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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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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无他法,开局便注定是死局。
【上】
“听说了吗?那萍丞相的千金从鬼崖活着回来了。”平城街道上一位卖胭脂的妇人说。
那身旁买胭脂的老妇人有些惊讶。
“是吗?那命可真大。”
卖胭脂那妇人又上前紧凑了凑,撇着嘴说:“可不是嘛,也不知好好的去什么鬼涯?不过那大小姐也真是有福气,竟然平安无恙的回来了,这不,马上便准备嫁人了……”
关山刚走进平城这繁华的街道,便听到那几个妇人的闲言碎语。
他眼眸微沉,他此次来都城便是来寻这三言两语中的主人公——丞相之女,萍水。
来到萍府,萍丞相亲自前来迎接关山。
萍尚之捋了捋胡须,言语似乎有些嘲讽的说:“老夫殊不知,现在是该叫将军还是王爷了。”
关山行了礼,淡淡的开口应着。
“丞相叫将军便可。”
他不过是前朝留下的最小的皇子,当今皇上可怜他,便留下他封了个王。
可人人心里都清楚,他不过是个带着封号的人质罢了,前朝遗孤众多,而他的作用就是防止前朝遗孤造反。现如今他舍弃了王姓与封号,只是个处处南征北战的将军,仅此而已。
可就算他做到这一步,依然抹不去那登基在龙位的人的天性——多疑。
萍尚之看着他眼神复杂,可嘴上却是明知故问:“前些日子听闻将军受了重伤,这不过几日,将军便站在老身面前,看来将军已经痊愈,就是不知关将军此番前来有何要事?”
关山微微低了头,再次行礼
“劳烦丞相带我见一见阿水。”
萍丞相看着他沉默了一会,接着摇了摇头叹息了声,无奈道:
“你不在你的将军府呆着,来这里...无召回京可是死罪,如今你又来到萍府,你可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关山紧握拳头。
“关山自知处境危险,还请丞相通融,就当我替许副将捎个话。此番前来也只是与萍小姐……道个别,绝不会让她陷入朝中的漩涡之中。”
萍丞相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自然看得到关山的情意,也清楚自家女儿的心,终是叹了口气,让家仆引关山入后院。
关山来到萍水门前,他走上前敲了敲门
“阿水,我来看你了。”
里面却无人回应。
屋内
小知看着自家小姐的难受模样也是委屈的不行,听着屋外关将军的声音更是心里替小姐难受。
难受的她想把门打开,把门外的人拉进来,让他看看自家小姐,也将全部说予他听,可她知道这不合规部,而且不仅仅是不合规矩的事儿。
“小姐,为何不让王爷知道您为了救他去那鬼崖,还被那毒草所伤,导致您现在……”小知委屈的压低声音说,只是剩下的她不忍再说。
椅子上的人儿,听她这么说低声训道。
“他现在是将军,莫要再叫王爷。”
萍水坐在椅子上,那双目上系着一条白色丝带,衬得她更加孱弱。
“小姐!”
“出去!”
小知委屈的出了门,她看着面前的男人,不忍直视,低着头说。
“将军,今日小姐不便见客,有什么话就在门外说吧。”
关山只能站在门前,他双手握拳,声音隐忍道:“阿水,当真要嫁给许客?”
萍水虽然看不见他,也知他在门外,可还是将头扭向一边,她低声颤道。
“阿水从不儿戏。”
关山咬了咬牙,接着又问。
“可有委屈?”
萍水一愣,接着站了起来,缓慢的走到门前。
“不曾委屈。”言语里带着倔强。
门外沉默了片刻。
“鬼涯可是为我而去?”
明明是疑问,但语气里带着肯定。
萍水一怔,不知他为何会知道鬼崖之事,难道是父亲透露给他,但又想了想,实在不应该,那又是谁?
在她这思考的时间里,关山又向前走了一步,离门更近,近到可以看到彼此的身影,可惜萍水却看不到。
萍水也不再纠结,直接应他
“是。”
听似坦坦荡荡,但萍水的手指早与衣裙交缠在一起,不知有多紧张纠结。
她再次开口,隐藏着声音里的颤抖。
“不过还请将军不要误会,鬼崖一事不过是还将军当初的救命之恩,从此萍水也不再欠将军的了。”
“此言……可是真心?”关山慢慢的开口,眼神紧紧的盯着屋内的身形。
片刻,里面的人开了口“…毫无半点虚假。”
一字一句都仿佛刀子扎在了关山的心口上。他捏紧写拳头,接着又松开,他自嘲的笑了笑,他该庆幸她是这个回答,如若不然,他又有什么可以给她?
如今朝野动荡,多少人想置他于死地?他又凭什么将她卷入其中?
可是天知道他又有多想冲进门去,去看萍水的表情,看看她的真心可真如言语中的决绝。可他却不能,这是礼数——女子嫁人前天不可面见外人。他自嘲一声,外人。
的确,他无名份可见她。
当初他与她庆宁寺游玩,她袒露心意,他却默然拒绝。
论小,他不久便要北伐,给不了她任何承诺;论大,她乃当今丞相独女,他是前朝皇帝遗孤。
若他们在一起,变会让有心之人趁机作乱,大做文章。更何况王心最是多疑,他绝不能将她陷入这朝中旋涡。
“庆宁寺……”
他想给她最后的解释,却又欲言又止。
萍水与他一门之隔,自是听到了这话。
她不知他想说些什么,但也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舍,他了解她,可她更了解他。
他不舍……可她又怎会舍得?
可她的世界一片黑暗,再无半点希望可言。
她也明白,她们之间的鸿沟不仅仅是这双看不见半点光明的眼睛。
他们之间,有太多,太多阻隔了,多到这一生都无法跨越。即使知道一切,都无法跨越。她不能自私到为己一人将整个萍家陷入危险的处境,他也不能自私到为己一人抛下万千将士于不义。
他们都不能。
泪水从眼眶溢出,浸湿了白绸。
“庆宁寺一游,我已知晓将军的心意,那日之后萍水也是反思自身,将军于我,是救命恩人,是我自己混淆了对将军的心意,将感动之情误认为男女之情。听闻将军马上就要带兵去征战西北……萍水预祝将军勇冠三军,旗开得胜……平安归来。”
关山依然站在门外,沉默了好久,久到萍水以为他离去了。
他终于开口。
“捷报……还要吗?”
里面安静片刻后回答
“不要了。”
说的那样决绝。
萍水说着便低下了头,明明他在门外,明明她眼中一片黑暗。可她还是低着头,不愿……不敢……面对他。
有时萍水想着,竟可笑了起来,他们不过是两个人相爱,想要在一起,可却千丝万缕的联系着,扯不掉,断不开,还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可笑!当真是可笑至极!
她不过是想和爱的人在一起罢了,竟如此之难!
泪水早已浸湿了白绸,似是承受不住这带着离别之痛的泪水,白绸脱落,掉在了地上。泪滴如散落的珠子,从脸颊划过打在她的手面上。
萍水抬起头,压抑着哭声。
“将军……就此别过吧……”
【下】
三月初六,黄道吉日。
萍家嫁女,王军出征。
城里百姓无一不为之哗然。
全城百姓都出了家门,为王军送行,为萍家贺喜。
当日之热闹情景,就是再过上个十年也都记得清清楚楚。
轿子里的佳人一袭红衣,眼上的白绸也换成了喜庆的大红色。
战马上的人一身金甲,威风凛凛。
只是轿子里的佳人,与战马上的郎君却表情一致,异样漠然。
两人的方向相反,一个北出都城,一个南嫁府门。
花开两朵,天各一方。
……
日子就这般过着,她期盼着王军归来,日日盼,夜夜盼,让萍水一辈子都以为要这样过下去了。
同年六月,传来战报。
而这条战报彻彻底底将萍水击打的粉碎。
关将军等人攻打敌军,不料惨遭偷袭,内鬼里应外合,许副将等人遭敌人俘虏,关将军舍命相救,骁勇战敌,战胜!
许副将战殒!
关将军战殒!
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许府萍水的耳中。
眼泪早已哭干,她只静静的坐在那,安静的令人害怕。
过了一会儿,小指带着一封书信进来。
“小姐,这是刚才一位将士带来的,说是许副将写给您带的信。”
这时萍水才有些反应,有些迟钝抬起头,淡淡的说。
“念给我听。”
小知应了一声,打开信封。
“阿水:
写此信前,不知该用何称谓来称呼你,想了又想还是名讳好些。
你我青梅竹马,我深知你予我只有兄长之情。可我却倾慕你许久。
将军不知你嫁我另有隐情,叫我好好待你,前些时日受了些伤,便遭将军训斥,说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该如何自处?这也便是我写下此信的原因。这次战况严峻,不知何时是个头,若我惨遭敌手,你便拿着我写下的休书,回萍府去吧。写下此信,为的就是死后予你个交代。
望自珍重
许客
五月初九”
书信念完,萍水依旧闭着眼,睫毛轻颤着。
过了许久,她睁开眼,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似乎是想透过所有去望远在西北的关山。
可惜……她什么也看不到。
似是酝酿了许久,她终于声音沙哑的开口,可却只说了两句。
“许客也殒了……”
“小知,我们回家吧。”
……
许客战殒,萍水便回了萍家,百姓都道,这许家公子当真爱萍家小姐,走之前还不忘为她考虑。
有人同情,有人羡慕。
……
同年七月,萍家千金自尽于家中。
城里百姓人尽皆知,都说她随亡夫去了。
叹息她与许客短暂的姻缘,同情她的遭遇。
有人说她好命,即使短命也得一真心人,也有人说她苦命,明明可以另觅良人,可偏偏寻了短见。
可谁也不知,那萍家千金早已心属一人,而那人就在一月之前为救人战死沙场。
而她的死,不过是太过痛苦,希望尽被湮灭,剩下的只有无止境的黑暗,对于她而言,死便是最大的解脱。
谁也不知那萍家千金死于家中书房,死之前当真在脑海里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心上人。
最后,独留那案桌上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战胜未归,倘若是你恨我,不愿见我,那便待我去见你。来世不可待,故,现与君同归。”
……
一月前,西北。
为关山下墓的士兵叹息的说着。
“也真是苦了将军了,都有了心上人却……唉!”
“你怎知将军有心上人?”
“方才为将军下墓时,看到将军手中紧紧握着一枚平安符,我想拿出来放到将军身边,可将军死死的握着怎么也抽不出来。将军无父无母且将这平安符看得这般重要,定当是心上人送的……”
无人知晓,萍家千金是为关山而死;
无人知晓,关将军死前紧握平安符所言——“阿水,这辈子我欠你的,来世再还。”
无人知晓他们之间那些无言的爱,萍水和许客的“真爱”可以让世人传颂,关山的英勇骁战,战死沙场亦可以让世人传颂。
唯独他们的爱,被他们自己隐藏,被时代掩盖,最后毫无踪迹,可能只留下庆宁寺那日,他们毫无遮拦的对佛祖许愿,让神佛来见证他们内心真正的所思所爱。
韶华易谢,君难见。
不管如何,结局早已注定。
关山难越过,萍水自相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