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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高塔王子(三) ...

  •   太遏夏带着她进来的时候,他正在看书。

      “她叫谭雅,以后就是你的了。”

      他乖巧地表示感谢。

      她倒是一脸神游室外,完全没有身为奴隶的自觉,左瞧瞧右看看,还摸了摸他的书架。

      “喂,你在干什么?!主人说话还不老实跪下。咦!脏兮兮的,瞪什么瞪?你瞪什么!”

      太遏夏的仆人海女,脾气强势暴躁又得一身好功夫,最爱教训不听话的下人,她一把揪住女孩的头发,压着她跪下。

      女孩反手就是一巴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碎书架的陶瓶,捡起最锐利的一片刺向海女,一个后踢腿将对方踢到在地。

      他看呆了,没想到她有如此“才华”。

      “野人!我杀了你!”海女暴怒而起,两人一口气扭打到了隔壁。

      他悄声走去,透过栅栏,观察这场战斗。

      果不其然,女孩被揍得倒地不起,就在海女的巴掌即将落下时,她说:“我认输。”

      “噗。” 他忍不住笑出声。

      他知道谭雅在观察他,或者说是受命于太遏夏在监视他。

      他也在观察她,他甚至从她时不时看向他的眼中,捕捉到几丝缱绻。好生奇怪,就像她很久以前就认识他了。从没有人用那样的眼神看过他,就像在看远方的恋人,还是说她在透过他看别人。

      不过那又怎样?她已经是他的了。

      她不怎么跟他说话的,机械地完成每日的活计后,就在角落里缩成一团发呆或者睡觉,眉头紧锁,他更喜欢她在梦里放歌欢笑的样子。

      日子不咸不淡地凑合着。还是塔外有趣,居然有伊格特刺杀联盟长这种事,真是太有意思了。他估摸着这个伊格特的下场应该很难看。

      新月那日父亲终于光明正大地让他出塔了,他将作为妥坤的儿子去认识联盟的其他官员。这是他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触碰外面的世界,光线穿过身体,如利刃撬开暗壳,新鲜而刺痛,原来这就是阳光,白中透着金,淡淡的有些刺眼,暖意透过皮肤肌理抵达骨骼夹缝。

      狂喜随着激烈的心跳起舞,但很快便被愤懑与哀伤掩埋。

      20年。

      出门这天他刻意虚掩着门,他知道她不敢逃,但还是想看看会发生什么。事实证明了他的预览,她尾随他到了树林。

      “你怎么不逃?跟着我做什么?”

      她倒坦诚:“我父亲被关起来了。”

      他走近她,指着前方的树屋告诉她那是他梦中住的地方。

      “梦里的我很强壮,有伙伴有自由,在大地上奔跑,我就住在这样的屋子里面。”

      她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他看得出她在竭力控制自己的真实情绪,而那掩藏的正是他所追寻的答案:谭雅,你是否也在梦中见过我呢?

      “你想见你父亲么?”

      她错愕中带着渴求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好,我带你去。”

      借着火把燃起的光,他牵着她的手在堡垒道路中穿行。她的手一点都不软,薄薄的茧擦得他的手有些硌,带着力量,让人安心。

      偷摸的探视很快结束,在回塔楼的路上她显得有些奇怪——时不时笑两声,有些瘆人。

      “见到父亲有这么开心吗?” 他忍不住问。

      “当然。谢谢你,萨雅大人。”她笑了笑,眉眼弯弯却没什么精神。

      “那你之后可得对我好些。” 他觉得她可能只是累了,无论如何,他也是可以帮人达成心愿的。

      “好。”

      后面他从海女口中才得知,那天晚上根本不是这样。

      他怒气冲冲推开房门,她还在那慢条斯理地擦镜子,那个漫不经心无所谓的劲儿烈火烹油,让他的怒气往上窜了好几层。

      “你来啦,萨雅大人。”

      又是这种礼貌而疏离的笑容。

      “…你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我吗?萨雅大人?”

      “你在等什么?”

      “诶?我在等什么…?”

      他的经脉灌上怒气在全身逆流:“你在等什么,为什么还不去死?你不是打算要死吗?”

      她呆住了,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世莱娜死的时候,我也曾这么做。装作若无其事,开心地等太遏夏过来,我打算死在她面前。你到现在还没死,你在等什么?”

      他看她神色略有震动,躲避与他对视。

      “主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说错了吗?你爱慕的人已经死了。”

      “谁死了?银蟾吗?才没有。”

      她做出一副茫然的样子,他知道她是不愿意面对事实。但她必须得面对,就像他必须得面对世莱娜的死一样。

      “银蟾他会来救我的,我叫他一定要来救我。”她笑着说,希望的火星子从眼睛里带出光,满是期待。

      真是疯了,他想。

      “他死了。”

      她的自欺在这一瞬间被捅破,眼里泛起泪光,却还是嘴硬反驳:“没有。他没有死。”

      “我看到了。不,所有联盟人民都看到了,他被拔掉舌头,呜咽呜咽呜咽——大声尖叫,然后活生生被丢到滚烫的沸水里,”他模仿遭受酷刑后的哀嚎,一步步贴近她,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的鼻息和因流泪而带来的水汽。

      “然后烫死了。”

      “不!”她叫喊,她怒吼,她抽泣。

      看着她终于被揭穿真面目,失去控制的样子,兴奋与满足爬上顶峰。

      愤怒吧谭雅!失去爱慕之人就应该是这样,想要毁了一切,想要她回来!愤怒吧!大叫吧!这就是本该有的心情啊。自欺欺人的平静不过是懦弱的自己拒绝接受事实,无法反抗又想活下去的灵药罢了。

      “他没死!”

      “所有人!全都拍手叫好——‘我们报仇了,我们终于替联盟长报仇了,我们终于把那个肮脏又低贱、像虫一样的野人活活烫死了!’ ” 他朝她怒吼,双手朝天举起作出庆贺的样子。

      愤怒吧谭雅,对他咆哮,发怒,杀了他——

      她把他撞倒在地,如鹰俯击猎物,掐住他的脖子不得喘息,一拳又一拳砸到脸上。

      “他没有死!银蟾没有死!不!他没有死!银蟾没有死,他没死!”

      他费了好大劲才从她手里挣脱,嗓子如烈火撕扯过…这丫头哪来这么大劲儿?该死,嘴角流血了。要不是海女及时赶来,说不定今天真要死她手里。

      他端着食物去牢里看她时,她蜷缩半边身子靠在脏污的墙上,似乎已经放弃活下去,就像当时的他,不吃不喝,盯着太阳从升起到落下,月亮出来又消失,新的一天开始。

      他想要她活下去。

      “对于有理由要活下去的人来说,无论如何活着都无所谓,那个叫银蟾的人就是你活下去的理由吗?”

      她没有回答,反问道:“为什么我们会遭遇这种事?欧米,那个小孩为什么得死?姐姐为什么变成那样?银蟾为什么会被残忍地…不,你们当初为什么要把我们抓来这里呢?”

      诘问里带着不解、茫然,甚至隐约的哀求。他无力承担这样的诘问,也不知道该怎样跟她解释,他选择低头,避开与她交汇的视线。

      “这里需要很多人手,要播种要种植作物,要建造雄伟的房子,也需要很多华丽的衣服与宝石。”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需要这么多东西?我们没有那些东西也过得很好,一头野猪就可以喂饱20个人以上。这里的人一个人就可以吃掉一头野猪吗?还是说这里的人一天要吃五到十顿?”

      他嗓子眼发痒,如鲠在喉,连带声音都变得低沉:“我们吃东西是为了满足心灵,而不是因为饥饿。这里的人心,就算用百斤黄金或千匹白马都满足不了,所以他们才会渴求更多,总是如此。”

      她又气又笑,但更多的是不解:“…我真的,完全…完全无法理解…我真的无法理解。” 说到后面,她带上了哭腔。

      “是啊,你当然不能理解。除非你拥有权力,或者坐上那个拥有再多,却还是无法满足的位置,不然你是无法理解的。也是,你会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死去,你不知道为什么你和你的族人会遭遇这种事,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死,也不知道那个曾是你生存理由的人为什么会被活活烫死。”

      他蹲下身看着她。

      “你会一无所知地死去。”

      从牢房里出来后,他很纠结。

      他在想她不会真的自杀吧?那番话是想刺激她活下去啊,就算爱慕的人没有了,以仇恨与野心为养料,也能活下去了吧。不是还有很多东西没明白吗?看她也挺好奇的呀。不会真的去死吧?怎么办,刚刚说的那些不会起反作用吧,但是现在折回去,会不会显得太没原则了?

      萨雅站在牢房门口辗转纠结,左右为难。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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