　我转过头，目光停在窗外，久久不愿回头......

　　〈六〉
　　我与齐宣已有许久未见，只是没有想到，再相逢时，是在天牢。
　　我和他静静的对视，亦如往昔。
　　“我来看看你。”我平静的说。
　　他没有说话，只是愣愣的看着我，往日那双冰冷的眸子显得更加冰冷。
　　“你一定很恨我吧！”我笑，很张狂的笑。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真相的？”他问我时，语气冰冷。
　　“什么时候呢？”我想了想，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从一月前的百官宴上吧，也许是老天爷看我可怜，让我提前离席，在回去的途中，居然听到了你和小翠的谈话。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我的仇人，一直都在我的身边，而我，竟然不可原谅的爱上了他。”
　　他错愕，眼里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茫。
　　我继续笑，泪水，确滑落脸颊。我说：“齐宣，你可知道，爱你的时候，我是真的爱了，而现在，我依然爱着。”
　　我说：“齐宣，你犯的最大的错，便是不该留下我。”
　　“那么，现在的你，快乐吗？”他问我，语气温和，竟让我有些失措。
　　“快乐？”我有些自嘲地笑：“我所有的快乐，不是一早就被你剥夺了吗？当年，你亲手杀掉我全家的时候，你有考虑过我快不快乐吗？”我盯着他的脸，那是我一度朝思暮想的人。
　　“对不起，我没想到...”
　　“够了！”我打断他的话“我只想问你，你有没有真正的爱过我？？”
　　“我...没有。我从没爱过你、一直以来，我都只是把你当作是一颗棋子而已
　　。”
　　“是吗？我明白了。一切，都只不过是我在自作多情而已。原来如此，原来，你从未爱过我。”我转身，不带半点留恋，转身的刹那，泪如语下。
　　我终于知道，七年之前，父亲得罪的权贵，便是齐宣，而那个杀害我全家的人，便是当时年仅十四岁的齐宣王。
　　其实我并没有听到他和小翠的对话，而是听到了他和一个武将的对话。本是出于好奇，却没想到，让我听到一个惊天大密秘。我听到那个武将一边向他进酒，一边说：“王爷，你不愧是我玉龙国的第一奇人啊，末将一直都很钦佩你，对你十四岁便能拿下逆贼秦文宇的事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看到你端起酒杯回敬他，你说：“那只不过是年少的轻狂罢了。何足挂齿。”
　　那一刻，你的话如同万箭齐发，把我的心射得千疮百孔。
　　华烨出征的时候，我故意把你所有的阴谋向他告发，目的，是想让你功败垂成。华烨的一步“金蝉脱壳”便是我的杰作，让你误以为他已帅重兵前往丘阳城，而事实却是，他只派了少许军队前往丘阳，却将重兵留守京师。而他，也在中途便返回了京城。
　　齐宣，你到最后一刻都不曾明白，你到底错在了哪里，那么，我告诉你，你最大的错，便是留下了我。

　　〈七〉
　　齐宣看着渐渐远去的秦舞的背影，心里痛不欲生。他说，舞儿，我从未停止过爱你，三年前，我退出你的世界，便是因为我知道我已经爱上了你。我早知会有今日，所以我不能爱你，可是，尽管如此，我仍然深爱着你。
　　“陛下，我答应你的事我已经做到了，那么，你答应我的事呢？”
　　黑暗中闪出一个人影,黄色的长袍发出夺目的光彩。
　　“朕明白，你放心，朕答应过要好好照顾舞儿，那么，即便是倾尽全力，朕也决不会让舞儿受到半点伤害。你可以安心的上路了。”
　　“是吗？那我便别无所求了。”说完，他将眼前的一杯酒平静的倒入口中。眼前，是秦舞倔强的眼神，如花的笑颜。
　　舞儿，我不敢说爱你，不敢告诉你实情，便是这个原因。你所受的痛苦已经够多了，剩下的苦，就让我独自承受。
　　我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庭院里，看着池里薄薄的月影，心中一片宁静。
　　忽然，脖子上传来一阵冰凉，我抬头，看到小翠那张因愤怒而变得扭曲的脸。
　　“你来了。”我语气平静，该来的，总是会来。
　　“是你害了王爷！”她的目光如炬。
　　“是我。”
　　“为什么？”
　　“报仇。”
　　“报什么仇？”
　　“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害你全家的人是当今天子华烨，并非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