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莫沉吟》步懒恰寻床

2、少年冷恶

　　那天我去朗曦找冷秋冷飒玩，冷夫人如往常一样忙前忙后地围著我们转，然而我却觉得她今天笑得有些勉强，仿佛是在强打着精神跟我们说话，偶尔望着别处时，眼中的神情复又黯淡下去。
　　门外丫鬟通报：“冷姨娘来给太太请安了。”夫人忙说声请进，丫鬟打起帘子，一个美艳女子款款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瘦弱的男孩。冷秋站起来：“姨娘早。”冷飒却仍坐在炕沿上，使劲晃悠着双腿，脖子扭向一边，故意不理睬他们母子。
　　那冷姨娘看见我在屋里，眼波一转，夭乔乔一笑：“呦，原来今日太太有客，是我来得不巧了。”说罢虚虚福了一福。夫人笑道：“这是邻居老燕家的闺女婉儿，秋儿飒儿的小朋友，两家常常走动的，不是外人。”又对我介绍：“婉儿，这是新来的冷姨娘，这是你二哥哥冷恶。”

　　冷“恶”？怎么会有人叫这么奇怪的名字？
　　我正在纳闷冷恶的名字究竟是哪个字，难不成真是恶人的“恶”？忽然见冷飒跳下炕来，大声道：“我才是婉儿的二哥哥！他只是个拖油瓶！”
　　冷夫人责备地：“飒儿！”尴尬地对冷姨娘笑笑：“这孩子叫我宠坏了，太不懂事……”
　　冷飒气愤地：“我什么都懂！他就是那个狐狸精带来的臭拖油瓶！”
　　冷秋厉声道：“冷飒！”
　　冷飒见连亲哥哥都站在陌生人一边责备他，愈发委屈：“你们都怕爹爹，我偏不怕，我就要说，拖油瓶拖油瓶拖油瓶……”大哭着跑出门去，跑到门口忽然回过头来，啪地一口吐沫吐在冷恶的脸上。
　　冷夫人站起来，脸色苍白，冷姨娘面色青紫，冷秋一脸焦虑。只有众人目光焦点下的冷恶面无表情，慢慢抬手将头上的吐沫擦干抹净。我却似乎看见他眼中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芒，仿佛刀锋飞速划过青石激起的几点火星。那光芒稍纵即逝，待我盯着他看时，他已经恢复了波澜不惊的神情，那双眼睛重又变成两口黑幽幽的深井，让我不禁怀疑刚才看到的是否是幻觉。

　　冷秋先开口打破了僵局：“娘，你别生气，我去教训教训三弟。”转身朝门外走去，经过冷恶身边时，拍拍他的肩膀：“二弟，三弟年纪小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
　　男孩瘦弱的肩膀在被冷秋拍到的瞬间轻轻抖了一抖，抬起头来时，却是一脸灿烂的微笑：“没关系，大哥，我一点都不介意。”

　　我起身告辞，冷夫人也无心挽留，有气无力地说：“婉儿，今天有点晚了，我就不留你了。明天再来玩啊！”
　　走到院子外面，看见冷秋正在责备冷飒：“我也不喜欢那个女人，可是大人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怎么跟他没关系？这是我的家我的爹我的大哥，他凭什么跑来抢我的？”
　　冷秋温和地：“爹还是你的爹，大哥也还是你的大哥，你只是又多了一个哥哥而已。”
　　冷飒大哭：“我不要他做我哥哥，我只要你一个！”
　　我走过去，从怀中掏出手帕递给冷飒：“喂，别哭了，他来了，我们以后还会照样和你玩呀！”
　　“但是你们要陪他玩，就不能天天和我在一起了！”
　　“不，怎么会呢？你是我的好朋友，他是新来的，我当然跟你好不跟他好。”
　　冷飒的哭声在听到那句“跟你好不跟他好”之后终于停止，眼泪却仍然不由自主地掉下来，冷秋接过我的手帕，替冷飒擦去眼泪，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一下又一下，直到冷飒彻底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